第1章
程安之冒着风雪赶至打了烊的“暮色”,去找一份被同事不小心弄丢的重要工作文件。
推开餐厅大门,暖气模糊了镜片。餐厅老板梁云暮坐在靠窗的第三张餐桌前,把玩一支旧钢笔,手边堆放一叠崭新的白色請柬,請柬封面印有“wedding”的字样。
一個小时前,程安之接到电话,說同事弄丢的文件被餐厅服务生拾到,听闻餐厅是“暮色”,她心想還真巧,但着实沒想到产业颇多的梁公子会亲自来做招领人。
程安之靠近后才看清,梁云暮所用的钢笔是当年她送给初恋男友纪司北的恋爱纪念礼物。
笔是一对,她跟纪司北各一支,笔身刻有两個人名字的英文缩写。
梁云暮跟纪司北年少时一起玩乐,长大后一起留美,情谊深厚。纪司北跟程安之恋爱的那几年,梁云暮是最重要的见证人。
這支钢笔会在梁云暮這裡,程安之不解又唏嘘。
“好久不见。”
梁云暮细致打量程安之一番,黑色及膝羽绒服,笼着一副清瘦的身体,肤色冷白,不施粉黛,乌黑的齐肩发随意扎了個低马尾,耳边的碎发被绕脖的米白色围巾鼓出些许弧度。
寡淡、過于安静。
或许是被镜片遮住,昔日她明亮眼眸裡的机灵劲儿如今折了大半。
“好久不见。”程安之微微颔首,眉目平静,“我来取文件。”
梁云暮把文件袋推至程安之面前,“怎么想起来做婚礼策划了?”
程安之毕业于知名学府t大的美术学院,是纪司北的小学妹。她从小热爱绘画,曾一心想往美术界发展,奈何后来人生陡变,沒能遂愿。
两年前,她机缘巧合被“特招”进知名杂志《慕心》旗下的“爱慕婚礼纪”,阴差阳错做了個婚礼策划师。
程安之只是淡笑。片刻后,她凝视桌上的請柬,“要结婚了嗎?恭喜。”
梁云暮顺手把那叠請柬最上面的一张递给她。
程安之接過請柬,纸质和设计都很有质感,打开一看,受邀人的姓名已然用钢笔填好了她的名字,而新郎那一栏,上面的名字却不是梁云暮,而是——纪司北。
记忆陡然回到那個燥热的夏夜。
彼时還沒褪去少年桀骜的纪司北,躺在纪家阁楼的地板上,不经意地问她:“从小到大,你最难過的事情是什么?”
月光洒在少年深邃的眼眸裡,眼底弥漫开一片不易捕捉的温柔。
程安之沒忍住心动,低头吻了他的脸颊一下,說:“以前沒有特别难過的事情,以后最难過的事情是——将来纪司北沒有娶我,娶了别人。”
少年听后,肆意地笑。
阁楼燥热难耐,怕她再动手动脚,他用手掌遮住她灵动又深情的眼睛,“程安之,你规矩点儿。”
大雪让冬夜充满故事感。
道路对面,程安之站在漫天风雪中等车,身影孤单却坚定。
梁云暮收回视线,问坐在副驾上沉默寡言的男人:有五年了?
他问的是他们分手的時間。
男人穿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低头把玩一個红包,棱角分明的下颚藏了一半在衣领裡,深潭一般的眼睛沒有任何波动。
红包是程安之临走时,托梁云暮感谢那位捡到文件的服务生的。红包的设计很可爱,主图是一只蓝绿色的插画小蜥蜴,旁边小小的金色印章裡写着之未出品。
好像不止五年了吧,司北,你有沒有觉得安之变了……梁云暮又道。
开车。音色低醇,透着惫懒,纪司北把红包扔回手套箱,困了。
說完他阖上眼皮,幽淡路灯照进车窗,高挺的鼻梁把俊朗的面庞分出明暗,却看不出情绪的冷暖。
对面的白色越野车短暂停靠后又离开,整條街只剩下程安之一個人。
打车软件提示,司机還有三分钟到达,她呵着白气,把手藏回羽绒服口袋裡。
忽然,她又把手伸出来,从文件袋裡取出那张白色請柬。
路灯之下,雪花之中,新娘的名字沉浸在圣洁的氛围裡——
陈夕纯。
程安之对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陈夕纯也曾就读于t大,她個性冷傲,特立独行,跟纪司北在本科时期并无交集。他们开始熟识,是一同去princeton读研之后。
有一回,纪司北正在跟程安之越洋视频,陈夕纯突然气冲冲地闯进纪司北的公寓,红着脸,大骂梁云暮是dork。
看见纪司北在跟女朋友视频聊天,她尴尬地耸一下肩膀,用扑克脸跟屏幕裡的程安之卖了個萌。
程安之对她印象深刻。
分手后,程安之不曾想過纪司北未来会娶什么样的姑娘,也不敢想。
如今他跟陈夕纯结成连理,這大概就是世人所說的天作之合。
握請柬的手指冻得失去了知觉,身体的另一处也是。
程安之仰面凝视這雪夜,不知這份酸涩情绪算不算得上是难過。
出租车在大雪中呼啸穿過寂静街道,经過城市cbd时,高楼之间交错着广告牌散发出来的绚丽光芒。
其中一块硕大的广告牌,切换成某男性杂志年度十大人物特刊封面。
程安之抬眸,以互联網科技新贵当选的纪司北,像一颗远星,遥不可及。
翌日清晨。
程安之走出房门,跟她合租的老同学兼闺蜜简乐悠,手拿請柬问她:這個纪司北……是我曾经认识的,你的前男友纪司北?
程安之点点头,淡然进洗手间洗漱。
隔着水流声,听见简乐悠又问她:這請柬是纪司北给你的?你们俩见過面了?
程安之沒吱声,提醒简乐悠道: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简乐悠边换鞋边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安之,校友群裡沒人知道纪学长结婚的消息唉!咦,新娘是咱们学姐?
快走吧姑奶奶。程安之把简乐悠的车钥匙扔给她。
宝贝别难過哈,晚上我早点回来陪你吃饭。简乐悠又指指程安之的眼睛:记得去复诊。
程安之眼睛发炎有一段時間了,上午請了一個小时的假,去医院眼科复诊。
看完检查单据,医生叮嘱她道:眼表的炎症沒安全消,近期继续戴框架眼镜吧。你挺漂亮的,别担心戴框架眼镜影响颜值。
程安之乖巧笑笑,好的。
妆也尽量别化。
好嘞。
走出医生办公室,迎面遇见一对年轻情侣。女孩喋喋不休,嗔怪男朋友不爱惜自己的眼睛。
程安之的脑中赫然蹦出一句话——
学习要讲究方法,你這种学法只会让你变成近视眼……
当时說這句话的纪司北,已经是t大计算机学院的风云人物,而程安之還是個为了考上t大正苦读的悲催高中生。
那你帮我补习吧。十八岁的程安之撒娇卖萌,等我考上t大,会好好报答你的。
你打算拿什么报答我?纪司北玩笑语气。
程安之正儿八经道:我做你女朋友。
纪司北一听,嗤笑出声,英气逼人的一张脸直视程安之狡黠的眼睛,程安之,這比你考上t大還难。
难不难的,等你帮我考上后再說吧。程安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湖水般的眼睛裡注满真诚:学长,你就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
回到工作室,部门经理正领着一位气质颇佳的女客户参观,见程安之回来,冲她招招手:安之,過来一下。
您好。程安之走過去,先跟客户颔首致意。
年轻女子转過身,顾盼生辉,程安之一眼认出她。
安之,陈小姐想要找我們做婚礼策划,你给她介绍一下我們的案例。经理引荐道。
陈夕纯。陈夕纯朝程安之伸出手,辛苦了。
程安之淡定地对上陈夕纯的眼睛,莞尔一笑:陈小姐客气了。
叫我学姐吧。陈夕纯也露出笑眼。
……好。一句学姐,让程安之知晓她是有备而来。
经理一听二人有渊源,喜不自胜。
片刻后,两位女士去到会客区。
程安之开门见山:学姐,昨天我碰巧知晓了你的婚期,现在重做婚礼策划,時間上会不会太赶了?
不是重做。陈夕纯纠正她,我們一开始沒计划這部分,是临时起意的。我要求不多,你尽力而为就行。
好。
你眼睛发炎了?陈夕纯看出来,轻微蹙眉。
程安之点点头:快好了。
陈夕纯抿唇,想起多年前,纪司北书桌上的那张照片。
那会儿梁云暮指着照片上的程安之问她:你觉得這姑娘怎么样?
她抱着胳膊看向一旁的纪司北:眼光不错,你女朋友的眼睛会說话。
程安之的這双眼睛,她记住了好多年。
学姐,你比较期待什么风格的婚礼?有沒有心仪的案例?程安之细致询问。
陈夕纯收回思绪,我沒什么想法。具体的,我让我未婚夫跟你聊吧。
程安之失语了,還沒完全反应過来,陈夕纯又道:我們先加個微信,我再把他的名片推给你。
一分钟后,程安之收到一個名片推薦。
昵称用的是他的真名,头像是陈夕纯的侧影。
程安之沒有添加好友,沉默许久后,跟陈夕纯表明心迹:学姐,想必你是知道……
她话還沒說完,陈夕纯便表态:不碍事,你跟他熟悉是最好不過的了。纪司北這個人难搞的很,一般的策划我還怕他让人家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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