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生疑窦 作者:吱吱 真是天下之大,什么事都会发生。在這個时空裡,竟然還有教堂? 等端娘走后,顾夕颜细细地问横月。 原来,夏国只信奉两种宗教,婆罗教和基督教。婆罗教有二千多年的歷史,宗派繁多,教众遍及。而基督教只有不到五百年的歷史,是随着前朝李氏太初王朝突然出现和繁盛的,后来改朝换代,熙照承认古老的婆罗教是国教,基督教就渐渐衰败了,朝庭虽然沒有明令禁止基督教,但在官员的任命、升迁上都会对基督教徒很明确地抵制,所以现在信基督教的非常少。 顾夕颜沉吟道:“端娘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横月也面露怪异,說:“端娘给了五百两银子,可他们不收。开始端娘還以为是嫌少,可那牧师說,既然愿意火葬,那就是最虔诚的教徒,他们愿意免費帮忙,并在圣母面前立下誓言,永远不对外人泄露這件事!” 顾夕颜沉默良久,說:“他们来的时候,你叫我一声。” 教堂来人的时候,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顾夕颜和横月悄悄躲在香樟林。 月上正中的时候,端娘和三個人男人出现在林荫道上,那三個男人都穿着带斗蓬的黑色粗布披风,看不清楚面容,脚步非常轻盈,悄无声息地走在端娘身边,象幽灵似的。其中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和端娘并肩而走,端娘轻轻地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他不住地点头,低头之间,有东西从他的衣襟处滑了出来,在月光下散发着银白色的清冷光芒。 顾夕颜看的明白。 那是一枚十字架。 她心神俱凝。等端娘一行人走得看不见踪影后,她轻轻地靠在身边那棵有着几百年歷史,合抱粗的香樟树后面低声地问横月:“你认识字嗎?” 横月不明所以,但還是认真地回答道:“在家的时候我娘告诉我认過几個字。” “那你還记得你启蒙读的是什么?” “记得,是声韵启蒙。” “還记得其中的內容嗎?” “记得。” “你背几句我听听!” “嗯。”横月眼观鼻,鼻观心地背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对江东……” 顾夕颜脸色凝重地听着,又问:“那你听說過《四书》《五经》嗎?” 横月点头:“听說過,那是举业必读之物。” 顾夕颜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說:“我們回去吧!” 横月奇怪地望着顾夕颜,聪明地沒有多說什么。 她们不紧不慢地朝七裡香走去。 顾夕颜心乱如麻,低头思忖着。 横月却突然顿了顿脚步。 顾夕颜不明所以地抬头。 树林的拐变处,正是香玉馆的门扉。 顾夕颜看到那個方少卿。 夜色中,他穿着一件白月色的长衫迎风而立,飘飘然如羽化登仙般出尘脱俗,温润如玉的眉眼晶莹剔透,竟然嘴角含笑地和顾夕颜打招呼:“你们来了”。 顾夕颜大惊。 难道是知道了那天自己曾在后窗偷窥,现在来找她算帐了,或是来警告她别乱說话了…… 沒等顾夕颜开口,横月上前一步,含羞带怯地问:“公子,您是在叫我們嗎?” 這次换方少卿大惊了,他满脸歉意:“抱歉,抱歉,姑娘,我认错人了。” 横月朝方少卿媚然一笑,低头朝前走去。 顾夕颜不敢多看方少卿,立刻跟在了横月的身后,横月猛地一回头,满脸红潮,目光迷离。顾夕颜顺着横月的目光回首望去,方少卿正掂着脚昂首以盼。 方少卿在等谁呢? 至少有一点顾夕颜可以肯定,他等的人是女性,而且還是年轻的女性! 两個人一回到屋裡,顾夕颜立刻感觉从心底涌起一股疲惫,草草盥洗一番就上床休息了。 当天夜裡,顾夕颜就做起梦来。梦中,顾夕颜在看一部发黄的老旧电影似的。 夕阳照在父亲身上,在弄堂裡拖成长长的影子,年幼的顾夕颜趿着鞋子叭啦叭啦地跟着他身后跑,他回過头来对顾夕颜挥手,好象顾夕颜是個烦人的蚊蝇,皱着眉头說:“快回去,快回去,免得奶奶等的不耐厌…… 逼仄的小阁楼裡,蓬着童花头的顾夕颜跪在地上伏在小方凳上写作业,堂哥在一旁向伯母抱怨:“我要弹钢琴,沒有凳子坐。”伯母跑過来,摸着顾夕颜的头說:“乖,夕颜,让哥哥弹琴。”顾夕颜抱着作业本,靠着墙含着泪低着头不语,等伯母走远了,才喃喃低语:“我,我作业還沒有做完,老师明天又要罚站了”…… 场景一变,小小的顾夕颜长大了,穿了件翠绿色缀黄色小花的裙子,站在春风风中,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枝头的那枚刚抽牙的嫩叶,旁边却传来窃窃私语:“看,油绿色的卡通T恤配纯白色的少女裙,真是够老土的!”她羞惭地低着头急匆匆地穿過人群…… 顾夕颜紧紧抱着在自己身上起伏的身躯,眼角眉梢尽是迷惑,男子埋首在她黑乌的散发间,喃喃低语:“夕颜,夕颜,你真好……一毕业我們就结婚,一起到南方去,那裡工作好找……你以后只用在家裡给我洗衣服带孩子,我努力工作,养你……” 倏然,顾夕颜眼皮一松,睁开了眼睛。 窗外已是白花花的一片。 墨菊正站在她床前:“二姑娘,您醒了!” 顾夕颜口干舌躁,半天才反应過来。 怎么又梦到這些! 她懒洋洋地起身,问墨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墨菊掏出怀表看了看,說:“快十点了。” 顾夕颜点了点头,還有点刚醒来的迷茫。 墨菊一边把纱帐挂起来,一边笑着:“姑娘,您早餐想吃什么?踏浪炖了莲子百合粥,不過杏红一大早去采了点霍香来,水灵灵的,新鲜着的,又解署……” 每天早上起来为吃什么粥发愁,這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吧! 顾夕颜混混沌沌地想,问道:“端娘呢?回来了嗎?” 墨菊点头:“刚回来,要不要我把她叫进来?” 顾夕颜坐到了床弦边晃着脚找鞋:“不用,我去看看。” 墨菊忙蹲下来把脚给顾夕颜穿上,顾夕颜叩了对面的门,横月立刻来应了门,进了屋,端娘正坐在床弦边喝茶,眼睑处一片青色,身边還放着一個四方形的青花瓷瓶。 端娘见了顾夕颜,神色淡然地对横月說:“你去给我們端早饭吧,就這屋裡吃!”横月看了一眼顾夕颜,见顾夕颜神色如常,這才曲膝福了福,应了一声“是”。 横月一出去,端娘就用嘴努了努身边的青花瓷瓶:“姑娘,教堂裡的牧师为那位姑娘做過祷告了,就是相当于我們這裡的道场,你放心吧……只是,這,這怎么办?”语气惶恐。 顾夕颜沉吟道:“栖霞观有沒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端娘想了想,摇了摇头:“两家如水火。如果栖霞观的人知道這瓶裡装的是什么,不把它砸了都是好的……” 顾夕颜想了一会,问:“教堂离盛京远不远?” “不远,比栖霞观還近些。”端娘說,“姑娘想干什么?” 顾夕颜笑道:“那就把它寄放到教堂吧,等過段時間我再去奠拜。” 端娘想了一会,說:“也好。放在這裡我心裡总不安的……” 顾夕颜能够理解,死者为大,现在把人身的尸体烧了,這对端娘来說,可能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邪恶之事吧! 她们草草吃了早餐,端娘象那個瓷瓶是烫手的山芋般抱它又出去了。 顾夕颜无所是事,吩嘱横月:“有沒有什么书,找本我看看。” 横月想了想,迟疑地說:“端姑姑不让我给您……” 顾夕颜脸色一沉。 横月立刻說:“你可别說是我给您的,就說是您自己找到的。” 顾夕颜沉默不语。 横月勿勿忙忙地进了端娘的屋子,拿了一本书出来。 顾夕颜一看,蓝色的封面,白生生的索线装订的,上面画着一個支肘依窗的美女,美女旁边写着《桃花缘》三個隶书簡體汉字。 她一笑,翻开书。 是章回小說,横排,簡體汉字。 顾夕颜非常轻松地读起来。 不知不觉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吃完午饭,她继续依在床上看那本《桃花缘》。 故事实际上很无缘,无非是些才子佳人,一定钟情,后园相会,私赠银两,男子高中后衣锦還乡求娶美娇娘……有总胜于无吧,所以顾夕颜比平常要耐心百倍地读着。 有书打发,時間就過得很快,好象转眼间就到了黄昏时分,屋子的光线暗了下来,书就看得有点吃力了,顾夕颜抬头问一直在身边伏伺的杏红:“端娘回来沒有?” 杏红出去看了看,回话說:“還沒有呢?” 顾夕颜沉思片刻,說:“大家先吃晚饭吧,给端娘留点。”她记得這院子裡還有一间小小的厨房,就又吩嘱了一句:“把菜热着!” 杏红应了一声,出去传饭了。 顾夕颜看了一天书,眼睛也有点涩,身子也有点僵,她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又站起来伸了一個懒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