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送簪

作者:水鏽紅
(萬字大章)

  兩個翩翩少年悠然走在小街上,大約是正午喫的太多,已是過了些許時辰,依舊並未感覺到一絲飢餓感,穿過一條條幽靜小巷,對於這些個小巷子少年兩人記憶尤爲深刻,早先時候便是時長在這些小巷子中穿梭,哪家門上貼有對聯,哪家主人淳樸善良,少年都是洞察一二,而且每當逢年過節路過家家戶戶時,還有可能會被贈予一些個喫食,少年們往往笑着接過道聲謝,而一些個大戶人家還會用紅紙精細包成紅包贈與少年,雖然銀錢不多,大多是枚銅錢,這些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討個喜兒罷了,但對於少年孩童們來說,卻是一筆天降之財,代表他們又能憑藉這筆“不菲”的錢財購買一些自己喜歡的喫食享用一番。

  憑藉在巷弄裏的熟門熟路,兩個少年插科打諢間已是逛將巷子徹頭徹尾逛了個遍,最後來到柳左家門前不遠處。

  家門前依舊如往常一般無二,還是那般有些悽慘景象。

  距門外尚有數米,柳左突然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遲白芷,開口道:“小白,你說要不要給咱家貼個對聯討個喜頭?以前是因爲要存錢,不敢大手大腳花錢,每次逢年過節看見別家,家家戶戶都是掛着大紅燈籠,和門旁貼着對聯,有的在門扉上還貼着武將文人,實在好看的緊吶。”

  遲白芷毫不猶豫,贊同道:“照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那我們找個時候就張貼一下吧。”

  轉頭輕思,然後搖了搖頭,“不對,好像還沒到過年呢?”

  柳左一笑,一把摟過少年肩頭,喜氣洋洋,“沒事,咱們有錢!”

  遲白芷一笑,不再多言,只是想起了些往常瑣事。

  自先生逝世,小少年便是獨自一人在鎮內幫工,也幸虧是石爺收留,才願意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孩童幫工,起初由於是並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是給後邊那些個老工人們端茶遞水,做些瑣事,隨着年紀漸長,少年身形慢慢長開後,力氣也有了一些,然後纔是開始慢慢跟隨朝陽學習制酒,一直到慢慢能夠獨當一面。

  少年想到這裏,忍不住低頭一笑。

  對於早先的幫工,倒不如說是打雜,雖然如此,石爺依舊分毫不少發放工錢,與其說是幫工倒不如說是蹭着酒坊每月領些個工錢,石爺性情如此,不喜多言,總是板着臉兒抽着自己的大煙,但少年卻是心細如髮,只是礙於臉面一直無從說起,另一方面當初年紀尚小,實在是需要這一筆每月的“幫工”銀錢以度生活,對於這些少年也是一直牢牢記在心裏,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個道理,老早就知道了。

  而柳左較之遲白芷更爲慘淡一些,好歹他遲白芷早先時候還與先生一同相處過時日,而柳左卻是自幼喪父,死因是一次山間修路時腳底打滑,摔落山崖而死,而母親卻是在生下柳左後就飄然離去,後來聽巷內的一些街坊談起,都說是改嫁去了,而柳左每次聽聞都只是一笑,並無很多情緒在臉上顯露,只是有幾次藉着酒意喝醉後方才一吐真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着這些個事情,有些傷心。

  兩人的相識也是有些戲劇性,原先是遲白芷在山外獨自一人打些個野味,而在野味被捕時,柳左卻是冒了出來,說是自己捕的,兩人不由得一番爭吵,隨後各自妥協,將野味烤熟後一人一半,兩人這纔有了第一次的相識,在那之後便是相約偶爾閒時一起獵些野味打打牙祭,日後來往更加頻繁。

  少年收回視線,轉頭望向身邊,這一刻不再顯得老成,而是一種正值年少的青春氣息。

  張揚卻並不跋扈,顯露卻並不掩芒。

  少年望着前方那有些悽慘的木門院落,喃喃開口:“我們有錢了。”

  然後帶着柳左快步走向院落。

  行至門口,突然止步,然後有些惱怒,“這是哪個該殺的,竟然用黃泥巴在我家門上亂寫亂畫!讓我抓到非要打個半死!”

  遲白芷定睛望去,有些好笑,木門上寫字一行大字:雲殊到此一遊,字體算不得好看,就像蚯蚓爬一般,伸手拍了拍柳左後背,忍俊不禁道:算了算了。”

  然後指着木門上的泥巴字跡,一笑開口道:“萬一這人我們認識呢?”

  柳左往前靠攏,細細看了看,然後一臉不敢置信,“世間這麼大,同名同姓的人還少嗎?那位公子怎麼會這般行事?”

  雙手攏了攏袖子,開口道:“字跡比我都不如,肯定不是他!”

  遲白芷一時之間有些尷尬,分明算不得世俗人的這位少年,好像偏偏有着世俗人的一些市井氣,寫上一句有些玩鬧的話語就算了,但這字實在是不堪入目,隨便拉出一個學堂孩童,應該都是比這字體好上數倍,但是轉頭一想,就如柳左所說,世間人千百萬,同名同姓實在不在少數,而且以那人氣度,應該是寫不出這種字跡的吧?

  遲白芷摸了摸頭,聽過少年所說後,也是有些搖擺不定起來,一時之間有些頭大。

  “是我呀。”

  正當少年猶豫之際,一聲突然傳來。

  遲白芷循着聲音望了過去。

  一人竟不知何時,蹲在院子一側泥巴牆上方,手指自己笑着開口。

  然後一下跳了下來,走到兩個少年身前,扭了扭脖子,開口道:“是我呀,我就是這個雲殊。”

  伸手指了指木門上的字跡,一臉無害笑容。

  柳左望着突如其來的翩翩少年,一時有些戛然,先前的惱怒彷彿隨着少年反客爲主,漸漸消散,他訕訕一笑開口道:“原來是自己人,只是不知道公子爲何這般行事?”

  少年摸了摸腰間懸掛的玉佩,馬上回道:“好玩。”

  遲白芷撫了撫額頭,有些沒想到少年竟是這個回答,有些令人無語,心間也是隨着少年的造訪,心絃微微繃起,望了一眼身旁已經偃旗息鼓的少年,他擡了擡手,當了個和事佬,開口說道:“小事小事,不知雲公子在這土壟街有什麼事?”

  擡頭望了望腰掛玉佩的少年身後,眼神透露疑惑。

  對於少年的話語,雲殊恍若未聞,眼角劃過一抹古怪意味。

  然後擺了擺手一揮,“我這兩位師兄都去玩了,只剩我這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不熟悉的地方,怎麼?你們不打算請我到家裏坐一坐嗎?”

  少年一臉幽怨,伸手拉向遲白芷,眼神癡癡,眼轉千回。

  遲白芷身上雞皮疙瘩驟起,有些毛骨悚然,他也不是不再顧及少年是否是那仙人之流,一把手拍掉少年的手,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就進去坐坐?”

  得到想要的答案,雲殊燦爛一笑,點了點頭。

  遲白芷卻有些驚訝少年的心性轉變,簡直是翻臉比翻書還快,都說女子翻臉最快,沒想到男子竟是更甚一籌。

  柳左見此人與自己相識,竟然還是真是這人,頓時有些臉紅,他糯糯開口道:“我家有些”

  不等柳左說完,雲殊一把打斷話語,“破爛嘛,我知道。”

  示意柳左打開門上門鎖後,快步穿過兩人中間,推開門扉,徑直走入院落,有些反客爲主的意思。

  身後兩人大眼瞪小眼,然後緊隨其後步入院落中。

  院子中央,算不得如何寬闊,可能是長時間沒有打理,又或者是覺得打理並沒有什麼用,反正也不會變的富麗堂皇,牆角竟是雜草叢生,牆上也爬着一些個藤蔓。

  雲殊站在院落中央,舉目四望後也是並未進入房間,而是找到一張有些年頭的木椅一屁股坐了上去,木椅隨着少年的坐入發出一串“吱呀”聲,好似下一刻就要解體,讓人有些擔憂。

  他伸手在木椅兩側拍了拍,確認木椅不會解體後鬆了口氣,然後望着身前柳左,徑直開口道:“剛纔我算了一卦,你們小鎮‘時候’已到,而像你這種深藏在山間立的璞玉在這之後,就更加難以被人發現,只能深埋。”

  少年搖頭晃腦,有些神神道道,再度開口:“不過遇到了我,我可以破例指點你一二,至於你是選擇發光還是繼續深藏,就得由你自己決定了。”

  他轉過身子,望向遲白芷,挑了挑眉,然後開口:“至於你嘛,若他願意,我可破例爲你卜上一卦,只要不涉及一些大道嗯,不與你說些你聽不懂的話,通俗一點說就是,只要他願意,你會走向富貴之路,大富大貴那種。”

  語罷,少年揮了揮手,說了一句“你們考慮吧”,然後嘴中哼着口哨望着頭頂天空。

  柳左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全然並未搞清楚狀況,他擡眼望向遲白芷,但發現遲白芷好像仿若未聞,只是眼神望着木椅上的少年,於是便手扶下巴細細想着這些話裏的深意。

  遲白芷望着木椅上的少年,對於那句“只要他願意,你就會走上富貴之路”深思起來,其實說不心動是假的,畢竟人人皆有慾望,而且雖說從小溫飽足以,但絲毫談不上富裕,但轉頭一想,需得要求柳左答應才能如此,便在心間開始細細盤算。

  雲殊嘴角浮現一抹笑意,他是何等心思活絡的人物,雖然躺在木椅上擡頭望天,但是眼角餘光卻是始終瞥向少年,見少年面露猶豫,便是神色微喜。

  山頂引路你不做,那這大好前途你也不要?

  佩玉少年開始閉目眼神。

  晚風吹拂,院內雜草陣陣晃動。

  柳左手扶下巴認真想了片刻,通過隻言片語他只知道,木椅上的翩翩少年好像想要指點他一二,但是不知這指點是哪一種?

  步入富貴?又或是踏足另一條路?

  認真用心想了想,仍是不得其解,且不說這“指點”是好是壞,退一步來說,只知這位是屬仙人,但尚且不知此人跟腳所在,不足以掏心掏肺,而且也不可能就單單由於引路一事就彼此熟絡,前來“指點”吧?

  想到最後,身穿學堂裝的少年放下被攏起的袖子,大步走向房內。

  既然想不通,那就乾脆不想。

  不知跟腳,那就謹言慎行。

  遲白芷卻在站在原地不動,最後緩過神來,開口道:“此事須問過小左,我終歸不是他本人,不能替他做主,不過如果小左能夠藉由雲公子的一番‘指點’而登高,我肯定是十分開心,至於先前所言的卜上一卦就作罷。

  少年一臉誠懇,撓了撓頭開口道:“其實說實話,以‘你們’的本事,我自然是相信的,而且走上富貴,從此不用過着貧苦生活自然是極好的,但是如果這是作爲報酬的話,那就大可不必了,順其自然即可。”

  說者有意,聽者無意。

  雲殊慵懶躺在木椅上,轉換着身子,似乎是想找到個最爲舒服的姿勢,最後翹起個二郎腿,閉目道:“你不妨聽聽他是怎麼想的。”

  對於站在跟前少年的木人石心,雲殊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了,不過經過短暫的接觸下來,他發現少年好像一直遵循着他自己的一種道理,而這種道理在他看來,既無理又有理。

  無理在於少年一次次拒絕排斥,而這種拒絕卻又與修道本身並不相符,修行一事本就是左右逢源的事情,爭氣運c奪機緣c攀天道,往往山間修士會爲了一樁機緣你爭我搶,爾虞我詐,甚至刀刃相向,這些在修行路途上並不少見,時長就有着幸運兒因爲某些小機緣,或者是自身氣運進入某處遺地,從而一飛沖天,原本需要數十年或者數百年纔有的修爲或者是積蓄沉澱,幸運兒只需片刻即可掌握,令人羨慕不已。而這些也符合常態,修行一途與世俗間一樣,弱肉強食,成王敗寇,修行本就是與天爭c與人爭c與己爭的事情,一些個不經意間施與的小善意,說不定就是日後崛起的至關重要的一環

  而有理卻是事關心性,凡事莫向外求,只憑己身去捕獲那些氣運和機緣,從不憑藉外力來獲取,雖說有些違反常態,但卻是依舊站穩腳跟,這類人往往要麼最後是一方巨擘,要麼就只能是泯然衆人。

  雲殊眼角睜開一絲縫隙,快速瞥了一眼少年後重新開始閉目養神。

  沒想到少年的這種無理又有理的道理,竟是隱隱和“那種人”一般,在某種程度上有着一絲契合。

  閉目片刻,突然起身,雙手按住遲白芷兩肩,開口道:“先前那個你認爲是報酬的卜卦,姑且就算是報酬吧,在這之上,我在加一個。”

  摸了摸懷中,片刻後訕訕一笑,“瞧我這記性先前那卦照卜,而且此事也並不違和你的本心,具體該怎麼說,還是得他自己做這個決定,不過我在這個‘報酬’上再添一點彩頭”

  撓了撓頭,開口說道:“是一本古書,最是用於強身健體,可延年益壽,但目前無法給你,在這之後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贈予你。”

  遲白芷愣了一愣,疑惑問道:“原因?”

  雲殊一拍少年肩頭,笑道:“開心。”

  隨後朝着屋內打了聲招呼,就朝着門外走去,也不是不打算進入屋內一看,而柳左在屋內也是並未多想,只是嗯了一聲,說了句“公子慢走”,然後便沒了下文。

  遲白芷歪了歪頭,看着佩玉少年緩緩踱步而出。

  世間仙人都是這般任性的嗎?

  在雲殊緩緩踱步而走後,遲白芷進入房內,見柳左坐在牀上雙手放在腦後思考,便不做打擾,只是輕輕坐在另一邊,也開始思考起來。

  片刻後。

  柳左仍是保持這個姿勢,開口道:“先前在坊內,石爺對我說‘氣運即來’,我那時沒有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就沒有多想,只是我沒想到這氣運來的這般快,而且尚不知曉究竟是好是壞,你說我該怎麼辦呢,小白?”

  遲白芷神色正經,開口道:“看你自己。”

  然後伸手指了指柳左心口,“我是說這裏。”

  柳左微微低頭,順着少年手指望了望,然後一臉茫然,“我不知道”

  搖了搖頭,“以前在聽那說書先生說書,說什麼仙人一怒流血百萬,我便很是嚮往這種,而且一想到能夠御劍飛行,或者是施展神通就能令大山炸開,海水倒灌,這些在我以前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但是自從接觸了這些人後,我便發現好像就是這樣,但是我實在是搞不通,也摸不透他們仙人的想法,爲何他們會選我?”

  揉了揉臉,伸手捏了捏四肢,開口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麼力大無窮,或者是你們一樣,心思細密,能夠讀懂一些大道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李蘇記小二,爲了存些銀錢,整日在來往行人中推銷售賣自家糕點,遇上些好的顧客都能賣上幾盒,遇上些不講道理的,還不等你開口推銷,便是罵罵咧咧,而你也只能是笑着恭維。雖然我很嚮往這種生活,但是說實話,我不喜歡他,我總覺得他們這類人心思太過細密,讓人琢磨不透,我更喜歡那些生性灑脫的仙人,那纔是我想要的。”

  少年喃喃開口,有着茫然。

  遲白芷不知爲何,突然想起符華那三人,他點了點頭,深以爲意,“世間險惡,仙人也是我們一般,但凡是總有好壞,不能蓋棺定論。”

  柳左開口道:“我沒有說他們不好,只是我不喜歡。”

  遲白芷一笑,“我也不喜歡,但是如果能修行,我就很開心。”

  然後神色飄向屋外,望着天上紅霞,“這樣也挺好。”

  柳左似乎有些心動,他伸手摸了摸心口處,喃喃道:“真的好嗎?”

  兩人間一陣無言,氣氛有些沉默。

  柳左忽然跳下牀,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過深思,伸手拉着遲白芷往外走去,笑道:“管他是好是壞,先喫飯再說。”

  遲白芷任由少年拉扯,嘴角劃過一抹笑意,想起方纔雲殊所說,輕輕搖了搖頭,從心底否了這個念頭。

  不是我的就不能拿,是我的也跑不掉。

  順其自然。

  兩人步出院落,鎖好門後一陣小跑,最後走到了先前一家飯館的旁邊一家,是一家專門賣蒸食的地方,兩個少年沒有了正午時分的那種憨氣,只是點了三份小菜,一份粉蒸排骨,一份蒸餃,一份蒸丸子,店鋪雖小,但卻上菜極快,味道也還不錯,兩個少年狼吞虎嚥,片刻便是將桌上三份小菜收拾個一乾二淨,最後結完賬後,兩人沿着鎮內河緩慢走着。

  柳左點了點頭,像是決定了什麼,開口道:“既來之則安之,不過在安之前,我得先等等。”

  遲白芷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少年,“一般人都是馬不停蹄趕緊答應,你倒好,還想着再看看?你以爲這是買菜呢?錯過一家還有一家?”

  柳左一把撇過遲白芷手指,嘿嘿一笑道:“總得看看不是?”

  遲白芷望着河道,河道內河草攀附在旁,隨着河水的流動,一陣晃動,肉眼可見處還有數尾河魚搖着尾巴輕輕遊曳河中,大概巴掌大小,他嘟囔道:“隨你。”

  此語落罷,柳左突然猛的搖了搖少年身子,伸手向前方一指,驚喜道:“你看!是她!”

  遲白芷被搖的有些難受,他伸手拍掉柳左的手,整了整被扯的凌亂衣裳,順着少年手指望去。

  一襲白衣正坐於前方石凳。

  遲白芷轉頭望向柳左,柳左不懷好意輕輕一笑,用肩膀抵了抵少年後背,小聲笑道:“還不快過去,等什麼呢?!”

  遲白芷臉色陡然漲紅,急忙擺了擺手,“不了不了。”

  柳左將少年狠狠往前一推,然後自己在旁邊找了處石凳坐下,一臉揶揄道:“行了行了,趕緊的吧。”

  然後撿起石凳旁的小石頭子兒,打着水漂。

  遲白芷見柳左開始玩耍起來,也是一陣頭大,望了望前方白衣少女,片刻後徑直走過去。

  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開口道:“你也在看河啊?”

  白靈正在思緒神遊,陡然被一聲驚醒,回過神來發現原來是個“熟人”。

  只是這人問的話實在太過讓人無語。

  她平靜點了點頭,回道:“是啊。”

  然後收回視線望向河內。

  遲白芷一陣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繼續找個話題,他問道:“今天下午你們講了些什麼?”

  白靈頭也不擡,視線依舊望着河內那數尾河魚,看它們在河內遊曳,回了句:“都是一些有的沒的。”

  突然擡頭望向少年,饒有興致,“不如你早上在學堂裏說的那番話有些意思。”

  遲白芷驀然一笑,眼神詢問能否坐在石凳上,白靈猶豫一二,還是輕輕點頭。

  他捋了捋衣裳,緩緩坐了下去,開口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登不上臺面,只是一些無心之言罷了。”

  白靈嫣然一笑,“說者無意,聽者有意。”

  遲白芷突然愣住,眼神望向身旁少女。

  要是她也能笑一笑該多好。

  白靈見少年片刻未語,只是眼神望向自己,被瞧的有些臉紅,她佯裝微怒喊道:“喂!”

  遲白芷陡然回過神,歉意一笑,“對不住對不住,想起了一些事。”

  然後正色道:“我更喜歡你的那番見解。”

  突然撓了撓頭,疑惑問道:“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那人會突然生氣,我覺得你的這番話並沒有什麼不妥啊?”

  白靈知道他說的“那人”,究竟是何人,當下眼神微微低下,猶豫片刻後,出聲說道:“可能我們的道理,在他們看來不算是道理吧,更像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

  遲白芷啞然,覺着有些有道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失語片刻,白靈婉轉一笑,“謝謝你啊。”

  遲白芷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愣了愣神,“啊?”

  白靈癟了癟嘴,沒好氣道:“沒什麼。”

  然後站起身子,望着河道開口說道:“你就這麼把他丟在一邊?”

  遲白芷跟着站起身子,快速轉頭望了眼身後,訕訕一笑,“你看到了?”

  白靈歪了歪頭,望向遲白芷身後不遠處,“我又不傻,再說只隔了數十米,眼神再不好都能看到吧?”

  柳左頭朝二人處,手中卻是打着水漂,往往石頭一經扔出還來不及掠過水麪,便是快速沉了下去,見少女望向自己,柳左停止手中動作,將手中石子兒一把扔進水中,對着少女笑了笑。

  白靈收回視線,突然疑問道:“那人究竟給你的是什麼?”

  遲白芷拍了拍胸口,然後輕輕拉出書籍,被布條細細包裹的簪子也隨着被一起拉出。

  遲白芷一手拿書籍,一手捧玉簪。

  將手中書籍遞到少女眼前,開口道:“我還沒看呢,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書。”

  白靈也是毫不客氣,伸手接過書籍,定睛看去。

  書籍質地古樸,但算不上破舊不堪,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意縈繞,書面並未書寫書名。

  白靈手指輕輕舞動,翻過一張張書頁,粗略看了看,最後啪的一聲合上,將書遞了回去,“一本記載了言行和遊歷的普通書籍罷了,應該出自哪個不知名的佚名所著。”

  遲白芷哦了一聲,將書籍重新放入懷中,打算回去之後看一看,最好是上面記載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遊歷,這纔有趣,然後另一手小心捧起布條包裹,準備放入懷中。

  白靈有些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遲白芷回道:“沒什麼,一根普通簪子。”

  本來是打算說上一句“是朝叔送的”,但是想了想反正說了她也不知道,不如精簡一點。

  聞言,白靈眼神更加好奇,“一根普通簪子而已,你還細細包了起來?”

  她癟了癟嘴,覺得要麼是他說謊,根本不是簪子,要麼就是根本不想告訴她。

  果然,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面對少女的質疑目光,遲白芷啞然一笑,伸手打開包裹其上的布條,最後露出真容,一把遞到少女眼前,“你看,我沒騙你吧?”

  白靈雙手環胸,轉頭瞥向一邊不去看,片刻後拗不住好奇,還是望了過去。

  一根圓潤的木簪靜靜躺在少年手中,頂端鏤空有些巧工,裏面竟然還鑲嵌有一顆小白珠子。

  少女眼神放光,緊緊盯住這枚木簪。

  遲白芷突然將手中木簪收回,一手攥住,好像生怕少女給搶了去。

  白靈冷哼一聲,不屑道:“誰稀罕!”

  儘管嘴上如此,眼神卻還是不住偷偷瞥向緊握的手。

  遲白芷好像被看破心思,臉色漲紅,猶豫片刻,想着究竟好不好,最後做出決定,想着大不了給朝叔說上一頓。

  他重新攤開手掌,將木簪遞了過去,微微擡頭道:“你喜歡就送你了。”

  白靈聞言,眼神深處劃過一抹欣喜,嘴上說着“那怎麼好意思”,但手腳卻是飛快拿過木簪,放在眼前細細觀賞。

  伸手在腦後盤發片刻,最後將手中木簪插放其中。

  她跨出一步,藉着河水望了望,一臉滿意。

  遲白芷呵呵一笑,瞥向身後。

  柳左目瞪口呆,有些驚訝於兩人之間的融洽氣氛,伸出拳頭立了個大拇指,隨後想起了什麼,手勢慢慢朝下,隔着距離,張嘴啞聲道:“見色忘友。”

  遲白芷苦笑一聲,雖然並未聽清楚柳左所言,但是從嘴型卻是看個明白,分明是那“見色忘友”四個大字,頓時有些鬱悶,想着事後如何才能封住他的嘴巴。

  他望向站在河道旁的少女,少女原先一頭青絲披散在肩,現在卻是頭盤髮絲,相比先前更加多了一絲嫣然意味。

  看了片刻,試探性開口道:“要不要一起走走?”

  白靈快速轉頭,笑道:“好啊。”

  然後望向遲白芷背後,伸手輕輕一招。

  柳左飛快起身,趕忙跑了過來,他興奮道:“喊我幹嘛?”

  遲白芷錘了柳左背後一拳,笑着開口:“散步。”

  然後與白靈對視一眼,皆是一笑,沿着河道散起步來。

  身後柳左摸了摸後背,齜牙咧嘴,娘誒,還真疼。

  隨後如影隨形跟在後邊,喊道:“等等我!”

  一一一

  晚霞映在晉雲山上,就像披上了一層霞光衣裳,絢爛多彩,由上延伸至下,美妙不可言,藉着晚霞灑落,山體增添了一絲風采。

  還是老樣子。

  陸左坐在涼茶鋪子,與一旁制涼茶的掌櫃漢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期間邊品茶邊看漢子勞作,偶爾拋出一兩個有關問題,掌櫃漢子也是立馬回答,氣氛融洽。

  他伸手輕輕端起茶碗,在手中轉了轉,然後抿了一小口,對着後方緩緩開口:“怎麼?你家老爺是想讓你來敲打敲打我?”

  語氣平穩緩和,好像根本不爲擔心。

  言下之意是,想要敲打我,也不該派你過來,至少得你老爺出馬吧?

  按照老人吩咐,在老人消散留下那句“你去找那個姓陸的”之後,朝陽便是在酒坊後邊拉了個幫工老人,讓他先幫忙照看前邊,然後便徑直朝着山底腳下這座涼茶鋪子行來。

  朝陽與掌櫃漢子打了個招呼,都是鎮內商販,大抵都是相熟的,然後便走到陸左跟前,一把拉過一條板凳坦然坐在上面,掌櫃漢子也是個眼快的主兒,趕忙端了一碗涼茶過來。

  朝陽手捧涼茶,自顧自喝了一小口,然後放回桌面,他笑道:“敲打談不上,只是我家老爺興許是有事兒,就只能讓我這種小兵小將出馬了,還請諒解一二。”

  陸左見朝陽語氣圓滑,但卻沒有一絲懼意,哈哈一笑道:“你倒是有那老傢伙的幾分真傳。”

  然後指了指自己臉頰,開口道:“一樣臉皮厚。”

  朝陽啞然而笑,打了個哈哈,“哪裏哪裏。”

  陸左好似不在意身旁人,只是自顧自的把玩着茶碗,“此間禁制也只是對於那些個小娃娃有着效果,對於你們這些此間主人卻是無妨,更何況那老傢伙和我們也差不了太多,而且藉助此間天地,說不定能夠隱隱壓我們一線,倒也無妨。”

  話鋒一轉,問道:“既可以傳話交談,爲何卻偏偏要讓你來?要是想借你來敲打敲打我,那他的如意算盤可就要落空了,要是是他本人我說不定還可以賣個面子,但是你嘛”

  男子緩緩搖了搖頭,神色正經道:“還不夠資格。”

  朝陽不以爲意,因爲男子說的本就是實話,即使藉助此間天地,但雙方實力差距依舊太過懸殊,而且撇開實力來說的話,雙份身份又實在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簡直雲泥之別,不足一提。

  朝陽緩緩開口道:“這些事情我還沒有資格知曉,不過老爺在走前要我對你說一句話。”

  陸左輕輕挑眉,不去在意這句話裏的“走前”兩字,基本猜了個大概,輕輕開口道:“說。”

  朝陽微微思索一番,然後開口:“老爺說‘你去找那個姓陸的,告訴他就說差不多就行了,不會再與他說第二次,讓他自己掂量掂量’。”

  憨厚漢子攤了攤手,示意已經說完。

  陸左沉思片刻,輕蔑道:“真是好大的分量呢!扯虎皮做大旗,那老傢伙也是不害臊。”

  臉色有些陰沉,在心間細細盤算一下得失後,他驀然笑道:“好。”

  然後在空中輕輕一揮手,開口道:“回去告訴那老傢伙,事不過三在我這兒行不通,這種事情有一次就夠了,不要再有第二次,不然不管是不是扯虎皮做大旗,我都是要參與一下的。”

  朝陽呼出一口氣,切身感受到此間天地禁制已被移除後,便開口道:“陸先生的話我會帶到的。”

  然後拱手抱拳施了一禮後,踏着霞光返回小鎮。

  陸左呵呵一笑,視線望向遠處。

  風雨摧來,我陸左盡力了,接下來只能看你們自身了。

  一一一

  白馬書院後方。

  兩人正在手談。

  簾姓少年伸手夾起一顆白子,落子在中央。

  他笑道:“這陸左也是心大,竟然妄想扳一扳手腕,真是喫力不討好。”

  對坐的佛袍老人呵呵一笑,緊隨其後落黑子,“本就大勢所趨,不過這陸先生實在是與他們關係匪淺啊。”

  隨後問道:“簾語,你難道就沒有一絲絲的心動?假若聯手一番,倒也不是不能與之抗衡一二。”

  少年將夾起的一顆白子重新放回,望着佛袍老人笑道:“苦玄,你可別誆我,先不說聯手能否抗衡一二,倒是你們,不也一樣嗎?”

  老人輕輕敲擊棋盤,示意少年趕緊落子,“那就靜觀其變?”

  少年重新落子,語態平和開口道:“可。”

  老人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一一一

  先前從石頭坊消失的老人,此刻已是出現在晉雲山頂。

  他盤坐在山頂一方巨石上,巨石伸出山體之外,空中雲層浮動,好似仙境。

  老人身形佝僂,但此刻配合漂浮的雲層,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意味。

  坐在巨石之上,擡眼望了一眼天上,突兀笑了笑。

  終是低頭了,也好,這趟渾水太深,明哲保身才是正路。

  然後望向遠處,視線渾濁,在心扉間緩緩開口:“他們如何?”

  語落,心扉間乍起一聲,聲音醇厚,悠然開口道:“任他們如何,此事也是勢在必行,不過在這之前可能有些麻煩,畢竟軟柿子也是能砸死人的。”

  老人咂了咂嘴,開口道:“那些個老不死的要干預了嗎。”

  心扉間聲音再起,“我們只需按照計劃行事即可,老傢伙自然有人對付,最後生米煮成熟飯,他們也只能捏着鼻子嚥下這口氣。”

  然後再度開口道:“答應你的事,事成之後自然會爲你操辦,你且放心。”

  老人點了下頭,沉聲道:“知道了。”

  心扉間那個醇厚嗓音消散不見。

  老人緩緩站起身子,轉頭步回山中,準備下山。

  剛行幾步,突然一笑,摸了摸臉開口道:“到手的東西都推出去,說你傻呢還是憨呢?”

  最後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不向外求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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