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横江断潮出此乎
沈阿豆对于他的反应,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快步穿過周身尸体的同时,侧头言语出声:“舟墨,事已至此還要這般做派,是要演给自己看嘛?”
此话一出,位置稍稍靠后的舟墨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随即转身看向一名被拦腰斩断的乌夜骑。
年轻道士抽出双手在身前用力挥了挥,随后就抱起了自己的道袍下摆,紧接着整個人就蹲坐在了尸体一侧。
沈阿豆不再侧头看向他,舟墨也沒有仰头看向沈阿豆的想法。
他自顾自伸出一手,双指并拢在尸体腰侧摸過,還未干涸的血污逐渐将他的双指染成猩红色,就连他的道袍袖口也染上了几丝血色。
“沈小道长以为,這神道之事已了?”
沈阿豆冷声道:“方才在显光麒麟厅内,我的态度還不明显?”
听到是這么一個答复,舟墨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也沒了去逗弄那尸体的打算。
“這神道当中虽有活人,可神道本身可還沒活呢...所以事情還未结束...”
他一边自言自语地說着,一边撤去了摆弄尸体的右手,见到沈阿豆沒有丝毫想要理会他言语的打算,舟墨又是自嘲的一笑。
两人的话语沒有丝毫遮掩的意思,位处队伍中段的林满六、裴忆情等人自然听得真切。
并且在這一行人中,林满六的反应最快,率先就看向身后言语出声的舟墨,并且开始谨慎地打量起了四周。
沒错...他们眼前的神道,可還沒“活”過来呢!
事情還沒完!
舟墨抬眼一看,与林满六递来的双眼对视起来。
他朗声笑道:“林满六,小道可以再提醒你一句!约莫再過不久..這神道可是要吃饱了啊!”
年轻道士的這一番话,不光是林满六听入耳中,在场众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可他们都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回看向那名癫得无法无天的道士。
【這人在說什么胡话...怕不是真的是一個疯子...】
【不帮忙也就算了,還在這一惊一乍的,到底是想在吓唬谁啊...】
【乌夜骑本就藏匿在這皇陵当中,他言语這般大声,岂不是会导致打草惊蛇...】
一時間,猜忌、不解、疑惑的情绪,开始在在场众人心中渐渐升起,大部分人都对這位年轻道士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就连李延鹤麾下的一些兵卒心中,出于对舟墨先前在显光麒麟厅提醒的好感,也全都败得一干二净了。
可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理解舟墨這一古怪行为的时候,林满六开始观察起了那些乌夜骑的尸首。
他们伤口位置的血,好像快干了
明明刚刚才死的乌夜骑人手,只是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身上血色竟是无故消失了大半!
林满六结合起显光麒麟厅内见到的情景,立即朝向李延鹤、裴忆情两人呼喊出声。
“所有人都躲到青铜甲人两侧,快!!!跟那麒麟一样!”
少年的提醒,惊醒了在场所有人。
位处人群最前方的李延鹤行动也极为果决,听得林满六的提示后,他立即向两侧一抓,分别扣住两名袍泽的肩膀,开始带着他们一同向青铜甲人之间的凹槽躲避而去。
李延鹤一边退走的同时,一边下达行动指令。
“所有人即刻退入凹槽之中!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提前出来!”
裴忆情的速度只是稍稍逊色于李延鹤,他在退走的时候,同样在抓住一名不远处的兵卒后,也开始朝向一侧空隙位置奔去,期间路過穆水水位置的时候,他顺手也将這位苗寨少女给带离了神道正中位置。
剩下的人行动也不慢,在李延鹤率先行动后,所有人都开始依葫芦画瓢躲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凹槽中。
林满六为确保所有人的安危,是最后一個人回到凹槽之中的,就在他前脚刚刚离开一尊青铜甲人的身前,原先那柄被甲人高指向天的长戈,开始朝着林满六原先在的位置刺去。
锵——锵——
金石撞击声顿时从那柄长戈尾部响起,刚刚還在林满六一行人手中坚韧无比的石砖,瞬间就被那柄青铜长戈轻松刺穿了。
這一画面,让在场之人皆是大吃一惊。
若是刚刚在与乌夜骑缠斗之时,這些位处神道两侧的青铜甲人,暗搓搓地给他们来上一刺或是几刺...他们還能留下多少活人呢?
神道中的青铜甲人“活”了!
這一消息对于林满六而言,既是噩耗,也是希望。
在還沒有出现的人员伤亡的情况下,他们就得以窥探到神道的一丝真面目,对于之后的破局意义极大!
林满六凭借着心中猜测,继续向神道中的所有人出声提示。
“位于左侧之人,留意甲人手中长戈可会调转方向,位于右侧之人,时刻准备躲避那些等人高的巨剑!”
就在林满六话语說尽时,果然有一名手持长剑的青铜甲人挥剑站下,径直朝向其身前空隙的兵卒刺去。
這名兵卒有了林满六提醒在先,对于身后出现的奇异变化,他的反应自然极为迅速、敏捷。
巨剑還未轰砸在地的时候,兵卒就已向前方的火把冲去,不仅躲過了青铜甲人的“冷不防”,也因此获得了一個最佳的观战位置。
可与他有一墙之隔的袍泽,显然就沒有他的好运了
一声闷哼在人群当中响起,在這條看不见尽头的神道当中,沉闷的声音回荡许不已,许久不散。
林满六的目光朝向闷哼声响看去,那名不曾呼喊出一声痛楚的兵卒,已然倒在了地方。
眨眼功夫過后,那柄贯穿他胸腹的青铜巨剑被甲人重新举起,最后剑尖从其身躯上抽离而出时,剑身沒有带上一丝血色。
并非是這些皇陵中的青铜古剑滴血不沾,而是青铜古剑从刺入兵卒胸腹中,再到剑身从起躯壳当中抽出的這個過程,就已经将兵卒体内的鲜血吸食殆尽了。
与那头凶恶麒麟一样,這神道当中的青铜甲人会吸血!?
這种不切实际的念想,开始不停地在所有人心中绽放开来,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摆在眼前的“事实”,這條神道当中的青铜甲人,都“活”了!
林满六扭动夏鸣蝉的环扣,春窗蝶随即从剑身正中飞出,碧绿剑光只是在少年的手中停止一瞬,就被他朝着神道中心位置丢去。
剑势飞孤鸾!
春窗蝶先是击打向了李延鹤走過的一個地方,剑尖轻敲地面之后,即刻回弹而起,這道碧绿剑光又朝着一处裴忆情走過的方向飞去。
林满六在剑身落地之前,朝着裴忆情呼喊出声。
“裴师兄,靠你了!”
裴忆情从林满六出声之后,目光就一直留意起少年的动作。
他等到春窗蝶击打向地面之后,双臂猛然向前一递,那些被黑布條包裹在臂膀上的银针接连脱手而出。
咻——咻——
十数枚银针井然有序地击打向春窗蝶的剑柄,使得即将坠入地面的短剑再次飞旋向天,又一次朝着林满六逃入空隙前的位置飞去。
碧绿剑光朝着林满六飞回的时候,神道两侧的青铜甲人也开始有了变化。
在這些诡异甲人之中,动作幅度最为明显的,正是刚刚林满六出手击打過地面的两尊青铜甲人。
先前李延鹤身侧的青铜甲人,手中长戈不光是直刺地面,随后更是以一记“龙甩尾”从地面挑起。
這石破天惊的一记挥斩,随之而来的還有那些被击碎的裂石,只是片刻功夫,這些裂石就已嵌入了神道两侧的墙壁。
這般恐怖的劲道,倘若用在人身上...想要留個全尸都是奢望了。
刚刚裴忆情所在的青铜甲人,其威势也不亚于刚刚那名持戈横扫的青铜甲人。
原本用于掩住身体的巨剑,随着青铜甲人的双臂扭出一個常人不可及的动作,巨剑瞬间砸向了春窗蝶刚刚点向的地面。
咔——咔——
裂石四溅起来的声势,犹如那大江潮起一般,惊涛拍岸激起千层浪!
见多识广的裴忆情,看着眼前這势大力沉的挥击,莫名其妙的四字就脱口而出。
“横江断潮?”
短短四字,却是让李延鹤在内的所有兵卒心中一震。
這一招被命名为“横江断潮”的绝技,在炎阳军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因为這一招,正是出自于炎阳军中第一人,坐镇关外漠北的寒川王——谢乾。
這些构造精密的青铜甲人,竟是能使出那寒川王绝学之一,甚至其威力只多不少?
李延鹤和裴忆情二人几乎在同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要說先前看到象征着乌夜骑的青面獠牙图案,是說這支不知来历的乌夜骑,曾听命于炎阳皇室。
那现在這青铜甲人能够使出谢乾的绝技,又该作何解释?
炎阳皇陵早在天下一统后,就开始着手修建,并且通過却邪平凑出的构造图来看,這些青铜甲人也应该是在皇陵建造之初,就已经投放到皇陵中的。
而那位坐镇炎阳北境,一人一军固守漠北的寒川王,却是近十余年来才出现的一方霸主啊。
莫不是谢乾的绝技“横江断潮”,就是出自于炎阳皇陵的這些青铜甲人?
這样的念想只是在裴忆情心中闪過一瞬,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绝无可能
自却邪开始运作之后,眼线就已经遍布中原各地州城了,并且对于几处地方的监视、看护,更是尤为紧密。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炎阳皇陵,就在却邪的重点关注之中!
除非這位寒川王是那从天而降的谪仙人,不然如何能够在不被外人发现他悄然南下之后,還能不露声色的潜入這炎阳皇陵之中,并且在不破坏皇陵当中的构造、部署,最后抵达神道之中
就在裴忆情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春窗蝶最后一次击打的地方,也终于有了动静。
林满六远遁两侧甲人的空隙前,距离一名持剑甲人最近,而春窗蝶击向這尊青铜甲人之后,甲人的动作起初显得尤为缓慢,但在李延鹤、裴忆情两人刚刚所处甲人动作结束后,這尊青铜甲人终于有了他的动作。
在他们三人的注视之下,一记超乎所有人预料的出手,在這尊青铜甲人手中显露而出。
林满六看着那一挥、一斩,不正是铸剑峰的剑势尽黄龙嘛?!
一如先前裴忆情的表情,林满六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尊青铜甲人不停挥舞巨剑。
在少年的眼中,那大开大合的架势有别于铸剑峰上的剑势尽黄龙,就连乔可思师姐所施展的剑招,也跟這尊青铜甲人挥舞出的不一样。
這样的出手,林满六曾经见過
分明就是埋剑谷当中,陷入疯魔的上代山主司衍所用的剑招。
林满六将青铜甲人的出招,与自己记忆当中师父所传授的技巧,還有上代山主司衍所用的剑招,三者合在了一起。
顿时,林满六恍然大悟...心中不禁感叹出声,這才是铸剑峰真正的剑势。
不光是铸剑峰昔日的铸造之法,就连剑势也都断绝在了炎阳初定天下的时候。
林满六回想起那尊矗立在炎阳皇陵外的金甲神将,内心之中不由得泛起一抹苦涩。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需要把一同攻伐天下的袍泽,逼到這般境地?!
自断铸造之法
自绝剑势精髓
如果不這么去做,难道就真的要被卸磨杀驴,最后成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嘛?
为了不让眼前局面失去控制,林满六压下心中的悲愤,开始向其他人再次呼喊出声。
“每一個青铜甲人的出手,应该都不一样,大家尽可能地试探身前甲人出手,随后再找寻汇合破敌的时机!”
有了林满六先前的出手试探,所有人都开始以手中兵刃、身边的碎石丢向那些青铜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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