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我哪儿美了 作者:未知 初秋,夜色已微冷,天幕星盏寥寥无几,一弯凉月被云团盖住,忽隐忽现。 街道上往来的车辆已经很少,暗橘色的路灯绵延不绝,望不到尽头,编织出一條鳞次栉比的灯海。 鹿人酒吧。 耳际那道沉而稳的引擎声渐渐熄了,摩托车平缓停下。 温浅利落摘下头盔,缕着发际线随意抓了抓被压乱的头发,抬头瞥了眼這個徐安冉口中很文艺的酒吧名字,脚下轻踩车撑,将摩托车支好。 站在门口迎宾的服务生看到来人时眼睛都有些直了,表情微怔,神色明显惊艳。 他从沒见過把重机车操纵得這么酷炫的女人。 他也从沒见過进酒吧不化浓妆,只擦口红的女人。 温浅把头盔抱在肘弯大步迈上台阶,从服务生身边穿過。 走出了几步,察觉到对方意味不明的审视仍旧落在自己身上,她脚步顿住,又退回来一些,转身略略扫一眼面前二十来岁的小孩,勾起眼,是個探究的姿态。 “怎么,进门也要收费?” 服务生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几秒后又不大自然地笑起来,恭维了一句:“哪裡的话,美女进门不收费。” “哦?”温浅极淡地笑了一下,视线下移,习惯性瞥了眼对方的唇,焦点停留不過半秒,又别开视线,看他的眼睛,“那你說說,我哪儿美了?” 服务生错愕地瞪大眼睛,脑袋已经被這猝不及防的转身与不按常理出牌的提问轰炸得一片狼藉,有些欲哭无泪地說:“连头发丝儿都是美的。” 說是野性,太单调,就拿她刚勾眼尾的动作,媚眼如丝,像個妖。 他不敢這么說,說了估计会挨揍。 温浅轻轻耸肩,似乎对這個答案不太满意,她微歪下头,不无可惜地說:“我觉得還是這支口红的颜色最美。” 服务生:“……?!!” 酒吧地势呈半地下,那道被修身皮衣紧致包裹,清瘦却不失性感的身影很快迈下台阶,淹沒在人头攒动的暗流中。 斑驳陆离的光影从眼底扑簌掠過,难以捕捉,耳际声浪喧嚣,還原了属于午夜最真实的容貌。 温浅驻步在环形酒枱最外圈,眼眸微眯起来,视线穿過那声色犬马的狂欢,直接朝吧台的方向看去。 很快就锁定了一個熟悉的侧影。 头盔和钥匙都扔去台面,温浅坐到吧椅上,勾起脚尖踢了踢旁边醉的似乎有些不认人的徐安冉,脸色不大好看。 徐安冉眯着眼睛迷茫地打量她半晌,认清来人,嗤笑了一声,双手撑在吧台上吃力地坐起来。 温浅不为所动,拿眼尾瞟她一眼:“看你丫现在這德行!” 徐安冉一怔,哼哼两声就要哭,嘴裡含糊不清地抱怨:“老乔跟我分手了,他竟然跟我分手了!” 温浅气血上涌,开口想骂她,话到了嘴边,再看她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也沒忍心出声,做了個深呼吸调整情绪,抬手過去揉揉她的头:“分了咱们再找新的。” 太阳穴就在這时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脑仁裡藏匿着一個发狂的小兽,正双向攻击要把她的头炸开。 她撑起额头,指肚用力揉了揉眉角。 她急需发泄。 身体裡堆积着一股压抑到让她窒息的情绪。 可她并不知道那個发泄口到底在哪裡。 吧台裡年轻帅气的调酒师多看了她几眼,很快便凑着身体靠過来,是一個暧昧的距离贴近她的脸,声调低沉而温柔,染着风月场所独有的蛊惑,“美女,喝点什么?” 她還沒开口,就被徐安冉呜咽着打断:“给她来一杯Whisky,苏格兰Whisky…” 温浅轻轻地翻個白眼:“一杯蔓越莓。” 调酒师指尖把玩着一個高脚杯:“真的不来一杯我亲自为你调制的鸡尾酒?” 温浅耐心彻底告罄,轻呵一声,视线先是落到自己左手边的头盔上,停两秒,才挑眉睨他一眼:“你妈沒教過你不能酒驾?” 调酒师自讨沒趣地耸肩,识相拉开距离,转身去准备果汁。 温浅最近正处于情绪低谷期,接连近半個月的失眠,今晚才刚刚缓解一点,哪知阖眼不到一個小时,就被徐安冉的催命连环call给扰得睡意全无。 這也就是她這位小闺蜜才有的待遇了。 徐安冉皱着眉头看她半晌,不知在发呆什么,整個人忽然就安静下来,身体又软绵绵地趴到吧台上,换了個姿势继续奇怪地盯着她看。 温浅懒得搭理她。 她从皮衣口袋裡取出手机,滑动屏幕打开相机功能,朝着镜头微仰脸,唇瓣轻启,垂眼检查自己的唇妆有沒有花掉。 還算满意。 手机锁了屏一道扔去头盔旁边,温浅接過调酒师递来的果汁,咬着吸管喝一口。沁凉的液体滑過喉咙,人反倒有些恍惚了,眉眼慢慢低垂下去,眸底渲染开了杯中液体的颜色,是一层被稀释的暗红。 她轻晃一下那杯子,视线碎在漾开的水纹裡,有些失了神。 “三個月了,我三個月沒动過画笔了。” 徐安冉眨眨眼:“那些模特你都不满意嗎?那么多种feel的,你就沒一個看的上眼的?” 温浅摇头,声音浸满了疲倦与无奈:“沒感觉,看不到灵魂,我宁愿不画。” 徐安冉撇嘴:“那你画静物啊,静物本身就沒有灵魂。” 温浅苦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那只是你看不到,而并不是沒有。” 徐安冉晃了晃手裡還剩一個浅底的酒杯,随手扔去一边,嘴裡嘟嘟哝哝:“好吧,所以我成不了大师,” 說到這,她忽然想起什么,身体猛得一個激灵弹起来,整個人仿佛在瞬间就醒了酒:“差点忘了,我們老板說下期要举办的那场画展想用你的毕业作品当做压轴展藏,就那幅《遗世—清舞》,价钱随便你开,你如果不想卖也沒关系,就是单纯展览也行,当做给他的画展提升一下逼格。” 温浅兴致缺缺地听进去一半,摆手拒绝:“别,我可受不起這种加冕。” 徐安冉失落地垮下肩膀,抓起她手腕一下一下晃,企图卖萌撒娇:“不要嘛,心心美女,你可以狮子大开口啊,他都說了随你开价,就展览一下而已,還能给你涨粉丝呢,当做帮我一個忙,好不好呀?” 温浅后知后觉从她此种表现裡反应過来什么,侧目睨她一眼,微微沉了声:“你這是早都替我答应了,這会過来通知我一声的吧?” 說完,也不等她的回答,扯着她的手从自己手腕拿开,同时勾起她下巴,危险地眯起眼:“說吧,你家老板给你什么好处了?” “就是把我每個月一到月底就吃土的工资涨了那么一点点,”徐安冉嘿嘿地笑,对這些事实倒也沒有藏着掖着。 “一点点,你就把我出卖了?”温浅放過她的下巴,冷哼一声,扭過头继续咬着吸管喝果汁。 徐安冉不說话,凑過来示好地朝她笑。 她知道,這是温浅默许后的正常表现。 身后。 上升了半人高的舞台,DJ热场喊麦结束,正式进入高潮,音浪声一波盖過一波,愈演愈烈,充斥着场内每一处微小的角落,碟音似淬了催化剂,掺杂着台下女人的尖叫,是火星,入了耳,血液瞬间被引爆。 全场躁动。 温浅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轻晃一下似欲炸裂的头,声音已经变得有气无力:“把我叫来就這点破事?” 音乐声太吵,温浅的话,徐安冉只听清了一半,她反应慢了半拍,明白過来温浅在說什么,于是凑過身子靠近她,双手挡在唇边做扩音状,大声喊:“還有一件事,我們老板說,让你记得回关他的微博,用你大V的那個賬號,画展前期宣传你需要跟他进行互动!” 温浅听完,眉心拧得更紧,不耐烦地推了推她凑過来的额头。 徐安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喊:“你搜索Asari就是他了,记得哦!” 温浅对她這种万年不变的耍赖行为无话可說,轻轻地翻了個白眼,冲她竖了竖食指,意思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這已经是二人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徐安冉忙不迭地点头,又朝她一连串的么么哒。 温浅跳下吧椅,她觉得,再继续這样待下去,她今晚或许真能废在這儿。 她揉着太阳穴跟徐安冉告别:“头疼,我先走了,失恋的事儿改天我再找你单聊。” 徐安冉顺势捧着她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還笑颜如花地朝她摆摆手。 温浅觉得, 自己似乎想多了, 徐安冉這TM哪裡像是個失恋后该有的样子? 她闭了下眼睛,轻吸口气让自己淡定,胳膊伸到吧台捞過头盔,拿了手机和钥匙,再转身,下意识先往酒吧的入口瞟了一眼。 這一看,有发现。 头盔和手机都一股脑又扔了回去,她推一把還趴在吧台晃着杯子发呆的徐安冉,蹙起眉沉声道:“你踏马被小三了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