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2章
陰險峯勾了勾手指，那滿地的葡萄籽，皮，肉，黴，統統浮了起來，在空中聚集後，一股腦地往壁畫裏鑽，那副地獄嘆息在吸收了一衆寂滅天的血肉後，散發出妖異的血光，畫好似活了一般，像水面的波紋似的蠕動了起來。
壁畫的鎏金邊框驟然泛起磷火，當最後一絲血霧滲入畫中時，壁畫驟然舒張如活物肺葉，玄晶在畫布上蜿蜒遊走，黃泉路畔的曼珠沙華截然綻放，每一片花瓣都浮凸出細密的毛細血管，地獄繪卷的維度界限在虛實交錯間徹底消融。
幻燈片播放到此，戛然而止，我和鄭青海看的目瞪口呆，恍惚之間，第二段影像上演：不知過去了多少年，連地面上的紅毯都腐化成了灰塵，大廳陰黑一片，死氣沉沉，只有壁畫依舊散發着猩紅的光芒。
不多時，走下來兩人，領頭那人正是陰險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容顏沒有絲毫改變，頭髮卻全白了，陰險峯後面跟着一胖子，那胖子二十出頭的年紀，紅撲撲的臉圓的像個球，所有地方都被肉塞滿了，眯成縫的小眼睛溜溜地轉，看起來十分喜慶。
我一眼就把這胖子認了出來，他正是我表弟李富強，失散這麼多年，李富強已經混成了死夜國欽天監的首座，我喜悅地望過去，只見他緊隨在陰險峯身後，邊走邊東張西望，嘴裏嘟囔着：
“師祖，你確定這裏就是傳說中的琥珀關嗎？”
陰險峯點頭：“琥珀關，實爲那黑天佛母真名「阿耆尼羯魯婆」的諧音，佛母雖然當年和通靈教主同歸於盡，她的心智卻遠在教主之上，危險程度也更高。”
“佛母生前就預感到了不對，所以讓手下信徒修建了這座紅蓮寺，將來要是她隕落了，只要耐心等待十萬年，就能在此地復活。”
“而且據說復活後，佛母的法力會比之前更大，放任她這樣的玩意復活，那咱們以後就再沒好日子過了。”
李富強擠着小眼睛道：“幹嘛不乾脆把這裏炸了？”
陰險峯搖頭道：“紅蓮寺和血月之間連接着緊密的因果，你炸掉一座，另一座就會重新長出來，更何況此地受佛母的意志保護，哪能撼動分毫啊。”
他緩步走到平臺前，跪坐於蒲團之上，凝視牆壁上散發着血光的地獄嘆息圖：“佛母死後，她手下的長老會嫌十萬年太久了，想提前復活她，他們找到我，向我許諾了大利益，想讓我繪一副《六道輪迴圖》，長老會再以此圖爲根本，舉行通靈儀式，讓佛母提前降世。”
李富強跪坐在陰險峯身邊，擡頭觀看着那血淋淋的畫作，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這個你跟我講過，找三萬名懷孕的女子，必須是懷胎十月，且母子同屬至惡極陰命格……長老會把她們抓過來各種折磨，最後，其中一名女子會誕下一隻女嬰，那女嬰就是轉世後的佛母。”
他邊說邊瞧向陰險峯，眼神充滿崇拜：“師祖不忍六道落入佛母之手，所以創造了地獄嘆息圖來阻止佛母的轉世，順便把長老會殺了個底朝天。”
說到這時，李富強臉露迷茫之色：“這事我就搞不懂了，師祖，爲什麼地獄嘆息能阻止佛母轉世呢？這裏面的因果邏輯是什麼？”
陰險峯輕輕笑着，笑容中帶着說不出的疲憊：“我在此圖中加入了許多要素，比如衆生一世世無休無止的愚苦，比如通靈教主對佛母的憎恨，又比如我把佛母轉生所虛的三萬母胎，替換成了三萬次輪迴的因果閉環。”
“長老會那裏保存了一滴佛母精血，我把那滴血搶來，也一併封印到了畫中，這樣一來，那黑天佛母此後就生生世世在地獄嘆息中反覆輪迴，哪怕畫被後人毀掉，被篡改，她也再出不來了。”
他幽幽地嘆息，用蔥白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壁畫上的婆娑：“這是我一生最引以爲傲的作品，沒有之一，只是，它依舊還不完美，還缺失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
陰險峯微笑着捏了捏李富強的胖臉：“小朱沒什麼繪畫天賦，你不一樣，你的天賦超過你師父千百倍，那我就考考你，你說，這幅作品還缺少什麼？”
李富強沉吟一番後，答道：“地獄嘆息是一副畫，更是一處真實存在的平行世界，現在，這個世界還是一潭沒被激活的死水，需要一到兩個倒黴蛋進去，攪攪這潭死水，把繪畫世界完整的故事線走一遍，世界就活了。”
我和鄭青海對了個眼色，都覺得又無奈又無辜，合着那兩個倒黴蛋不是別人，正是我倆啊！
幻燈繼續播放，陰險峯讚賞地衝李富強點頭：“可惜的是，從我畫好它到現在，過去這麼多年了，闖入畫中的倒黴蛋何止千萬？光是寂滅天都進去好幾批了，卻無一人能把這潭死水攪活。”
李富強咧了咧嘴：“一定是故事線的難度太逆天了。”
陰險峯：“難度倒還好，主要是我在裏面亂攪合，把他們往歪路上引。”
李富強皺眉：“你老人家這麼調皮的嗎？你這是圖個啥呢？讓他們痛痛快快的通關不好嗎？”
陰險峯撩起如雪的白髮：“所有偉大的作品，都是偏離正途的意外，我要的不是按部就班的通關者，這世上有一些很稀有的個體，他們哪怕被世人唾棄，哪怕被不公的命運逼到絕境，哪怕墜入地獄深處，卻依舊不肯放棄骨子裏那點可笑的人性光輝……”
“這樣的個體，才配成爲我的顏料，才配爲地獄嘆息補全缺失的那一筆，也只有這樣的個體，纔有資格爲那個世界賦予高維的神韻，激活它！讓它成爲黑天佛母的墳墓！”
李富強把陰險峯佩服的五體投地，呆呆跪坐在那，反覆回味着師祖的話，過了好久，他撓了撓頭：“那這兩個倒黴蛋可就真的倒黴了，瞧這架勢，他倆到最後，是要被你活活玩瘋啊！”
陰險峯眯了眯眼：“其中一人，我已經物色好了，那人正是你的表哥，李三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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