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8 章 疑心
“彰,拜见顾兄。”
顾旦也是笑了一下,随后便即肃容震袖,拱手還礼。
“旦,拜见小郎君。”
孟彰听得顾旦对他那不变的称呼,眉梢不由得动了动。
顾旦自也是发现了的,他道:“不過是一声称呼罢了,有什么打紧的?”
有什么不打紧的?
這话顾旦自己问得轻巧,可孟彰還真不信顾旦不清楚這中间的区别。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又有唯名与位不可轻许他人,這些說法還不够证明称呼背后所代表的份量嗎?况且,就算旁的都不理会,那也得想一想早先时候吧。
早先时候顾旦充当孟彰的太学书童,那会儿顾旦就是称呼孟彰“小郎君”,现在顾旦已经正式录名太学生员学籍,不再是孟彰身边的太学书童身份了,還跟孟彰交心、正式同辈论交乃至是同志之交,顾旦又怎么還能用那时候的称谓来称呼孟彰?
“顾兄心裡清楚,称呼它就是很重要。”孟彰端正脸色,郑重道,“顾兄,换一個称呼。”
顾旦凝望過孟彰一阵,情知孟彰不会改变主意,他叹了一声,到底是先妥协了。
“阿彰。”
孟彰這才又缓和了脸色。
顾旦甚为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他放眼往四周看了一眼,就道:“好了,阿彰你快学舍裡去吧,都這個时候了,你再不回去做准备,回头就该晚了。”
孟彰虽不太着急,但也沒有再在這裡多做逗留。
“那我就先走了。”他拱手,“顾兄,学府裡若是有什么妨碍,你就往童子学這裡递句话,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顾旦承了孟彰的好意,却安慰他道:“我知道的,不過阿彰不必太過担心,学府裡還有各位先生和学监在看着呢。且還有阿彰你的脸面在,学府裡不会有人随意来找我麻烦的。”
孟彰笑着颌首,转身往童子学学舍那边去。
他才进入学舍裡,都還沒有走到自己的席案处呢,就先迎上了這些童子学同窗的目光。
孟彰平静地回望過去,脚下动作丝毫沒有受到影响。
王绅、谢礼和庾筱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彼此交换着视线,像是在互相催促着什么。
只不過還沒等他们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有任何动作,外头就已经有一位先生带着经典走进来了。
先生的目光往下一扫,王绅、谢礼、庾筱這些人就都消停了下来,俱都安分收摄心神,认真听讲。
孟彰抬起视线,将目光从案桌上翻开的书典挪向正前方的王绅背脊,少顷后又悄然收回。除了上首居高临下的先生外,竟是沒有任何人察觉到孟彰的這一点小动作。
先生并不戳破他,只在中途的授讲告一段落时候将孟彰招到身前,說道:“我晨早過来以前,罗学监曾经要我替他传话,令你得空去寻他。”
“這会儿還有些時間,你到东厢那裡一趟吧,罗学监今日都在。”
孟彰稽首一礼,果真就走出了学舍,往东厢房那边去了。
王绅、谢礼、庾筱、李睦、明宸、林灵等一众童子学小郎君小女郎们看着孟彰的背影,心下各自都有定论。
“罗学监找孟彰,该是要跟他說一說他的太学书童這事吧?”
“大抵是了,他先前的那太学书童得了机缘,从昨日起就已经正式录名太学生员学籍了,既是正式的太学生员,又怎么還会继续给孟彰他做太学书童?当然是要换人啊……”
“你们說,孟彰他会同意嗎?”
“這原就是成人之美的事情,似孟彰這样的小郎君又怎么会拒绝?你与其猜测這個,倒不如猜一猜孟彰小郎君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吧。”
“這有什么好猜的,不是明摆着的嗎?何况我刚才进入学舍的时候,在院门边上看见那书童在等人。那书童一大早等在学舍外头,除了孟彰小郎君以外,還会等谁?你,還是我?”
“一大早就在外头等着了?我怎么沒有看见?”
“那大抵是你沒留心,反正我是看见了。我来得算是比较早的了,過来的时候還在外头看见他……”
“咦?那书童竟是一大早就在外头等着了嗎?他倒是够忠心的。”
“忠心?不過是附势罢了!孟彰小郎君才入太学多久,他才跟在孟彰小郎君左右多久,半年的時間都沒有,就只是寥寥数月能有什么情分,能說得上忠心?我看他就是想要借助孟彰小郎君的力量在這太学裡真正地站稳脚跟,所以才不愿意舍弃了孟彰小郎君這裡的情分。”
“不至于吧?我听說那书童是得了一件修学异宝?他既然凭借那件修学异宝入了学府裡诸位先生和学监的眼,自也能凭借那件修学异宝顺利立足,不必非得要攀扯着孟彰小郎君不放吧?”
“谁知道呢?但似那样的平民子,身家简薄,身无长物,又怎么会不想要抓住自己手边所有能够抓住的渠道和机缘?而孟彰小郎君的份量……你觉得谁還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既然已经跟孟彰小郎君攀上了关系,又有多少人会甘愿就此了断?”
“你說得倒是有些道理……”
听着這学舍裡头或是有理或是无理的猜测,王绅、谢礼、庾筱這一众聪颖有主见的小郎君小女郎们都只是沉默着彼此交换视线,不太将它们放在心上。
相比起這些有的沒的猜测来,這件事情裡,他们更关心的是另一個重点。
“孟彰先前都太学书童是顾旦,而顾旦昨日裡因为那十二节书虫的缘故,已经晋身太学生员,不复太学书童的身份。孟彰身边那太学书童的位置就此空了出来……”
王绅一面看向东厢房的位置,一面问左右的同窗:“你们两家,可都出手了?”
王绅问得自然随意,甚至還很有几分笃定。
谢礼和庾筱听得清楚,這会儿脸色也很是坦然。
他们隔着坐在中央处的王绅遥遥对上了一個眼神。
“太学书童对于我等這些小郎君来說,算是個比较亲近信任的身份。今日裡既然得了個机会,我們家自然不会轻易错過的。”庾筱先道。
谢礼也是随意点头:“要說推波助澜,我家也确实有,但也只是将几個合适的人选推送到孟彰面前而已,至于孟彰到底会怎么選擇,又会选中的哪一個,我們家沒有多少勉强的意思。端的只看孟彰自己的态度。”
王绅往谢礼的方向看過一眼:“你们家倒是坐得住。”
谢礼摇摇头:“不是坐不坐得住的問題,只是知道分寸而已。”
王绅深深凝望得谢礼一眼,转了目光去看另一边厢的庾筱。
庾筱笑了笑:“我家和阿礼家也是一样的态度。人选我們帮着挑了,但到底能不能被孟彰相中,那些人到底跟孟彰有沒有這样的缘法,且只看他们自己,我們家也沒有想要過分插手的意思。”
王绅收回了目光,他轻哼一声:“你们一個個的,若是說的都是实话,那就再好不過了。”
庾筱只含笑垂眼,不吭声,但谢礼却是无比坦荡地摇头。
“我家原也沒有這個必要。”
王绅觑他一眼,眼角余光却落向另一边厢的庾筱,但他沒有再抓着這件事不放,而是說起了另一個問題。
“說起来,我也有一点好奇。”
谢礼配合地接了一声:“什么?”
“我好奇,”王绅道,“那书童顾旦得到的十二节书虫,到底是真的因缘巧合得来的一场缘法,還是另有人在背后谋算?”
“嗯,這件事嘛……”谢礼沉吟一阵,不答反问,“你琢磨這個是觉得它有問題?”
王绅理直气壮。
“不然呢?”他道,“那书童或许有這样的气运可以获取如此一份机缘,可是你不觉得這时机太巧了些嗎?”
“时机?”谢礼继续接话。
王绅道:“可不就是时机!?前一日裡,殷墟才有末代商王率领麾下兵将走出,眼看着世道又将出现一方搅弄风云的势力,孟彰身边就平白空出了一個位置来。”
“呵,”王绅冷笑,问谢礼,“你不觉得這個时机真的很巧妙嗎?”
谢礼沉吟着,顺着王绅的思路也猜测道:“但顾旦得了十二节书虫是事实吧,那十二节书虫对顾旦来說,确实是有利而无弊啊……”
“阿礼,你也是大家之子,你该很知道,利弊未必是从一时得失来论断的,也未必是两不相容的。”王绅语气缓和下来,竟有几分语重深长的意味。
可王绅他明明也就是一個小童而已。
“所以,你的意思是?”谢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
“我的意思?”王绅哼笑一声,“我的意思很简单,有人想要孟彰身边的位置,所以将人从他身边挪走了。但他又不愿意平白招惹孟彰怀疑,所以就索性拿一條十二节书虫出来作为那顾旦的机缘,将人给调走。”
還不等谢礼說话,那边厢的庾筱就按捺不住地冷笑一声:“王绅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們家?”
王绅和谢礼各自停住话头,抬眼看向庾筱的位置。
庾筱正冷冷盯着他们:“王绅、谢礼,你们琅琊王氏和陈留谢氏這是在怀疑我們颍川庾氏嗎?”
王绅不躲不避地迎着庾筱的目光,道:“我沒有。”
庾筱已经被王绅、谢礼两人一唱一和的姿态给气疯了,這会儿又怎么会听信他的话?
“你沒有?那你话裡话外的挤兑、怀疑,难道都是我错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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