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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作者:想看许多风景的兔子
第16章

  “你是想他来,還是不想他来?”

  “人都死了,就消停的吧,别再来了,我這受不住。活着的时候总不着家,這死了一個劲往家裡跑算怎么回事?”

  “就沒什么话想跟他說了?”

  “沒啥可說的,沒他,我們娘仨過得也挺好的。”包玉芹倒挺看得开,显然对男人的死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短暂的发泄之后,终于归于理知,“這么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总挂记着是個事。今儿总算见着人落了底,就行啦。老话說得好,阴阳各走一道,這人死了,跟咱活人就不是一道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要真不念他,晚上他就不会来了。”

  “那,那我這后脖子吹凉风也不能犯了?要不要您再给弄弄?”

  “不用了,安心睡觉,我晚上给你家這一片清清阴气,保你以后平平安安。”

  “哎,哎,那敢情好,周先生,你再喝两口?我再给你添俩菜去。”

  包玉芹喜得搓了搓手,就要去添菜。

  便在這当口,就见那黄毛急冲冲跑进来,冲着包玉芹就吼:“妈,小梅呢,你把她赶走了?不就差那么点房租嗎?她一個女孩子,大冷天就這么赶出去,让她怎么活!你也太缺德了......”

  包玉芹大怒,抓起條帚对着黄毛劈头盖脸就打,“我缺你麻的德啊,我特么养你這么大养出你這么個缺德带冒烟的沒良心玩意,你爸死那么惨,你還特么惦记小娘们,我特麻的抽死你......”

  黄毛被打得抱头鼠窜,叫道:“妈,小梅要是有個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你特么现在去死!何强兵,你特么的出息了啊,为了個嫁人的娘们跟我這要死要活的,你特么的要死现在就跳楼去,你麻的沒良心的缺德玩意!”

  包玉芹根本就不怕黄毛這一套,把條帚舞得呼呼生风,噼哩啪啦地打在黄毛身上。

  黄毛哎哟哟惨叫着逃出房间。

  包玉芹把條帚一扔,气呼呼地道:“我怎么养了這么個沒良心的玩意。周先生,您先歇会儿,我再添俩菜去啊......”

  “不用了,我這吃得挺好的,先回去养养精神,晚上别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出来。左右邻居,還有那些租房的,也都跟他们交待清楚。出来冲撞了,可别找我治!”

  “知道,知道,我一会儿就挨屋告诉去。”

  包玉芹是個麻利人,天刚一擦黑,就挨個屋去通知一遍。

  租房的也知道白天对面挖了好多尸体出来,正觉得瘆得慌呢,对包玉芹找先生来清场都很理解和支持,早早就都收拾好关门熄灯。

  我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从屋裡出来,站到院中,点了一红两白三柱香,插在地上,然后退回到屋门口。

  不大会儿工夫,就有红眼肥老鼠从四面八方呼啦啦聚過来,到了香跟前,围着团团乱转,转了两圈,便有一只老鼠耐不住,人立而起,去够那黄香的香头。

  它這刚一起来,边上的一只老鼠突然就扑上去,狠狠咬在它的脖子上,一口就咬得鲜血飞溅。

  這個小小的变故,仿佛打开了某种魔盒的开关,所有的老鼠瞬间变得疯狂起来,相互之间拼命撕咬。

  尖利的吱鸣响彻在安静的黑夜,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绝望。

  红香引生,黄香养蛊。

  這是养蛊术,采生折割最顶级的法门之一。

  蛊,不仅仅是普遍认知那种湘西养虫子的蛊术,所有以养蛊术养出来的东西,都叫蛊。

  可以是虫蛇蚁,可以是鼠犬豚,也可以是......人。

  我要伪造活肉芝,這些吃過制丹腊尸的老鼠,正是最好的材料。

  不大会儿工夫,聚過来的老鼠死了一多半,黑压压铺了一院子,只剩下十几只最肥最壮的還在鼠尸之间撕杀。

  我又掏出一根红香,点燃了捧着就往外走。

  那十几只壮老鼠停止争斗,忙不叠地跟在我后面。

  我出了院门,正要過横道进对面的小院,忽见路上来了個裡倒外歪的身影,晃晃荡荡的,离老远就吼,舌头老大,“特么的谁啊,大晚上不睡觉,折腾你麻的......”

  那十几只老鼠受到惊吓,立刻停在原地,人立而起,血红的豆眼直勾勾看向来人。

  我缓缓转身,将捧着的香举到两眼之间,隔着那一点红亮的香头,向来人看過去。

  是那黄毛。

  不知喝了多少酒,满脸通红,斜斜歪歪,一脸凶意地奔我冲過来。

  只是刚冲到近前,他突然呆住了,脸上慢慢现出恐惧的神情,嘴唇哆嗦了两下。

  “妈呀,耗,耗子......”

  他嚎叫着,转头连滚带爬地往自家院子裡跑,结果刚一进院,就被绊了個前爬子,摔在一地的老鼠尸体裡,打着滚說什么也爬不起来了,一时尖嚎连连。

  “妈呀,救命啊,妈,救命啊......”

  房门关得死死的。

  包玉芹显然记得我的叮嘱,哪怕听到亲儿子的叫声,也沒有来开门。

  大约是以为什么妖魔鬼怪伪装的吧。

  我转過身,捧着香,继续领着老鼠进了对面小院。

  经過房前时,窗玻璃上,倒映出一個捧着一点红光的鼠头人身怪物,尖尖的嘴巴上长长的胡须如同触手般在蠕动。

  這就是黄毛所看到的情景。

  养蛊香有毒,会导致人产生关联幻觉,哪怕是施术人也不能例外。

  心志不坚定,光是這幻觉就能吓到发疯。

  我只当沒看到那窗上的影子,稳稳绕到房后那個挖开的大坑边上。

  尸体都已经搬走,但警戒带還留着。

  当然就算沒警戒带,也沒正常人胆大到敢夜闯曾经堆過几十具尸体的地方。

  我带着老鼠,来到最底层的地窖裡,将黄香扔进地当中那個人头大小的深坑裡。

  剩余的十几只老鼠跟着香火纷纷跳进去,在充满乌黑腥臭淤泥的坑底展开了新一轮撕杀,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只。

  這個最后的胜利者,站在成堆的鼠尸上,冲着我发出尖锐的鸣叫,血红的眼睛充满了狂暴凶恶。

  我洒了一包药粉。

  被浇了一身的老鼠变得更加暴躁,疯狂地吞咬身下的鼠尸。

  沒大会儿工夫,它吃光了十几只跟它一般肥大的老鼠尸体,撑到腹部开裂,最后一只死鼠甚至都咽不下去,脑袋从它的嘴裡伸出来,仿佛一只无比怪异的双头鼠。

  撑动這种程度,老鼠已经无法动弹,四爪朝天地躺在污泥中,发出有一声沒一声的断续低叫。

  此时,恰至午夜十二点。

  月光斜斜落下,正好照进這窄小深坑中的老鼠身上。

  老鼠身上的皮毛脱落,露出鲜红的血肉。

  血肉中有东西在蠕动生长。

  种子已经种进沃土,明早就会发育成熟。

  我不再盯着,转身返回。

  包玉芹的院裡,黄毛還在地上滚动嚎叫,满身血污和死鼠。

  嚎叫声在村子上空盘旋。

  不過无人理会。

  甚至原本亮着灯的窗子都相继熄灭。

  嚎叫声持续了大约半個小时左右才停止下来。

  這时候,我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听到叫声停止,便闭上眼睛,默数九個数,进入睡眠状态。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轻轻的敲窗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弥漫在空中的灰白香气,翻身下床来到窗前。

  窗外,整齐的站着二十七個模糊身影,虽然依旧残缺不全,但身上已经沒有老鼠在爬咬了。

  看到我出现在窗前,這些身影默默向我鞠躬行礼。

  我不由一笑。

  本地的鬼魂還挺有礼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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