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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糊涂

作者:午后方晴
刘公公一扬佛尘,叱道:“宋九,你胆大!” “刘内侍,非是我胆大,皇子千斤之躯,河中乃平民之所,若出事我担当不起。皇子求学,自有东宫讲书,何来到河中?” “九郎,你想错了,凭你有何资格教导皇子,”刘公公手中拂尘在宋九脸上一扫,宋九也不大清楚,宋初规矩确实很松,赵匡想起事,三更半夜,一把大雪往赵普家跑,将赵普差一点吓坏。 還有一個官员,就在刘公公的边上,他未来身为宰相,太监当着皇帝与群臣的面,想要将他灌醉。宋九也隐约察觉到這一点,比如他在开封府公堂上的经历,放在五十年后的宋朝,那是不可想像的。 宋九立即說道:“是啊,微臣那有资格教导皇子。” “也不是让你教导皇子,殿下過来是观学。”刘公公纠正道。 “那也不行,”宋九心裡苦闷,本来就害怕卷入未来赵匡义与赵普之争中,再来一個赵德昭,自己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学习与观学有何区别?不是学习与观学,是最好不能联系,包括赵匡义在内,他也不想走得太近。 边上那個胖胖的中年官员說道:“承事郎,你勿要多想,殿下只是前来观学,多则三两天,少则几個时辰。” “你是?” “我是开封县新任知县吕端,字易直,”吕端道,這就是宋九做散官的好处,平时看不出来,但吕端是知县,与宋九說话时同样以礼相待。 “见過吕知县,咦,你不是浚仪县知县嗎?” “朝廷下诏,将吕某换到开封担任知县。” 宋九不敢怠慢,這個吕端不仅是未来的有名糊涂宰相,更是有名的大事不糊涂宰相,還有一個很牛气的哥哥,吕馀庆!又行了一礼,与别人說话难,与吕端說话想来不难,那可是伟人将他与诸葛亮并列夸奖的大人物,然后說:“吕知县,我学习浅陋,不知道朝廷的规矩,但沒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作为天子,离百姓太远,不会了解百姓疾苦,說不定能成为晋惠帝那样的君王。离百姓太近,百姓便不会敬畏之。這就是君王与民的法度,故有种种礼法。殿下是皇子,同样需遵守這個礼法。吕知县,如今皇子来到我這裡观学,成何体统?” “承事郎,吕某不以为然。殿下仅是观学,与体统无关。又带了十几名虎贲侍卫,安全也能有保障。相反吕某反认为殿下适度走出皇宫,看看百姓生活,了解民间疾苦,对殿下未来成长会产生有益之功。” 吕端轻描淡写就将宋九的理由驳斥。 宋九心中叫冤,谁說這個吕端大事不糊涂,小事却一塌糊涂,小事也不糊涂! 真正的理由宋九根本說不出口。 终于见识了,赵匡义不提,這個吕端也不简单,谁說古人容易忽悠,我跟谁急去。 宋九无奈,只好做安排,现在学舍分成甲乙两班,一個优班,一個差班,起激励作用的,但不能将赵德昭放到差班裡,就是放到差班裡同样也会听不懂。于是将甲班学子聚集,大家這几天委屈一下,对以前学习的知识将会作一個总结,好听的說法,不好听的說法就是从头讲,不然赵德昭听不懂。也不让他听懂,听一個大概,随便打发這個未来的苦命皇子。 安排好学子,让赵德昭进来。 先让学子给赵德昭施礼,好在這段時間学子也看到了许多大人物,又是一個小屁孩子,学子不象开始见到赵氏兄弟那样紧张。 宋九开始讲算术,必须从重头讲,一是岁数小,二是根本未见识過宋九算术,看到宋九用粉笔在黑板上写题目,是学子才来上学讲的题目,诸学子一起要晕倒。 但這是沒法抗议的。 他们认为太容易,赵德昭与吕端、刘公公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一堂课下来,吕端未走,坐在石凳上与刘公公聊天。外面几十名禁兵戒卫森严,不但让宋九为难,已经影响了苦井巷百姓正常的生活。于是来到赵德昭面前說:“殿下,非是微臣自卑,相比于夫子的儒家之道,无论物格或是算术,都是小道,都不在国家诸科考范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殿下应学习治国大道,這些小道最好切莫太关注。” “承事郎,何为小道,何为大道,”吕端忽然脸色一沉。 宋九莫明其妙。 “承事郎,殿下還幼,說什么治国大道,你想如何!”吕端又喝了一声。 這就不对了。 宋九心中胡思乱想,难道他也是赵匡义的人,這样想很正常,未来吕端上位是夹在两大贤相吕蒙正与寇准中间上位的,若沒得到赵匡义信任,怎么能上位?相信他无论是小事糊涂,或是小事不糊涂,才能肯定拼不過吕蒙正与寇准。况且边上還有李沆、李昉、张齐贤這样的大牛虎视眈眈。 宋九也不大相信,也许赵匡义已经培养一部分亲信,但不可能布局那么远,赵匡也不是吃素的。那为什么要喝自己,突然间宋九冷汗涔涔,他想到了一件事,实际后来赵匡烛光斧影也是自找的,那怕提前十天将赵德昭或赵德芳立为皇太子,名位一定,赵匡义只有干瞪眼的份。为什么不立皇太子,那时赵德昭早就成年了! 看来伟人评价不错了,這人哪裡糊涂了,是自己糊涂啊,并且自己多少還有了一些金手指,說话却不经大脑。对赵德昭說什么治国大道,自己想找抽啊。 吕端看到宋九脸色巨变,知道他意会了一些。他非是普通的知县,与京畿知县无关,因为他還有一個哥哥,知道一些内部情况,以为宋九是看到皇子到来,心中多少畏惧,怕他胡乱思想,温言說道:“承事郎,你不要多想。殿下前来观学也不是不可,不管是什么学问,殿下未必去分多少心去认真学习,但必须了解一点。陛下让殿下前来,是你的那些画,這些天陛下不知道收了多少弹劾奏折,一一扣下。仍然无法中止,因此让殿下来,是替你正名,也是一种表态,好让你安心替朝廷效力。殿下只会观学几天,這几天不管唠叨与否,你也要伺候好殿下。” 也不仅是這條用意,還有如宋九猜想的,看到物格学的神奇,算术的简便,从宋九得到那三道题目,张榜于扬州等沿江地区,甚至派斥候到江南宣传,谁能解出来赏五千匹绢,過了许久,居然无一人想出一條答案。這不是宋九的本领,是那個老师的学问,赵匡本身对儒家态度也就那么一回事。做皇帝的,必须会帝王心术,也就是平衡之术,宗教要平衡,大臣的权利要平衡,学问也要平衡。让儿子過来,不仅给宋九正名,也给這门新奇的学问正名。這就非是吕端能知道的。 宋九点头。 想到了真相,惊魂未定,都說不出话来。 這几天看来真的不大好混,自己最好一句话都不說,不然弄不好就能說漏了嘴。于是专门教课,教物格,教算术,什么时候這個皇子不感兴趣了,什么时候让他走人。想到這裡,下面的课做了改变,還是从头讲,但讲得快,让赵德昭听得似懂非懂,說不懂,又能听懂一部分,說懂又听不懂全部。而且也不做试验,专门讲枯燥无味的学问。 赵德昭听了半天,带着禁兵回宫。 宋九才长松一口气,将燕博士与张博士喊来,說:“今天我给殿下教了物格与算术,明天你们给殿下教经义与明律。” 张博士道:“不妥,东宫裡有的是教明律与经义的大儒……” “张博士,你想一想,皇子乃是皇上的长子,又未指明要学什么。”宋九蛊惑道。 张博士听了心动。 当天傍晚,宋九带着学子推着许多布帛来到河洲,误讲了治国之道四個字,让宋九成了惊弓之鸟,省怕得罪那位长者皇帝,收回赌约,自己一番心血就白废了。于是先散钱帛,還早着,未到赔偿的時間,宋九手中的钱帛也不足以赔偿河洲百姓当初答应的补偿。這是先给一半,钱都花下去,对于国家来說這点钱很少,但也是一個砝码。 眨眼之间,家中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箱银子。 第二天吕端又陪赵德昭来到宋家,赵德昭官职沒有赵匡义高,沒有赵普高,但他身份不同,由吕端来作陪,那是最低待遇了。 宋九将赵德昭請进教室,由张博士开讲。 不知道几十年后的故事,任谁都想做赵德昭的老师,那九成是未来皇上的老师,那個不想当? 吕端皱了皱眉头,悄悄问宋九:“承事郎,吕某发现自从殿下到来,你反应颇不正常,为何?” “敬畏之心啊。” “敬畏之心是必须的,但吕某隐隐感觉不是,例如皇子過来观学,观何学?难道观经义?” “吕知县,你别說了,這是我失误,我来调课,”宋九擦了一把冷汗,乖乖进去将张博士换回来,重新教算术。但在心裡宋九却想到了四個字,大智若愚。看看寇准那一生颠簸的,再看看吕端的仕途,倒底那一人更聪明?忽然宋九眼睛一亮,若不是在课堂上,他都想放声大笑,因为他想到了两個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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