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广,去带人来。”
也就是這個间隔,钱家少爷赶忙跪地行礼,而张家人也不敢再哭哭啼啼寻忌讳了。其实他们也不曾想到王爷会亲自前来,毕竟之前在行宫喊冤时候,也只是得了王爷吩咐的几句话罢了,真人的面却是并不曾见過的。
好在靖安王并不在意旁的,又因案情内有曲折,开口让人免礼又不许人出去张扬,這番文万苑的磕头請安声才渐渐落下。然而相比于之前的安静,现在整個屋子才是真正的鸦雀无声,而院子裡交头接耳的丫鬟小厮也丝毫不敢动弹了。
靖安王,其威名何止是那些京城中的高官显贵所知?就是市井小儿,也能提說上几句的。大周朝自立朝以来,唯有一人统辖大理寺、刑部与内廷,且能私养暗卫而不被帝王忌惮。也唯有一人,明明是养尊处优的皇家王爷,却最擅长刑侦之刑,既被人尊为青天,又被人唾弃为酷吏。
反正无论是内廷酷刑,還是大理寺的天牢,都是人人惧怕的存在。
因着有靖安王插手,那掌柜的来的极快,唯恐落下一個不敬皇族怠慢王爷的罪名。
县中胭脂铺沒有百间也有十间了,可唯独云海胭脂铺是其中翘楚。莫說是一般的宽裕人家,便是许多官家女眷都喜去云海置办胭脂水粉,而张家跟钱家又同云海有着千般生意往来,两家女眷成为其常客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那掌柜的唯唯诺诺的垂头跪地,双手捧着册子等王爷发话,可還未等上位的尊贵男子有所动作。他就瞧见一双沾染着尘土的青色绣鞋打原处過来,直直停在他跟前,之后手上一轻,那册子就被取走了。
“九月初三,钱少夫人当真去了铺子,不仅买了新上的桃花粉,還入了桂花头油?”纵然许楚不常打扮,可身为女子,对于這些东西還是稍稍有些了解的。若說桃花粉跟唇脂是精贵之物,那桂花头油却太稀松平常了,可就是太過平常才让人起疑。
“您說的是,那日少夫人来的匆忙,只要了几样东西就急急忙忙离开了,甚至连之前让小的帮忙留的唇脂都沒要。”
许楚听到這裡,眉峰反倒是舒展开来,原本凝重的神情也稍稍松置,果然如她所想。如此倒是对上了,只是要定案,她還需确定几件事。
她四处打量,待到行至熄灭许久的香炉之前,才漫不经心的问道:“少夫人用的香料想必很是金贵,如今過了许多日子,依旧有淡淡清香,倒是雅致的人儿。”
“雅娘喜歡摆弄那些熏香之类,府中采买也有,不過都不如她的心意,所以平日裡屋子的熏香大多都是她亲自去淘选的。”钱少爷有些恍惚,待了须臾才又叹息一声。
许楚点点头,又摩挲了一下那香炉上的纹案。实在太過奇怪了,若是她的猜想臆测是真的,那动机到底是什么?他又是怎般躲开人的耳目行事的呢?
晌午时候为着验尸查案,众人都是滴水未进,眼下又有靖安王屈尊而来,无论是钱家還是张家都不敢慢待。所以看着许楚查看過现场之后,闻讯而来的县太爷跟钱家老爷、继夫人就殷切的上前邀了几人到府中最大的沿水堂用饭。
靖安王自是不在意吃喝,从削藩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所以平日裡也甚少在外用膳。只是今日......他鬼使神差的睃了一眼许楚,才微微点头让人先去准备。
往沿水堂而去的路上,许楚看着走在最前面身形高大的靖安王,心道世人所說的惜字如金的靖安王,好似也沒传言中那般可怖骇人,至少在案子上并不像县太爷那般敷衍潦草。
不過想归想,她却沒有再深思,毕竟那般贵人于自己而言,本就该存于话本跟传言之中。再加上她穿越而来,過得又一直是社会底层百姓人家的安然生活,倒是的自己少了几分时人该有的尊卑跟规矩。
沿水堂顾名思义依水而建,修葺在钱府最大的池水之上,曲径幽深,又有翠竹长青交相呼应,当真是雅致贵气。
“這院子倒是漂亮,别具风格,瞧着该是名家的手笔吧。”许楚满心赞叹,对着身边的一個伺候婆子感慨道。
“哎,可不是,当初還是少爷为着讨少夫人欢喜,专门从江南請了人来修葺的。只可惜后来少夫人小产后,就再也沒来過。”那婆子哀叹一声,要是少夫人当时沒有小产,如今府中又如何会如此冷清?
“那少夫人怕是心裡难受的紧,不過又钱少爷陪护着還能好一些。”许楚步伐慢了几许,使得那婆子也无意识的慢了下来。
“少爷对少夫人是极好的,每日都亲自给少夫人喂药。只是后来府上生意忙起来了,少爷要照顾的地方太多,就有些忽略了少夫人。也亏得继夫人跟老爷时常惦记着少夫人,又常常开解,才沒让少夫人生了埋怨。”
几個人說着话,就到了沿水堂,而许楚也不再纠结刚刚的闲聊,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堂上恭恭敬敬的钱家父子。
說是吃饭,其实钱家跟张家人又怎敢在王爷面前擅自动筷?尤其是瞧着靖安王,只管摩挲着茶盏并不提箸,他们自然也就忐忑不安的拘谨着。
相反许楚心裡就沒那么多计较了,她本就是匆忙赶路而来,忙活了大半日早就饿的头晕眼花,眼下桌上菜肴丰盛,若是還不填补肚子那才是可惜呢。
于是桌上上位的靖安王面上丝毫沒有波动的看着手裡的茶盏,偶尔抬头却是神情淡淡的看一眼吃的尽兴的许楚。而钱家人跟张家人,纵然得了恩赐落座,也不敢真的下箸。至于县太爷,更是如坐针毡,一时惶恐自己敷衍定案,担心靖安王真查出什么。继而又担心靖安王跟许楚有什么交情,使得靖安王对自己怠慢轻看了许楚而心生恼怒。于是好端端的席面,气氛倒是颇为古怪。
自来到钱家,靖安王就沒多开過尊口,就算是现在心裡觉得有意思,也额不過是多打量了许楚几眼罢了。不過就算只是几眼,也让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至少在接下来钱府行事中,许楚沒再受到什么刁难。
饭過三巡,就见魏广来禀报說是有京城来的公文,需的靖安王亲阅,所以靖安王一行人便起身暂离了。至于接下来的案情,却是全然沒有過问。
不過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靖安王是属意于让许楚接着查案的。至于是何目的,却是旁人不知的。
离开沿水堂,许楚只让刚刚伺候的那個婆子引路,余下的人便各自忙各自的。毕竟家裡少夫人身亡,无论能不能出殡,都是极大的事儿,到了時間而未能下葬,如何钱家跟张家都得给亲朋個交代。
此刻那婆子引着许楚往少夫人常去的几個地方走动,俩人正言语着呢,還未過二道院的拱门,许楚就听得那婆子奇怪的哎了一声。
“婆婆怎么了?”
“啊,沒事沒事,大概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有些老眼昏花了,刚刚好似看到了少爷身边的长随阿生打门前闪過去了。”那婆子摇摇头惆怅道,“自从少夫人小产之后,府裡时不时的会出一件怪事。先是后院丫鬟们轮流养着的一只野猫夜裡厮厉的尖叫,接下来几天都烦躁的很,丫鬟们都說是那野猫看到了小小少爷的魂魄中了邪,不過依着我看倒像是发情了。”
正說着呢,那婆子突然意识到许楚好似還是個闺女家,赶忙伸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笑道:“姑娘可别见怪,老婆子年纪大了就聒噪了,今儿說话也有些口无遮拦了。”
“婆婆不忌讳我肯给我引路,我又怎会觉得婆婆聒噪?”许楚是好脾气,温言笑道,“婆婆說着话,倒是让我觉得院子裡少了几分冷意。”
“可不是冷清呢,也不知少爷是怎么想的,越发不爱回家,少夫人活着时候還三番四次的去請,也不见他回来。就算回来也甚少留宿少夫人的房中,多是在书房处理事务。”那婆子当真是個爱說的,又见许楚沒有不耐反倒是听得精精有味,不由得有些自负。這些事儿,外人可是不得知的,就算是钱府别的婆子丫鬟也不一定能知道的這般详细。若不是她在府上年头久了,怕是也不知晓呢。
“那就是說钱少夫人跟钱少爷许久已经沒在一起了?”许楚心下诧异,血气方刚的男子能不跟妻子行周公之礼?
“可不是,不然少夫人肯定早就又有了小小少爷。”那婆子叹口气。“要不說女人還是得有個孩子,不然夫妻之间感情再好也是空落落的,连個指望都沒有。”
“早些时候,继夫人曾邀了戏班子进府裡唱戏,当时少爷跟少夫人也在。也不知怎得,那戏班子正唱的好好的呢,你不知道那妆扮宣姜的女娃扮相真好,那身條哎呦就是老婆子瞧了都动心。谁知道大家伙都看的正起劲儿呢,少爷不知怎得突然就动了肝火,在园子裡就砸了桌子,后来怒气冲冲的走了。”那婆子惋惜道,要不是少爷突然发脾气,大家伙儿指不定還能看完那出戏呢,听說是新编排的,角儿都是极伙的几位。“不過后来听人說,是继夫人有意给少爷纳了那戏子做妾,才惹了少爷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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