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祝寿
秋筠此刻却与两位姑娘,躲在后花园一处幽静雅致的绣楼上,說着悄悄话。
其中一位身姿曼妙着轻罗的姑娘低着头,羞涩不安,情绪低落,与這府中气氛很不协调。
另一位穿瑰紫纱衫的姑娘,虽无十分容貌,却胜在举止间的气度不凡,端宁大气,一看就有极好的出身,此刻,正侃侃而谈。
“别說是你房中那两個丫鬟還沒過明路,我嫁過去才知道王爷身边已有二個相知的人,一個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另個,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二人皆一等一的妙人,早与王爷暗通款曲,王府人人尽知,我未嫁时,王爷房中一应事务俱這二人打理”。
這谈锋正健的姑娘叫槿熙,生于当今太后外戚之家,因此,和王府联姻。
“你日子不好過吧?”秋筠关切地道。
“這算不得什么,我在家见惯了父亲的妻妾争宠,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那你用什么法子收服她们的?”宛如好奇想知道。
“這二人自小侍候王爷,但无名分,我气她们不自知,妄自托大,仗着王爷宠爱连我這王妃都不放眼裡,我就装作一无所知,把我娘家带去的两個丫鬟先抬了通房,趁王爷新鲜劲沒過,把那妖媚的派了王府梨园,专管戏班,那懂史的派去王府藏书阁做了女官,這样,明升暗降,把這二人支离王爷身旁。”
“若王爷日后念起,叙旧情,又当如何?”。
槿熙面容冷下几分,嘲讽带着几分狠,道:“入了梨园還有什么好出身,做妾都是贱妾,那管书阁的,王爷对书头痛,怕一年都难得看一本书,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王爷讲這书虫平添暮气”。
“那老王妃不会說你什么嗎?”
“闺房裡的事,她也不好插手管,也不能为了两個贱人同正牌王妃儿媳作对,更何况她還顾忌我娘家一方势力”。
槿熙自己斟了杯茶,为了說悄悄话,把丫鬟都撵出去,只好自己动手,抿了口,润润唇,又接着說:“更何况我给二人待遇优厚,比在我房中使唤月银多了二倍,地位也从一等大丫鬟一跃成了王府女官,就是王爷也說不出什么,外人還道我贤良”。
“那两個通房沒持宠生娇?”
槿熙鼻子裡嘲嗤一声,道:“她敢,她们卖身契捏在我手裡,签得都是死契,一世不能赎取,打死或卖听凭主子,而這是我娘家陪嫁,谁都不能动,有這张纸她们命运就在我手裡,即便将来生子,也不能自己养”。
秋筠暗道:“够狠,那两個丫鬟可怜,一辈子不能翻身”。
虽怜悯二人,但打心眼裡赞同槿熙的做法,人嗎,生存需要,首先,是自我保护。
“槿熙姐你真行”,宛若敬佩地看着她。
“我這也是沒法子,王爷同我就是面上情”,說到這,她面色暗淡下来,沒了方才的强势,变成了小女儿家情态,整個人笼罩一丝哀怨,說:“這還不算什么,最难的是王爷大婚前,曾有個红颜知己,由于朝中裙带关系错中复杂,她父亲和老王爷政见不同,不是一路的,所以,两家达成共识,棒打鸳鸯”。
“那王爷心裡放下了嗎?”,秋筠小心问,也是为槿熙担心。
槿熙苦笑下,說:“虽表面上风流,但心裡想来是苦的,洞房花烛夜,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无意中說出的,王府的人都避讳說起這事”。
秋筠替她难過,怕一生都有心结在裡面,夫妻隔着心。
槿熙转瞬又快乐起来,說:“你看這半天,竟听我說,說說你二人”。
宛如小声情绪低落地說:“我沒什么好說的,他那個样子,我至今還是……”,下面的话說不下去了。
随即,抽出帕子,沾下眼角,头更低了。
半天,又恨声道:“你二人不是外人,索性同你们說了吧,那不是人,是個禽兽,他自己不行,夜裡折磨我”。
秋筠初时,有点愣怔,即刻明白過来,红了脸,愁叹道:“天长日久怎么好?”
“不是杀了他,就是我自己死”,宛如眼中绝望生出的狠光让秋筠吓了一跳。
這曾经是多么温柔的一個女子,怕她一时犯糊涂,忙就开解道:“会有法子的,只要還活着”,秋筠笃定的眼神穿過敞开的明窗望向那遥远飘渺的天际。
槿熙方才听得呆呆的,本以为自己不幸,可還有更不幸的,此刻也忙跟着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父母给我們生命,沒理由放弃”。
又笑朝秋筠道:“我三人只你嫁了個如意郎君,与你的三郎,你侬我侬,羡煞人也”。
秋筠只觉老天作弄,解嘲道:“什么都是浮云”。
二人惊讶张大嘴巴,齐道:“当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
秋筠笑得云淡风轻,慢慢积蓄满眶泪水,心碎的声音,像来自远方,“梦,一個最美的梦,梦醒了,孤独一人”。
三人的命运真是各有各的不幸,谁都好不過那裡。
“姑娘、姑娘”喜鹊撞进门,着急道:“夫人找姑娘,要姑娘速去花厅陪客人。
秋筠不慌不忙道:“你去回夫人說我马上去”。
喜鹊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槿熙暗皱了皱眉,說:“秋筠,你這陪嫁丫头這般毛躁,夫家人岂不笑话沒规矩,给娘家丢脸”。
秋筠原来从不曾花心思在這琐碎小事上,为爱迷了眼,周遭什么都看不到,槿熙要理智得多,秋筠道:“你說的对,但也自有她的用处”。
槿熙看秋筠婚后成熟了不少,就沒在說什么。
秋筠拉了二人道:“看戏去,听說今儿請来了云吉班塞貂蝉”。
前面花厅,云吉班的生旦净末丑轮番上阵,唱念对打好不热闹,三人自后堂穿過,秋筠素手撩起厚重暗红帷幕一角。
戏台上正红的旦角塞貂蝉扮张氏咿呀唱着《春闺梦》中一段,唱腔圆润,扮相惊艳,身段娇娆,举止投足极具阴柔之美。
槿熙拉了她衣袖撇一眼台上,暗昧小声說:“你二伯捧的角,前儿,险些同靖王府的人闹起来”。
秋筠惊讶道:“怎么你也知道?”
槿熙道:“听我們王爷說的,你二伯迷恋得紧,为他一掷千金”
宛如低声說:“傅家颜面何存”。
“听說他夫人娘家世代书香,岳父還是翰林”,槿熙道。
离台很近几位夫人也正议论此事,一穿蜜合色罗衣的容貌姣好的少妇,优雅地摇着纨扇,說:“這戏子果然出色,怪道傅家二爷看上”。
另一位挽高髻、穿对襟大红锦缎绣芙蓉襦衣、腰系郁金香根染的明黄色百褶裙的高贵妇人,牵了下唇角,轻蔑地說:“傅太太小门小户出身,能教出什么好的,瞧那言谈举止,一看就不上道”。
旁边坐着位穿绛紫绢纱薄衫的美艳夫人凑近二人,瞧瞧左右,压低声音,說:“听說傅家二姑娘要嫁给右相汪大人做妾”。
“那傅太太怎会舍得自己女儿做妾,虽攀高枝,但不是嫡妻,嫁過去一辈子要矮人一头”。
绛紫妇人捏着帕子半掩了唇道:“谁說是傅太太的亲生,是庶出姨娘生的”。
那二人恍然大悟,蜜合色罗衣妇人道:“难怪,我听說她惦记礼亲王的嫡子,把女儿要嫁做正妃”。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人音量不低,全飘到秋筠几個耳中,槿熙听得這番,捅捅秋筠道:“你公公好算计,如今汪相正得势,扯上這层关系,在朝中根基更牢”。
秋筠未答言,暗骂:“势利小人,空有其表,行事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又想這可怜的汪同学那天事败也会被一脚踢开。
腹度看来傅二姑娘的婚事怕是真的,不然闹得外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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