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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丫鬟

作者:为伊憔悴
傅太太正房门口,几個丫鬟婆子静立着,竖耳听屋子裡动静,秋筠和小孙氏過去,太太的一等大丫鬟银屏笑着摇手,示意太太還未起身,秋筠和小孙氏就站在廊下候着。

  這在原来,秋筠断不会這么做,她尊贵骄傲,但如今她变了,经历生死,徒然看清楚些事,人呀,都重表面功夫,至于内心,隔着肚皮,谁看得见,就像這小孙氏对嫡亲的婆婆怕都沒這么孝顺。

  瞟眼身旁的小孙氏,小孙氏眼底闪過一丝不耐,但很快就换上温顺恭谨安之泰然。

  秋筠曾听早她两年過门的小孙氏說過,傅老爷当年在老家时奉父母命娶了大他三岁的傅太太,既眼看就列入剩女行列的吴姑娘,据算命的讲,髋宽好生养,傅老爷虽不甘,然父命难为。

  吴家是当地富户,有田产、农庄,吴老爷相中了家贫却努力上进的穷书生傅老爷,认为他日后必有大出息,也是怕货砸在手裡,急于脱手,就狠狠心,出了点血,吴姑娘陪嫁颇丰,不仅带了大笔嫁妆,還带来四個丫头和两房家人,也该她命好,不出几年就连生了三個儿子,后来,傅老爷来京为官,就接了她出来。

  细想想,七出之不侍翁姑還勉强說得過去,前世的秋筠大抵是对出身低下的傅太太有点瞧不起,傅太太心裡明白,就借着堂而皇之的理由休了過气的儿媳,公报私仇了一把。

  傅老爷倒觉得她娘家落难,立刻变脸,德行上有亏,但无奈,当时圣上震怒,朝中大臣皆纷纷撇清关系,他也就听之任之。

  裡间有了动静,傅太太的贴身大丫鬟辛桐击了两下掌,知会太太起身了,门外的丫鬟仆妇进去侍候,傅太太梳洗时是不让外人在场的,因此,秋筠和小孙氏耐着性子等,直到摆饭,辛桐出来传话:“太太命二位奶奶进去”,二人才提裙入内。

  秋筠初时脚步有点瑟缩,想到前世婆婆的的冰冷和狠心,让秋筠心凉,怨念难消,稍一迟疑,暗下决心,挺直腰,坦然入内。

  傅家长媳连氏最近身子不适,病卧在床,足不出户,二儿媳乌氏,小产出不了门,是以就秋筠和小孙氏二人一早過上房来。

  傅太太傅粉的脸有几分憔悴,已是正襟危坐,拿出当婆婆的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儿媳的侍候。

  傅太太早饭吃粥,大厨房就做了十几种粥出来,配上红绿小菜,满满一桌子,傅太太强打精神,指了两样粥,道:“那枸杞红枣的和菊花的看着不错”,明显中气不足。

  秋筠和小孙氏拿了青花瓷碗盛了,放在她面前,秋筠又用甜白釉鱼纹碟子夹了几样傅太太平时爱吃的酱瓜菜,摆在她身前,道:“母亲尝尝這個可对胃口”。

  傅太太诧异看她一眼,秋筠立时明白過来,自己疏忽了,才新婚沒多久,就知道了婆婆的喜好。

  但傅太太不善言语,用饭时更是不說话,只看了她一眼,问了句:“老三出门了”。

  秋筠恭敬地答了句:“一早就出去了,說是约了人”,傅太太也沒多說什么。

  秋筠想新媳妇为讨好婆婆,打听婆婆饮食习惯也說得過去,這样想,心安下来。

  满桌子的粥菜,傅老太太只象征性吃了点,就撂了筷,道:“你们就着吃吧,省得回房现摆饭”,就漱口净了手,由丫鬟扶着去了裡间。

  秋筠和小孙氏上桌吃,秋筠喝了碗清粥,就着腌泡翠绿小黄瓜,小孙氏只夹了個豆面卷子吃了几口糟鸭脯,就命撤了,辛桐从裡间屋出来,躬身道:“太太說了,二位奶奶吃了饭不用进去侍候了”。

  出了正房,和小孙氏一個朝东一個朝南,总算是离了她,秋筠实是不愿同她一起。

  三房大丫鬟喜鹊趁奶奶去上房請安空挡,带着小丫头们把满堂的紫檀家具擦抹得锃亮,地上撒了水,清洗干净。

  秋筠撤去大衣裳,换上件家常半旧的衫子,捧了书缩在暖阁的竹塌上,窗子半支开,飘进一股子花香,清淡怡人。

  喜鹊怕姑娘口渴,拿起青玉茶盅,清水刷了,倒了杯热茶,置于几上,道:“奶奶,喝口茶,看了這半日,该歇了”,秋筠摇手,眼未离书本。

  喜鹊从小跟着姑娘,识得几個字,偏头看這书名头两個字好像一個念“孙”另一個念“子”,后面两個瞧着眼熟,“兵”琢磨半天,沒想起来,觉得纳闷,从前姑娘极少看书,空闲逛绸缎庄、成衣铺子,珠宝行,怎么嫁人就转了性,看什么孙子,姑娘性子也太急了点,眼巴前儿子都沒有,那来的孙子。

  秋筠正看到兴头上,碧云手裡捧着一骡子东西进来回道:“奶奶,這是才奴婢去上房领的這個月的月钱和三房的账目”,秋筠抬头這才注意碧云手中厚厚的缎子皮的账本。

  碧云把账目和银两放在案几上,秋筠拿起一本翻翻,這傅府各房都有月例,秋筠每月二十两银子,其她几個大丫头每月一两银子,小丫头500钱,爷出门另有一项银子,节庆走亲戚人情往份都有很大一笔钱,還有其他一些进项。

  日常花销不大,饭菜大厨房分派,主子丫头都有份例,四季衣衫公中的,胭脂水粉从自己账上出,秋筠這二十两就是零花钱。

  其实,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果蔬鱼肉统一采买,分派到各房,可以自己领了做吃。

  傅容锦婚前有不少私房,一直归碧云保管,房中诸事皆是她料理,秋筠自有陪嫁体己银子,大宋律,夫家不得占用妻家财物,因此,所有陪嫁秋筠自己保管。

  看了会,秋筠合上账目,和声对碧云說;“日常开销你酌量着安排吧,爷的东西還是你来管”。

  碧云有点意外,三爷大婚时,自己曾提着心,怕正房奶奶厉害,容不下屋裡人,不想新奶奶這般和气,成婚几日也沒问房中银钱的事,换了旁人早就把钱财紧紧捏在手裡,听新奶奶說仍让自己管,可见对自己毫不提防,心内着实感动,道:“奴婢愚笨,怕辜负奶奶信任”。

  秋筠看她如此,越发和气,道:“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是個好相与的人,平常也懒得管這些個闲事,一切就照原来的办”。

  碧云若不应,好像拿乔,只好应承下来,收拾了下去,分派月银。

  晌饭摆在厅堂,傅容锦不回来,秋筠一個人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只觉腹中尚饱,草草吃了,躺在竹塌上歇晌觉,才打春,气候干爽宜人,清凉微风顺着竹帘缝隙吹入,秋筠慢慢去了心裡燥热,心平和下来。

  春梦一觉醒来,日已西斜。

  她掀开身上的薄被,伸了個懒腰,坐起,朝外喊了声:“来人”。

  就有丫鬟碧云和喜鹊跑进来,喜鹊问:“奶奶醒了”。

  碧云问:“奶奶穿那件衣裳”。

  秋筠想想說:“還是那身洗白夏凉布衣裙穿着舒坦”,换下中衣,碧云和喜鹊替她穿上软底绣鞋,秋筠出了裡间,這时,碧云在身后突然說了句:“奶奶,才爷派人进来說,晚上不进来了,外面有客要陪”。

  秋筠心一松,如释重负,对傅容锦她有抵触,都不如傅太太,毕竟两個人的婚姻走到尽头,主要還是两人的责任,就是怨,最该怨的是傅容锦而不是他母亲。

  廊子裡风凉,秋筠倚在红木栏杆上,窗下几丛芭蕉,庭中几杆修竹,平添清雅,秋筠盯着庭院裡一棵老揪树出神,傅容锦不在正好给她空理清思路。

  回想前生,十六岁嫁了傅容锦,三年后被出,细微处模糊了,许是受的刺激较大,潜意识選擇忘却,想得头都痛了,凡能想到的,确保沒丁点遗漏,细节决定成败。

  前世過得混乱不堪,身边的人都背叛了她,虽逢高踩低、落井下石是宅门裡一贯作风,但還是因着自己太糊涂,房中一塌糊涂,丫鬟爬床的,被人收买的,总之,最后秋筠就成了孤家寡人,不善经营、不会谋算,以为真爱用心就行,却错得离谱。

  秋筠看了眼,庭院裡不时走過的丫鬟,她房中现如今共八個丫头,四個是一等月例的大丫头,碧云、红鸾、湘绣和喜鹊,碧云和红鸾,以她对這两個丫头的了解,虽上一世她头脑简单,单纯,但大体也能看得出,二人是爱傅容锦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碧云是陪在身边默默地爱着爷,关心照顾体贴无微不至,而红鸾的爱却浓烈得多,湘绣和喜鹊两人,湘绣在傅府待久了,也生出做通房的念头,毕竟丫鬟大了放出去,只能配個府中小厮,子子孙孙脱不了做下人的命。

  喜鹊到沒有太多心思,或有,秋筠沒觉察,从前只顾和小妾们斗气,身边的人和事很少理会。

  這时,红鸾端着碟果子脚步轻快沿回廊過来,把水晶荷叶卷边碟子放到秋筠身前的廊子红漆横栏上,娇俏地笑着說:“奶奶,這鲜桃是府裡那几棵桃树产的,摘完挑了個大的,薛奎家的让人才送来的,說让奶奶尝尝鲜”。

  秋筠有点恍惚,瞬间明白過来,這是刚嫁到傅家,自己父亲是朝中显贵,正日中天,不难解释傅府的下人们巴结讨好。

  秋筠淡淡道:“放那吧”。

  秋筠似无心看了眼她,這丫头春山眉,水杏眼,带股子娇俏,也颇能撩拨男人的心。

  就为這么個丫头夫君与自己冷战数日,待贵妾进门,趁势加了把火,就此失了夫君的心。

  虽這男人不值,自己不稀罕恁就拱手让人,让這起小三、小四、二奶三奶们得了意去,說不得自己委屈点,花些心思在這薄幸男人身上。

  红鸾发觉主子在看她,低下头,怯怯的,就是這副模样,让男人怜惜,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自個忒强势,常河东狮吼,外间的人不明,都道她的丫头命苦。

  前世,一经发现這丫鬟对夫君起了那样的心,立贬她为下等粗使丫鬟,并不许出入上房,可是,当傅容锦“无意”间见到她的“惨状”,怜香惜玉的心大发,在柴房草堆上就要了她,任秋筠怎样厮闹都不退让,硬是收了房。

  自此,红鸾对她恨极了,与后进门的贵妾杨氏联手对付她,杨氏那次小产,现在静下心想想定有蹊跷。

  红鸾被秋筠這长時間看着,有点心虚,低声叫了句:“奶奶,還有事嗎?”

  秋筠回神,淡淡的說:“下去吧”,她不愿面对這张脸,尽管心态已不似从前,从前她爱傅容锦爱到骨子裡,恨不得霸占他整個人,全天侯陪在她身旁,以至于后来,他百般找借口,躲着她,后竟至不在踏入她的房门,她更加丧失理智,打丫鬟,罚妾室,整個三房见天闹得乌烟瘴气,虽說這男人花心,不负责任,不足以托付终身,但自己何尝沒错?情到深处人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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