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帮手 作者:董南乡 “捉弄?”陈七眸光湛亮,看着陈璟,终于有了几分兴趣。 陈七看贺振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想到贺振曾经害死了庶母庶弟,陈七心裡就梗了一根刺,又不肯說出来,怕别人疑心。他总是刻意隐瞒,因为他心裡,的确对自己的出身有点自卑。 不管二哥和父亲怎么疼他,這份自卑是消弭不了的,是随着妾室的血脉一起,刻在他骨子裡。他性格好强又霸道,不肯将這份怯懦和自卑示人。 他也并不知道陈璟已经察觉。 陈七其实不喜歡恃强凌弱。 他对兄弟们霸道,或打或骂,却从来不对下人动手,虽然有时候也会骂两句,這就是他的仁慈。所以,他对捉弄一個病秧子,不会感到光荣。 可对方是贺振,就不同了。 “对,捉弄!”陈璟笑道,“不過,需要你们帮忙。你们俩,要听我的调配。” 他的计划裡,不仅仅包括陈七,也包括陈八。 陈八沒想也有他,立马摇头道:“我......我不会。我要是心裡有事,就会紧张。若是跟着你们,露了马脚,会坏事的。” 开玩笑,今天是二哥儿子周岁的大喜日子,是二哥的宴請。要是惹事,回头還不被父母和二哥骂死。 二哥在家族的地位很高的,再過几年,二哥就是家长。 這些小辈,是很敬畏二哥。陈八同样,对二哥又敬重又害怕,不敢搅合了二哥的宴請,给二哥添霉头。 况且,陈七是大伯最疼爱的儿子,陈璟又不是旌忠巷的人。若是跟着他们混,出了事,他们都能躲得掉,陈八就要成了替罪羊。 陈八年纪虽然不大,心思却深远得很。 “你讨打?”陈七怒目圆瞪,呵斥陈八,“让你办点事,你就這德行!敢坏事,剥了你的皮......” “......你怎么总窝裡横?”陈璟道。 陈璟多次指责陈七窝裡横,足见他是真的不喜歡陈七对兄弟们凶。 陈七也烦了,不耐道:“這些孩子不懂事,我要是不严厉点,他们一個個都沒出息,這不叫窝裡横,這叫‘诲尔谆谆’。” “就你?”陈璟问,“你可知‘诲尔谆谆’的出处......” 陈八就在一旁流泪满面:两位哥哥,不是說去捉弄人嗎,怎么你们自己先较上劲了?你们這么不靠谱,我是断乎不敢与你们沆瀣一气啊。 “我不知出处,照样收拾這小子!”陈七說着,一把抱過陈八的头,使劲揉了揉。 陈八疼得哇哇叫。 “叫什么?”陈七不快,“央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敢坏事,就是讨打,可记住了?” “记住了,七哥。”陈八讨饶。 陈八到现在,才场子悔青了。他好好来赴宴,原本想选個清净角落听戏的,结果正巧陈璟和陈七从外面进来,坐到了這边。 他们說话的內容,陈八恰好知道。他沒什么城府,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跟着插嘴了。哪裡想到,就泥足深陷了。 他是不想参与陈七和陈璟的把戏。 但是,两位兄长的商量,陈八都听到了。只要事情败露,陈七肯定会怀疑是陈八告状的,到时候少不得背后欺负他。 既然如此,還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反正左右都沒有好下场。 跟着他们一起,還能获得七哥的好感,往后少受七哥的气。 陈七愿意,陈八也勉为其难,陈璟让他们俩侧耳過来,把自己的计划說了一通。 “就這样?”听完陈璟的计划,陈七和陈八异口同声道。 “嗯!”陈璟很慎重点头。 陈七和陈八表情各异,最终两人都沒有废话,起身往二哥和贺家兄弟那边去了。 贺家兄弟赶来,陈二也颇为惊讶。 今天只是他的次子满周岁礼,陈二是想借着机会,宴請朋友,联络感情。他将来会是陈氏一家之主,故而需要广结善缘。 他为人处事面面俱到,而且仗义疏财,又擅长丹青,所以不管是普通富家子弟,還是才子们,都能攀得上交情。 贺家兄弟是表亲,自然要請他们的,虽然知道他们不会来。 “沒想到,他们真的会来。”陈二在心裡嘀咕。 贺家兄弟,都比陈二年纪小。老大贺提還好說,平日裡和陈二关系很好;但是老二贺振,好几年都不出门的,在家裡养病。 陈二是真的沒想到贺振会来。 贺振生得怪病,一年四季,要么請医吃药,要么诵经念佛。因为贺振的病,三姑姑都吃素念经四年了。 他怎么会来,让陈二颇感意外。 不仅陈二惊讶,在场的其他人也惊讶。不认识贺振的,只感觉他衣着打扮着实怪异,好似别人在暮春正午,他在深秋寒夜;认识贺振的,就更加吃惊,贺振已经好多年不出门结交朋友,也不参与這些宴席了,今天怎么出来了,還瘦的這样厉害? 這是好了嗎?有人暗揣。 “......我陪着二弟,在莲台寺住了三日日,請真空法师为他诵经驱邪。知道今日有访裡的好事,就带着二弟前来恭贺。”老大贺提见众人皆目带疑惑,便微微提高声音,解释道。 莲台寺就在這附近,离這裡不過一刻钟的路程。 知道自家表兄今日宴請,贺家兄弟就在附近,自然要赶過来,恭贺一番,喝杯薄酒再离席,才算礼数周到。 众人這才了然。 只是,贺振這模样,叫人唏嘘。 “......好些了嗎?”陈二问贺振。看着贺振穿這么厚,头上還带着冬天的裘帽,陈二都感觉热。可贺振唇色泛白,有点受凉的瑟瑟。 贺振小时候是個胖子,腰大膀粗,和他哥哥一样英武。所以他一抬手,就能把父亲的小妾从楼梯上推下去,害得那小妾扭断了脖子,命丧当场。 正是因为贺振胖,這几年消耗,才撑了五年。如今,贺振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他手背青筋突显,眼睛无神,根本沒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是越来越差了。 陈二问是否好转,不過是客套客套。 贺振那边,自然也是客套回应:“好了些,谢表兄挂念。” 其他人,包括沈长玉,都会好奇打量贺振几眼。 贺振坐了片刻,就浑身冷得紧,让下人给他倒了杯滚烫的热茶,他不顾旁人装作随意投過来的异样目光,慢慢把茶喝了下去,才感觉心裡暖和了几分。 “二表兄!”贺振正在喝茶,突然听到有個洪亮声音。 他知道這是喊他。 贺振微微转头,就看到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直裰的陈七,远远走過来。陈七身后,還跟着两個少年,贺振不太认识。 陈七远远就喊贺振,四周的人都听到了。 贺振只得放下茶盏,起身和陈七见礼。 “水曲表兄,好些时日不见你了。”陈七笑呵呵的,“你气色好了很多。這是要大好了吧?” 這种话,不管真假,贺振听了都喜歡。他被這病折磨得苦不堪言,偏偏又不甘心就這么死了。所以,别人說句吉祥话,贺振也是高兴的。 “借表弟吉言。”贺振声音虚弱,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 “是末人啊......”贺振的哥哥贺提也和陈七打招呼。 “大表兄。”陈七回礼。 大家一番见礼。 陈璟和陈八也上前,和贺振兄弟俩见礼。 然后,陈七就挨着贺振坐下。 陈璟和陈八坐在陈七旁边。 “姑父好,姑母好?”陈七问候贺家的人,“你们家老太太好?” “都好。”贺振道。 “最近吃什么药?”陈七又问。 提到吃药,贺振心裡一阵烦躁,感觉掌心渐渐凉了,他重新把那盏热茶捧在手裡,感觉到了温暖,才慢慢說:“還是吃些‘附子八味丸’、‘炮姜十全大补汤’......” 他說的這些药,都是燥热之剂,主意成分都是炮姜、附子、硫磺等,全是驱寒的。 若真的是寒症,吃了几年這些药,早就好了。 “.....吃了几年?”陈璟陡然开口,“除了這些,沒吃過别的药,比如寒凉的石膏、竹茹之类?” 贺振就错愕看了眼陈璟。 已经五年了,除了大夫,其他人问他吃什么药,哪怕他說了,对方也只是装作知道的模糊点点头,从来沒人像陈璟這样,问是否吃過别的药,還能說出他吃過的药名。 而且贺振這情况,寒、虚,不会有人问他是否吃寒凉药,虽然他真的吃過。 陈璟是第一個问的。 “燥热的药,吃了四五年,一直在吃。”贺振认真回答陈璟,“两年前,有位郎中說,我這病乃是‘真热假寒’,并不是有寒,而是有热,所以开了些散热清泄的药,主药就是生石膏、黄连和竹茹。吃了之后,病情更加严重......” 贺振這么怕凉,大暑天都要穿棉袄,郎中一看就知道寒症,需要用驱寒的药。但是治了三年了,各种办法都试過,甚至請高僧驱邪,皆无效。 然后有位大夫說,此乃“真热假寒”,用寒凉的药试试。 這话非常大胆而且听上去像无稽之谈。但是,“真热假寒”這种病例,是生過的。贺家上下,多年受贺振這病的折磨,假如有一线新的生机,他们也是愿意尝试的。 故而,贺振吃了那位郎中开的散热清泄的寒凉药。 散热清泄的药,大都会下泄。 一碗药下去,贺振上吐下泻,差点就将小命交代了。 足见,他并不是所谓的“真热假寒”。 贺家把那郎中打断了一條腿,将其撵了出去,重新請了大夫给贺振配了炮姜附子等燥热药,情况才微微好转。 折腾了一回,命差点沒了,怕凉畏寒的毛病添了一筹,贺振痛苦万分。 一转眼,就五年了。 贺振提到這事,无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