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真热假寒 作者:董南乡 陈璟的话一出,众人都看向刘苓生。 刘苓生袖底的手,暗暗攥了攥,眸子凛冽,轻霜覆面。他沒有怒斥,而是不轻不重的冷哼了声。這声冷哼,显示了他的气度和威严,叫人不容小窥。 贺家众人就纷纷将眼睛挪开。 “央及,不可无礼。”陈二出来打圆场,声音并不严肃。陈璟和刘苓生对峙上了,贺家既不好得罪刘苓生,也不好得罪陈璟,說什么都不恰当,局面有点僵持。 而陈二是陈璟的兄长,他不是贺家人,他可以呵斥族弟,打破僵局。 “是。”陈璟很通透,顺势接了陈二的话,收敛锋芒。 陈二很满意,心就彻底偏到了陈璟這边。他笑笑,看向刘苓生:“舍弟幼年,言辞不当之处,刘大夫多担待。” 人家算是赔礼了,刘苓生也不好当着贺家众人得理不饶人,落下刻薄名声,只得說句“言重了”,勉强点点头,以示原谅了陈璟方才的放肆。 “......既然刘大夫不介意,央及你就說說,水曲表弟的病,怎么被治坏的?好让三姑丈和三姑母安心。”刘苓生一点头,陈二立马转脸就這样說。 刘苓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沒有說不介意啊。 什么被治坏了,分明就是诬陷。 结果,陈二還用话套他。刘苓生沒想到陈氏兄弟一個比一個阴险,未曾留心,就着了陈二的道儿。 现在再說什么,也落了下乘,還不如听听陈璟說什么,再反驳他。 刘苓生紧抿着唇,寒意在周身流转。 陈璟视若不见,态度平常說他的结论:“水曲表兄的病,并非什么寒症,他是热证。” 這话一說,屋子裡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有点尴尬,不知该用什么眼神看陈璟。 說贺振不是寒症,乃是热证,陈璟并不是第一人。两年前,就有位郎中這样說過。 贺振明明怕冷,沒有学過医的都知道這是寒症;寒症应该用热燥之剂,但是那些药对贺振毫无作用,的确也怪异;于是,两年前有位郎中說是热证,是“真热假寒”,贺家相信了,让他治了。 结果,那位郎中差点把贺振治死了。 现在,陈璟又跑来說這种话...... 众人都知道他說错了,心裡有点失望;可他又将贺振的病势减了七成,又不能肯定他真的沒有医术。 大家心情都挺复杂的。 刘苓生眼底就有了讥讽之色。 陈二轻咳。 贺提看了眼父母和贺振,想說什么,却又见贺振病势大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沉默不语。 陈璟并未等众人开口,继续道:“昨日我给水曲表兄取脉,他的两寸脉皆絙绳有力,足见并非寒症。五年前,他被打伤丢在暴日之下,染了热邪;而后又高烧,热毒炽盛,深入体内。 热毒太盛,就会阻碍气血运转。气血运转不畅,供应不到体表,体表就会感觉寒。所以,热毒越炽,体表越缺乏气血,人就越感觉寒冷,皆是因为热邪阻碍了气机。 体表觉得寒,郎中们并未深究,反而用了燥热之药,更添了热毒。二表兄的肠胃应该不太好,时常腹泻,将热毒通過下泄清泄了几分,這才保命至今。” 他這话說完,屋子裡静了下。 他說贺振病因,是沒错的。而辩证的過程,也挺有道理,比上次那位大夫說得清楚多了。 上次那位說贺振是“热证”的大夫,辩证时說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陈璟的话,通俗易懂,不懂医理的人也明白。 “对,我时常有腹泻,并不严重。”贺振突然开口,惊喜道,“央及,你连這個都知道?” 众人眼底,就添了惊愕。 贺振偶然腹泻的事,他们還以为是贺振告诉陈璟的,包括刘苓生。 现在听贺振這口气,他根本沒有提這茬。 陈璟连這個都能诊断出来? 刘苓生心裡,升起了些许寒意:這孩子,不简单。 “嗯。若不是偶然腹泻,你根本承不住那么多燥热之剂。你能延命,都是因为腹泻将药剂裡的燥热清泄出去了几分。你這隔三差五的腹泻,也不是从五年前开始的。若是一开始就腹泻,你也撑不到今天。”陈璟笑道。 三姑丈倏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难看,满是愧疚道:“是两年前那位薛郎中开的方子,让水曲腹泻不止,从此水曲就落下了這偶然腹泻的毛病。我們想起来,恨极了那位郎中。如今說起来,他真的救了水曲的命?” 薛郎中,就是說贺振是“热证”的大夫。 可是他的药让贺振上吐下泻,脉息都沒了,半條命都沒有了。贺家上下暴怒,将薛郎中打断了一條腿,赶了出去。 当时,贺家众人都怒极攻心。 “這么說,应该是了。”陈璟道。 贺家几個人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的情绪都有点难堪。 特别是三姑丈,内疚痛色掩饰不住。 人家救了他儿子的命,他還把人家的腿打断。不知道那位郎中,现在是死是活。若是从此死了,就是一條人命,三姑丈后悔不跌。 “......三姑丈也不必自责,那位郎中辩证是对的,水曲表兄的病,的确是‘真热假寒’,但是他药用错了。他让水曲表兄腹泻,不過是无心插柳。 像水曲表兄,病了三年,热邪太炽,身体虚弱,一旦用寒凉的药,就要清泄。他太虚,经不起清泄。幸亏及早停住了寒凉之药,才挽回了水曲表兄一命。”陈璟将三姑丈的表情看在眼裡,出言安慰。 祛热的药,都有下泄的作用。一個人原本就体虚,再下泄就会要命。 他這话,把大家都绕晕了。 病家畏寒,应该是寒症,陈璟却說是热症;既是热症,又說祛热的药就害命。 那,到底该怎么办? “故而,你把水曲推到了循水湖?”贺提最先反应過来,“不能用祛热的药,就用寒水祛热?” 這也行嗎? 這猜测既大胆,却又像那么回事。 大家又把目光紧紧盯着陈璟,等陈璟回答。 陈璟点点头:“大致就是這样了。我问過水曲表兄,知道他承受不住寒凉之药,又知道他连续五年服用燥热之剂,热毒深入。若是再耽误,以后就难說了。 我将他推到湖裡,其一是這個时节的湖水冰凉,能祛热;二则他不知缘故,受了惊吓,奋力反抗,诱发了自身的正气,出了身汗。 所以,他狠狠冻了一回,祛了三成的热邪;又因为受惊反抗,战汗不止,诱发自身的正气,使得热邪通過汗水清泄出来,而不是腹泻。這么一来,他的病势就减轻了七八成。 如今,他仍是虚弱,祛除热邪的药還是不能用。所以,最好不要开方子,让他静养。” 用寒水浇热,用发汗泄热...... 在场的众人裡,最震惊的莫過于刘苓生。 這种治病方法,他闻所未闻。 他的恩师邵立飞也从来沒有說過。 若說這孩子信口胡言,刘苓生亦能反驳他。可是,他已经将贺振五年未愈的顽疾,治好了七八成。不用药,就這样治好了...... 刘苓生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他是大夫,他受到了的震撼,是其他非大夫难以想象的。若說上次婉娘对陈璟的信任,是陈璟的运气,现在,刘苓生真的相信陈璟有医术。 陈璟不仅仅有医术,他還会些歪门邪道。 不管怎么說,能治好病的,就是医术高超,不管办法正道不正道。 “央及說,振儿的病势去了七八成。還有二三成,若是反复,该如何是好?”一直沒有开口的三姑母,终于问道。她已经彻底相信了陈璟。 她才不管男人们是怎么想的,只要能减了她儿子的痛苦,她就认定了陈璟的医术。 “這些日子,除了饮食清淡,還饮些绿豆汤。”陈璟道,“平日裡,早晨或者傍晚,在院子裡多走动,一次走半個时辰到一個时辰,腿酸也要走。” “为何?”三姑母不解。 其他人也是一愣:這又是什么怪方法? “强身健体啊。”陈璟笑道,“已经病了這么久,身子虚弱,光靠食物药物养着,自身正气不足,也难痊愈。在院子裡缓步慢行,有益无害。只是别热着了。所以早晚再出来,大中午就不要出来了。” 三姑母恍然大悟。 她笑了起来,舒了口气,又问陈璟:“振儿這病,从此就好了吧?” “从此就好了的,三姑母宽心。”陈璟笑道,“苦尽甘来,二表兄以后定会福运大行。” “承央及吉言......”三姑母笑得更开心,眉梢都染了喜色,白净的面容似乎有光润。 贺振的情绪也很好。听到陈璟的话,他也非常高兴。陈璟让他散步,他也牢牢记住。他是再也不想病回去了。 三姑丈和贺提也缓缓松了口气。 陈二眸光裡带着几分探究,看向了陈璟。 只有刘苓生表情阴沉。他想說点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不管說什么,都是自取其辱。他更加不愿意提及他的用药。 贺家众人相信了陈璟的话,觉得贺振是热证。那么,刘苓生曾经用過的那些药,都添了贺振的病势。 现在,贺振的确好转。 连刘苓生都觉得,陈璟的诊断是不错的。 刘苓生不管开口再說什么,都讨不回面子,也找不回信任了。 他脸色被阴霾覆盖,只觉得丢人现眼。从出师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這十年,他在望县不算声名鼎盛,因为他的心思不全在医学上,而是在意金钱。所以,他也不追求医术上的卓越,只要治好病,赚得钱就够了。 但是,他也从来沒有這么丢脸,而且是两次。 两次...... 刘苓生抬头看了眼陈璟,有抹比锋刃還有锋利的寒芒一闪而過。(就爱網) (:) (:→) 本小說站所有小說、发贴和小說评论均为網友更新!仅代表發佈者個人行为,与本小說站立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