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墨迹 作者:董南乡 那声冷哼,动静有点大,大家都不约而同抬头循声,沈长玉也抬头。 冷哼的人,是谢漪开,沈长玉在明州认识的朋友。他性情乖张,自负孤傲,平日裡大家都很敬重他。 而谢漪开身边,就是陈璟。 不会是陈璟惹了谢漪开吧? 沈长玉忙搁下笔,上前打圆场:“漪开兄,這是怎么?” 谢漪开眼眸微沉。仔细說来,陈璟并沒有惹事,他非常认真坐在一旁嗑瓜子。是谢漪开他们,对陈璟抱以希望,结果很失望,感觉被戏谑。 大家都是有点名气的才子,自然不好像市井无赖,沒有根据就找人麻烦。 谢漪开那声冷哼,也只是一时沒忍住而。现在沈长玉问他,他干咳了几声,道:“无事。只是這位小兄弟,拿着上好的纸折了個玩物,不知珍惜财物,我心裡不忍......” 他指了指陈璟。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陈璟的小船上。 陈璟自己也看了看,這只小船,折得蛮精致的。 沈长玉心中暗叫不好,他不希望一张纸就得罪了陈璟。 “一张纸嘛,不必介怀,我今天备了好几桶纸!”沈长玉连忙道。他为了陈璟,就這样不给谢漪开面子。 凉亭裡倏然一静。 众人都惊愕看着沈长玉。 谢漪开为人傲气,时常出言刻薄。他是沈长玉在明州结识的朋友,跟着沈长玉到望县住了好几個月,大家忍耐谢漪开的狂妄,不仅仅是看着他的才华,更是给沈长玉的面子,因为每次都是沈长玉维护谢漪开。 不成想,沈长玉居然为了陈璟,這样不让谢漪开下台。 谢漪开狠狠蹙眉。 其他人不知道陈璟方才說“来玩的”,也不知道陈璟在别人埋头苦思的时候嗑瓜子,所以对陈璟沒有恶感。反而是谢漪开,为了张纸就冲人家冷哼,风度尽失。 现在,沈长玉又是這么一番话,众人看谢漪开的眼神,就更怪了。 谢漪开恼羞成怒,脸色更加难看。 “......央及兄弟,之前你說喜歡药书。前些日子,我在明州逛集市,得了几本药书,不知价值几何,你能去帮我看看嗎?”沈长玉沒等谢漪开火,就想先把陈璟支开。 “好啊。”陈璟笑道,站起了身。 目的达到了,陈璟在心裡暗暗舒了口气。。 陈璟很清楚,沈长玉今天請他,绝不是什么吟风诵月,肯定是關於他的医术。但是沈长玉行事缜密谨慎,只怕不到半下午,都不会主动說明来意的。 陈璟就要熬到半下午。 无聊啊。 陈璟不擅长诗词,也不懂欣赏,他沒有耐心跟沈长玉耗到下午。 他知道,只要他主动做些有辱斯文的事,引得這些学子们不满,有人言语稍微不敬,沈长玉就要维护他。 一维护他,免不得支开他。 支开他,单独相处,自然要說今天請他的用意。 所以,陈璟心裡想了一系列的方法。要是他玩弄纸墨、嗑瓜子都沒人反应,等会儿他也写几句诗。 什么“朕与将军解战袍,从此君王不早朝”、“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等恶俗的句子,他都想好了。 沒想到,他才折了個纸船,有学子就忍不住了。到底是他的嘲讽技能满分,還是這些学子脾气火爆? 陈璟脚步轻盈,跟着沈长玉,离开了凉亭。 两人在茶园缓步慢行。 茶园裡种满了茶花。有些花期将近,娇艳细碎的花瓣被风吹落,洋洋洒洒铺满了小径,芳香馥郁。轻风又将浓香溢开,染上了衣襟;彩蝶轻盈落足枝头,蹁跹起舞。 “等置办好了院子,我也要弄個這样的小花园,种满草药。”陈璟心想。 药香更好闻。 他随着沈长玉,到了沈家外院的书房。 轩窗半推,檐下两株白茶开得丰湛凛冽。 沈长玉真的很喜歡茶花。 他让陈璟坐,又吩咐小书童端茶,然后在书案上翻找,找了半天,拿出几本书,递给陈璟看。 這就是他收集的药书。 陈璟拿過来瞧。一共三本,一本《王氏草庐密录》,一本《验案类编》,一本《薛氏温热病篇》。 “......长玉兄收集這些书,也是打算学医嗎?”陈璟拿在手裡,随意翻了翻,然后问沈长玉。 沈长玉端了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才道:“倒也不是。上次逛集市,看中了几本书,天气不太好,卖书的人急着收摊,就一并买了。” 陈璟努力把话题往医学這方面引,而沈长玉始终不接腔。 沈长玉到底是真的這么温吞,還是家裡生病的人不能对人言,需得非常谨慎? 既然沈长玉不接這個话题,陈璟只得埋头,仔细翻阅其中一本《薛氏温热病篇》。 這本书,是很不错的。 金元时期的医学,是将风寒和温病混为一谈。直到清代名医王孟英,才专门将温病和风寒区分看。 而這本书,居然是专门讲温病的。 很有道理,很前,這位薛氏应该是個天才神医。 只是,越时代一步是天才,越十步就是疯子了。故而,這套理论,应该是不会被人接受的。 陈璟随意看了他几個案例,觉得他分析精准。 而另外两本,就是中规中矩,沒什么精彩之处。 “這书,能送我嗎?”陈璟想拿回去慢慢看。 “可以的。”沈长玉大方道。 陈璟笑笑,道了谢。 然后他也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几口。 沈长玉问他:“最近读什么书?” 他循序渐进,半分也不着急。可是陈璟,并不读书,而是看些药书。 “.....沒有读什么书。”陈璟简单道。 沈长玉是打算就读书這個话题,和陈璟多聊几句的。沒想到,陈璟不接话,话题戛然而止,气氛有点尴尬。 “不打算读书了?”沈长玉顿了顿,笑着问陈璟,“你二哥說,你将来也是要读书的,你伯祖父很看重你。” “人各有志嘛。”陈璟道,“我是不打算读的。” 沈长玉又问他:“平日裡玩什么?去不去勾栏裡听戏听书?” 既然不读书,应该喜歡玩乐,那瓦子勾栏裡的說唱玩乐,他应该很熟悉。捡些时新的东西,也算有话头了。 不成想,陈璟又道:“我很少出门的......” 完全沒有共同话题。 陈璟想,都這样了,难道沈长玉還是不肯說請自己来的目的嗎?這人,心思太深了,不适合交往。 然后,沈长玉又努力找了几個话题,陈璟都不接。 最后,陈璟笑道:“长玉兄,我学问浅薄,诗词着实不太擅长。今日的客人,個個才高八斗,我就不献丑,先告辞了。” 他要走了。 沈长玉却笑道:“央及谦虚了。今日就是赏花,我還請了戏台,不用什么好词好句的,等会儿咱们吃酒、看戏。” 不肯說目的,又不肯让陈璟走。 陈璟心裡冷笑了下。 他想,他仁至义尽了。 陈璟站起身子,道:“抱歉啊长玉兄,改日吧。我家裡其实還有客人。只因长玉兄相邀,才将客人撇下。我着实不好久留,下次再叙!” 他不忘将那本药书拿着。 沈长玉欲言,最后只是笑道:“那我送央及。” 居然客客气气将陈璟,送到了大门口。 到了這個地步,陈璟也是满头雾水。 不過,得了本不错的书,也還好,不枉今日浪费這么多功夫。 回到七弯巷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午时。 大嫂和李八郎都沒想到陈璟這么快回来,问他:“怎么不用過午膳就回来了?” 他们以为陈璟肯定要到黄昏才回家。 這個时辰回来,是惹事了嗎? 陈璟就把今天的事,仔细和他们說了說。 李八郎和大嫂也觉得蹊跷。 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大嫂道:“兴许人家就是想结识你,并不是什么看病呢?” “不是。”陈璟摇头,“要是陈末人,可能会平白无故结交個顺眼的朋友;但是沈长玉,他不会的。他做事目的性很强。他找我,一定是看病,我不会猜错的!” “你這么肯定?”李八郎也笑,“你都沒见過人家几次,怎么知晓人家秉性?也许他真的只是想结识你。” “谁知道呢。”陈璟笑笑,既然李八郎不认同,陈璟也不想多反驳,道,“有句市井粗话,說你眼裡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也许我的功利心很强,所以看其他人都觉得是别有用心吧?” “你還有功利心?”李八郎错愕道。 他觉得陈璟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說得好听叫无欲无求,說得难听叫不思进取,他能有什么功利心? 陈璟哈哈笑。 “有啊。”陈璟笑,然后他又对他嫂子道,“下次沈家再派人来找我,就說不在家。不是救命的病,沈家人又這么多忌讳,我還是算了,不蹚他们家的浑水了。” 大嫂点点头。 当天下午,陈璟把那本《薛氏温热病篇》仔细看完了。 今天周末,我会多更几章。前几天都是单更,我心裡忐忑不安,觉得很对不起大家,连书评区都不敢看总之很抱歉,我今天尽量多更,時間在晚上 自从开书以来,因为更新的問題经常跟大家道歉,我觉得自己都快不要脸了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