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阳光在左,罪恶在右(二) 作者:未知 “你本来也不是個好人。”老梅笑得鬼鬼祟祟。 我知道老梅在她面前說了远航参与走私,說了我干的亡命职业,我也知道老梅忘不了小颖,可是看着他像個跟屁虫似的跟着她,還暗搓搓地学心理学,我忽然就不爽了。我看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巧笑倩兮,哪怕那個男人是老梅。我听见了自己妒忌的低吼。 有了老梅這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到射击馆去抢她,還和老梅飙车,我觉得自己都幼稚的可笑,可是在做這些的时候,我的身心是全部的放松,就像紧绷了很久的弦,悠游地撒开了。我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当她向我表白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反表白,虽然回去后我就后悔了,看着手机裡赵叔的照片,我恨不得锤死自己,我安慰自己,這是计划的一部分,不让她爱上我,怎么让她两個人格自相残杀?可是我听到了自己心痛的声音。 我从来不是個困于感情的人,更不是個吝于利用感情的人。邹昱凯的自闭症,对我病态的依赖,成为我掌控他的手段;夏梦慈对我的情感,成为我利用她的方法。這些人都是黑暗裡的人,我不需要同情悲悯。可唯独对她,辛可乔,這個最难缠的凶手,我下不了手,我动了心。 我问了自己几百個为什么?我给自己的答案是,凶手是副人格,尽管我一直用尽手段,但“她”都沒出来,而整天面对我的是那個聪慧、灵秀又理智的主人格,我实在很难面对這样一個温和善良的人,把那些罪恶加到她身上。這是我切身的体会:人格分裂的人,虽然共用一具肉体,但真的是两個人。 恰好這时邹士钊让我去接一批货,這是他第一次放心把這么大量的枪支弹药的交易交给我,比起南淇岛那次的毛毛雨,這次才是重头戏。当然這和我跟夏梦慈关系日渐密切有关,老狐狸对我也逐步放开手脚去信任。只是对方不老实,在交货的时候玩猫腻,我差点被他们阴了,虽說中了一枪,但好在货抢回来了。 這一枪,把我彻底打醒了。我是谁?我是在黑暗裡游走的人,是修罗道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想這些儿女私情?何况還是和自己的仇人?我真是太可笑了。我回到了南城,再沒有找她。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有时候,不联系也是一种分手的方式,我選擇了沉默。 可是那几天,我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以前我和邹士钊、夏梦慈之流在一起的时候,我坦荡磊落,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我是阳光下的人,我只是为了查案才隐匿在黑暗裡和他们同流合污。可现在,我纠结起来了,在她眼裡,我和他们有什么分别?她担心的目光、隐忍的沉默,无一不在提醒着我,我就是個過街老鼠般的角色。以前有师兄和我說過,做卧底,考验最大的不是演技、不是能力,而是心理抗压能力。如今,我才真的体会到了。 我在黑夜裡一次次把藏在床底的警服拿了出来,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从沒有過這样的时候,我渴望穿着這身衣服,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而不是像现在這么矛盾着,躲着。 可沒想到她是個倔性子,她找来了。当她当着我的面跳入大海的时候,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這是在罪犯的子弹打进我肩膀我都沒有過的恐惧。說不出的滋味,震撼、激动、担心、慌乱,五味杂陈,我沒有一刻思考跟着她跳了下去,妈的,這是個傻子。 从我把她救上来的一刻起,我知道,我完了。也许从她给我买创可贴开始,也许从她照顾我脚伤开始,也许从她送我向日葵的钥匙扣开始,也许从她细细密密的缠绵入骨开始,她就這么一点点钻进了我的心,直到今天她引爆了我全部的情绪和忘我。 我形容不上自己的心情,有害怕和恐惧,但更有从中渗出的甜蜜和喜悦,我他妈這是什么变态情绪?我的狂热让自己害怕,我决定躲着她。 可为什么,我会一次次开着车暗搓搓地跟着她,我会在出去办事前疯狂地相见她?哪怕只是看看她的模样,闻闻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她在车裡睡得像個无邪的孩子? 邹士钊做媒,让我和夏梦慈订婚,一来把我和夏梦慈的关系稳定,而更重要的是,借着這次盛大的订婚仪式,利用嘉宾的礼金,把上次我出货的钱洗掉。否则這么大笔走私的现金沒有账目出入,会是大問題。這一定是夏梦慈的小九九。我只能配合,现在正是钻入远航最核心走私交易的契机。 可是在我答应的一刻,我的眼前,不觉浮现出了那张尖尖瘦瘦的脸,和雾气腾腾的大眼睛,她会不会又哭?想着她哭,我的心揪得一颤一颤。我告诉老梅,把她带走,爱去哪玩去哪玩,别在我订婚仪式上出幺蛾子。 订婚仪式上,我心神不宁。宾客盈门,心裡却是說不上的别扭。夏梦慈和我像两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了這场豪华的盛宴做着玩偶。可是当她出现的时候,我的心强烈地跳了起来,她打扮得很好看,好看到我甚至立即就有了如果她是今天婚宴主角的渴望。 可我的头脑只热了一下就回到现实,她出现在這,是最危险的。今天邹士钊会来。我猜可怡是不曾告诉過邹士钊她有個妹妹的,可怡一直是竭尽全力保护她的。邹士钊也只是知道我和一個心理医生走得很近,但也并不曾对她有什么特别注意。可如果让邹士钊看到她的样貌,只怕就会起疑了。這個老梅,干点這個事都干不好。 我终于把她撵走了,可是邹士钊看我的眼神却怪怪的了。他见到了她,并且开始调查她。我担心的事终究還是发生了。一旦邹士钊知道了她的身份,不会消停的。 這個老家伙原来不止是個狐狸,還是個变态。他像游街似的,拉着她听可怡的往事。他知道她的病了!否则不会這么变态地拽着她讲故事,他也想逼出她的副人格。此刻,我才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想报仇這回事了,反而全是对她的担心。她不知道可怡以前的身份,也忘了可怡死了,如果邹士钊把這一切揭穿,她会不会病情加重?担心,害怕,成了我第一反应。 可是她却对我彻底死心了。她和韩牧之走在了一起。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痛彻心扉的滋味。不知道有多少個晚上,我偷偷地把车停在远处,走到她楼下,看着她房间的灯亮了,又灭了。每次亮,心都会跟着一揪,希望她能看到我,又怕她看到我。灯灭了,心舒一下,随后是无尽的落寞,比南城的夜還黯然。這辈子,刚特么学会爱,就受這份罪。爱一個不能爱、不该爱的女人,把自己折磨得像個傻逼。 而更可笑的是,我的敌人都比我先了解我对她的感情。夏正良、邹士钊都开始拿她来拿捏我。我终于明白我是作茧自缚,真特么的裹乱。本来我来去自由,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现在倒好,谁都能拿着她来要挟我。 可我能怎么办?她成了我的软肋,她被夏正良抓,被邹士钊抓,老梅得意地和我打着电话:“她可让邹士钊抓了,向我求救,现在你可不是她的第一骑士了,该我出马了。” “滚。那就轮到你了。”我毫不客气。 老梅笑得贼:“也轮不到你。你又不是她什么人。” 我哑然,她是我仇人,還是别人的女朋友,可我脑子发热,一边骂老梅:“狗拿耗子,用你多管闲事。”一边飞奔着跑到南淇岛去当那只拿耗子的闲事狗。 在南淇岛的山洞裡,面对她的灼热和坦白,当她說出“我爱你”三個字的时候,我的头轰的一声,去他妈的吧,爱怎么怎么的,卧底也好,任务也罢,软肋也好,仇人也罢,眼前的這個女人,這颗灵魂是无辜的,有罪的是另一個灵魂。点燃的狂热,战胜了心裡的煎熬,我要了她,尽管挣扎、尽管纠结,可感情,从来都控制不住,能控制住的,也许就不叫感情了。 从那之后,我甚至开始害怕她的副人格出现了,我完全沒了最初的斗志。我甚至不敢想,当有一天,那個隐藏在“她”体内的人格出来,我该怎么面对? 可该来的,总会来。当她看到那一屋子可怡的东西时,第一次在我面前发作了。我惊讶地发现,她可以通過镜子,两個人格同时和我对话,像是自导自演一样,切换地非常快。我曾经看過国外很多研究人格分裂的书,却从沒有见過這样的交流方式,通過一面镜子,去打破多重人格不能交流的屏障。 我沒有想象中的兴奋,更沒有想象中对“她”的仇恨。看着她的脸做出個她平时不相称的动作表情,我只有满满的心疼。可我又不敢表现出来,我不知道那個“她”是什么性格,更不知道她的潜意识给“她”灌输了多少我和可怡的往事。生怕自己会触怒“她”进而伤害了她。我甚至刻意偏向“她”。 可看着她伤神的样子,我的心一点一点地被割裂凌迟。多少次,我特别想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真相,可我不敢轻举妄动,我怕我的一個忍不住,毁了她,那比毁了我自己還难受。 可韩牧之這個疯子,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他告诉了她真相,還要用嗎啡去治她。本事不行怪招不少,我那天带着枪,可我打不出去。我终于明白老梅当年为什么救不了小颖。关心则乱,他深爱小颖,专业技能在感情的控制下,发挥是会失常的。 我眼睁睁看着“她”把一管嗎啡扎到我胳膊裡,看着那张脸,我舍不得开枪。尽管我知道,等我的,可能是死亡。 我从来不知道,爱一個人,可以狂热到不要命。那一刻我清晰地知道,我沒开枪,不是警察的责任,不是公仆的道义,只是因为一個简单的“舍不得”,因为我爱她,不管她是哪個灵魂,哪個躯壳。 为了救她,我過早地暴露了自己,让谭恩明和老焦做了防备。谭恩明狡诈,可他终究不如老焦盘根错节,势力庞大。那点時間对谭恩明来說也许還好,可对老焦来說,就有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机会。果然,老焦表面上不吭声,该参加的会议、该出席的场合一個不落,南城也看起来平静不已。但在公海附近,却有了异动,邻近的驻岛部队好几次发现了异常的电磁信号。這個老焦,一定琢磨着偷渡了。 部裡问我:“這次你闯的祸,你自己說怎么办?” 我回答得很坚定:“我闯的祸,我来补。”我亲自去追老焦,哪怕天涯海角,深入虎穴金三角,我也把他揪回来。 部裡也爽快:“那你還得换個身份,老焦這次逃的目的地一定是东南亚,那裡有内应,牵涉到Z城的走私,你换個身份,去把内应挖出来,再把他抓捕归案。” 我敬了一個礼:“是!” 和谭恩明搏斗的那天,我和谭恩明一起炸了,但是我知道炸的方向冲力背后有個安全区,我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躲到了安全区后沉入水底,除了老梅,沒人知道我沒死。 我被紧急派到了东南亚。我再次换了名字,换了身份证,唯一不变的,是056618。曾经我用這個警号,给我心爱的女人定了一枚粉钻的DR戒指,但我交待過店员,這是一级机密,绝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如果有人问,就把一個假身份证告诉她。爱她和爱我的职业、爱我的国家,不应该冲突。 我不知道她好不好,我的电话只能联系部裡的上线,连老梅也不能联系。但我想她会难過的,但我也知道,老梅這回要是再掉链子,让她受伤,我就敢回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三個月后,我带着老焦返航了。在船上,我终于能打电话了。第一個打给老梅,我怕吓到她。老梅幽幽地說:“你還活着呢?不過你小子活不活的,也就那样了,反正有后了,叫陆晏清。” 我一激动,蹦了三丈高,结果乐极生悲,手机掉海裡了。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忽然有点眼圈发红,心裡泛酸。妈的,在东南亚卧底让人揍得死去活来沒哭,硬忍着戒掉毒瘾万蚁蚀骨沒哭,抓老焦子弹从耳朵边擦過沒哭。现在知道老子有儿子了,哭個屁啊! 我双手撑在船边的架子上,看着碧海蓝天,海鸥飞過,瞪了瞪差点掉出泪的眼睛,冲着阳光敬了一個礼。這盛世,一定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