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首童谣
当雷越与星宝赶回陌巷深处的老家酒吧,夜雨已经开始淋下了,霓虹光晕被雨水朦胧。
“星宝!”金妮从吧台欢喜地冲過来,一把要抱住星宝吻她那小圆脸。
“唔坏女人,走开。”星宝灵活地避开,“可能要出事了!”
星宝当即把自己的看法向疑惑的花姐、莫西干讲了。
雷越在一旁也听着,其实对于這個五岁小孩的话,他始终心怀侥幸,毕竟乌鸦并沒有动静嘛。
“做好准备,但我們也不用太担心。”花姐却也是這么說,“那可是绫莎。”
显然,花姐是出于对绫莎能力的信赖,又道:
“星宝啊,绫莎像你這么大的时候,是住在蔓延城的城市下水道系统裡的,她就是一只下水道老鼠,谁也抓不着。”
“你有我們沒有的幸福童年呢。”金妮抚着星宝還在抬眉思索的脑袋,笑道:
“等這次成了,拉基說要给你买個大钢琴,我們也会给你买好多东西,满屋子布娃娃怎么样?”
雷越听到這才知道,绫莎的童年是那样的么?她手臂那些疤痕与荆棘……
他自己呢,六岁时,火灾后……
雷越坐到吧台边高脚凳上,沉默地想着往事。
有些自己以为早已死去、早已忘却的久远记忆,隐约浮现于心头。
他想起来了,那次雨夜垃圾场乌鸦聚集事件,是有那么一回事。
事发之后,村裡有些人认为,這事跟之前的火灾死人有关。
而在火灾中死不掉的他,就像那幅《哭泣的男孩》画像,被人认为是他带来的厄运。
“乌鸦,乌鸦,飞回家……”
雷越猛地晃晃头,深呼吸地调整气息,要把那些模糊不清却渐渐显露的画面与声音,把那些几近释放的记忆塞回心底的盒子裡去。
他不想记起来。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往事,却知道自己不想记起,一点都不想。
乌鸦,乌鸦,飞回家……
……
飘淋的夜雨迅速地越下越大,正在形成一场暴雨。
大块头匆匆地冒着雨,走向已被封锁的福榕市场综合楼,前线作战中心设在裡面。
之前金妮的来电真让人惊喜和心暖,大块头有了一股新能量,一定要尽力破案!
作战中心裡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各個部门的人员在一個個办工区域裡忙碌,在走动,在看着电脑,在聊着电话:
“我們這裡不接受媒体采访……不,东州還沒有世界之门,《世界融合法》并沒有起效……”
“你好,是赛藤公司娱乐部嗎?你们有些行为已经严重干擾到我們的调查工作了……”
“《蔓延日报》也不行,我們這是前线作战中心,不是新闻發佈室……”
大块头快步走過,同时小心着不让自己的魁梧身体撞到谁。
這裡就够多人的了,但从指挥台后面那些新架设起的大屏幕可以看到,還有着多個作战中心在运作。
在另一处作战中心,上万名工作人员分别坐在电脑前,查看着东州、福榕村的相关资料,三班换人,一刻不停。
又有另一处,人员们则在看着最近一段時間以来,东州的合法和非法越界者的已知行踪。
现在這宗命案,牵涉太大了。
大块头一路来到二楼,這上面同样人满为患,不同部门各有忙碌。
他走进调查小队的专属办公室,這個临时划分搭建的板房裡,正有几位同僚在看着电脑,都是同一组的人,其他小组還在外面侦查。
“乐仔,小志,文女。”
大块头边走過,边打着招呼。
因为年纪和资历都是全场最高,大块头都叫他们的昵称,而他们平时叫他“油哥”。
“怎么样?小红,唔不不……林副队,有沒有什么新发现?”
大块头走到红衣女人的办公桌前,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资料,名片架裡摆着一张崭新的名片:
【特别调查小队副队长:林红韵】
“暂时還沒有。”
林红韵应了声,头也不抬,盯着电脑屏幕裡的视频在看。
“哦。”大块头见她眼睛裡布满了血丝,知道她已经几天沒有休息過了,一直在看群鸦聚集那段時間福榕村的各种视频。
要不是有异体者的体能,以及她向来拼命的意志撑着,早已累垮了吧。
由于实地调查陷入泥潭,他们這组人几天前就改变了策略:翻查资料影像。
虽然外面是有上千上万的人在看,但有些异常之事的细节,只有他们這些异体者探员才可能察觉得到。
异体者裡,不是沒有那种可以脑连接信息数据再进行快速分析的能力。
這类能力极为稀少,一般都是鬼牌,也沒几個。
特别调查局虽然不招收鬼牌,但巡界署派来了這样的同僚,還有些国际组织提供支援,有整整一组人在做着這個事。
但問題在于,资料還是過于海量。
這样就像大海捞针,像西西弗斯要把那块巨石推上山顶,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务”。
而且,不是每個人都想破案、都想关闭那道正在缓缓打开的世界之门。
甚至在這支调查小队裡,都有可能谁是赛藤买通的人、谁是盖因重工的眼线——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现在给得太多。
也许有人查到线索却隐瞒不說,反而把消息卖给外边哪家主界域的巨型企业。
這不是臆想,而是有過发生的事情。
“唔……”大块头想過這些,一双牛眼不由扫视起周围几位同僚。
說真的,他也不确定谁可以百分百相信,可能除了林副队吧。
因为她出身优越,是特别调查局的“亲生女”,干這种事对她沒好处,她以后是要往着局长的位置去争的。
而這個有背景、有能力的天之骄女认为,他们需要亲自看一看资料影像。
当年那次雨夜垃圾场群鸦聚集事件,正是這样找到的线索。
只是,资料影像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却沒有那么多。
“副队,是不是该把這個线索告诉大家了?”
大块头抓头地问道,现在還只有他们這一小组的人知道新线索。
但随着時間越发紧迫,不管林副队打着什么主意,是提防内鬼還是贪功,也到了该把线索說出去的时候了吧?
“不!不要泄密,如果乌鸦真是共振的关键,如果有内鬼……”
林红韵有着自己的考虑,“让哪家公司利用防不住的新幽灵门,在福榕村放飞上万只、几万只乌鸦,扩大共振的强度,那就什么都挽不回来了。”
大块头欲言又止,知道确实是這個理。
這個新线索,可以是救命解药,也可以是致命毒药。
“哦。”大块头站了一会儿,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心裡還有很多嘀咕。
正当大块头刚刚坐下,打开电脑,也要投入到翻查影像的工作中。
突然,那边的林红韵霍然起身,声音沙哑,带着一点激动地叫道:
“大家過来一下!我可能找到了。”
“啊!?”大块头急忙冲過去,周围其他三位同僚也纷纷惊呼地起身奔去。
他们每個人都精神大振,一股激动汹涌而起,却又不是特别意外。
找到关键线索了嗎,在這种关头找到了?
不愧是冠军系的王牌!
冠军系(Champions),公认的王牌俱乐部,几乎只有王牌的身影。
這些王牌冠军异体者数量极少,特质都是某個行业的魁首,是被世人仰望与赞颂的存在。
林红韵,正是那样的一张王牌。
虽然都是王牌,但与带点儿搞笑的奇人系王牌“合成油”不同,与沾染着黑色的杀手系王牌“猎枪人”也不一样。
她共振的是一個典型却强大的冠军系都市传說:
【天空之魂:有個王牌飞行员驾驶着一架战机,保卫家园的天空,在一次次战斗中,都把入侵的敌机全部击落。】
“這個视频,是当年有村民在垃圾场拍摄的。
“這人平时喜歡随便拍点什么,照片、视频,也开了同步到云端服务器,似乎从不整理,才刚好保存到现在。”
林红韵一边說着情况,一边摘下耳机,让视频的声音外放,拿過鼠标點擊重新播放。
大块头与其他几人,围在這张办公桌旁边,都定目地看着。
只见视频拍摄于白天,在到处堆满电子废品的垃圾场,有些孩子在垃圾堆边蹦蹦跳跳的,传出充满童稚的笑声。
他们之前针对垃圾场的调查时就知道,這個垃圾场当年会吸引到一些福榕村孩子去玩、去偷捡电子小玩意。
以前社会环境還沒现在复杂,车沒那么多,村裡的孩童還是满村跑的。
此时,這個视频中,這一群十岁、八岁乃至更小的孩子就在垃圾场玩着,在围着一個小男孩转圈。
“唔!?”大块头骤然一下皱紧了眉头,看到那個小男孩有一半脸是烧伤毁容了的……
烂脸小男孩站在那裡,看上去十分茫然、无助。
而其他孩子,不管是小男孩還是小女孩,十几人围堵着那烂脸小孩。
孩子们一边蹦跳地转圈,一边唱着什么童谣,既在欢笑也在奚落:
“乌鸦,乌鸦,飞回家
“看到房子着火啦
“爸爸妈妈全火化
“除了一個烂脸疤
“变成怪物的就是他!”
烂脸小男孩不断地转着头,看看這边,看看那边,脚下走动,想要离开,却還是被孩子们堵在中间,不让走。
他的神情,有些害怕,有些僵硬与哽咽。
孩子们還在一遍遍地欢唱着那首童谣:
“乌鸦,乌鸦,飞回家……”
“操,這些小鬼……”大块头不禁骂道,但眼前看到的,是早已過去多年、早已不可改变的事情。
其他人也都皱起了眉,一片沉默。
這不可能是那個烂脸小孩遭到的唯一一次欺凌。
“這种事情,怎么沒有村民提過?”大块头闷怒地說。
“欺凌?”乐仔沉声地应话,“大概是沒人在乎吧,知道也只会說‘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而已’。”
“而且過了十几年。”文女也叹道,“就连乌鸦聚集這個事,都早就被人忘记了。”
“是他。”林红韵绷着面容,从办公桌上大堆资料裡翻找出了雷越的档案文件,重重地說:
“【为什么是福榕村?】也许這就是原因,是因为這個人,雷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