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二演 琳琅夢(59)

作者:初答
鞦韆慢慢晃動着,沈落葵額頭抵在自己的手背上,眼神有幾分空洞。

  天邊霞光漸漸黯淡下去,像是上好的綢緞跌進了厚厚的灰塵之中。

  “娘娘。”宮女走到她的身後,“皇上今夜去高貴妃宮那裏就寢了。”

  沈落葵仍舊漫不經心似的,“我知道了。”宮女退下之後,她腳尖輕輕一點,鞦韆前後晃動起來。吹在臉上的夜風帶一些涼意如今她身份尊貴,可她再也感受不到從前無憂無慮的快樂了。

  天上的星子漸漸亮了起來,沈落葵不知何時起身進了宮中。宮裏亮起了燭火,留在院子裏的鞦韆,仍舊寂寥的擺動着。

  有人憂,有人喜,有人愁緒滿懷,有人志得意滿。

  就如此刻京城最好的酒樓之中,被京城中的豪紳富戶宴請而來的趙息玄,正提着象牙箸,握着黃金盃與衆人談笑。

  “趙公子年少有爲,年紀輕輕竟能高中狀元,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往日那些出行都是前呼後擁的大老爺,此刻親自起身,提着酒壺爲趙息玄斟酒。

  明晃晃燭光下,換了身穿着的趙息玄愈發俊美不凡。他舉杯任人斟了滿杯,狹長眼中藏着些鋒芒與得意。

  “聽說今年的探花郎與狀元是同鄉,只可惜我遞了請柬去請,探花郎卻不肯賞光啊。”

  趙息玄的袖子上沾了些酒液,在一衆年過半百,大腹便便的商人中間,他實在清朗蕭肅有如明月,“林兄素來不喜熱鬧況且今夜,林兄另有人作陪。”

  衆人會意。

  “聽聞探花郎高中時,專下馬去買了玉鐲送佳人。真真用情至深,我輩楷模啊。”

  趙息玄也不替林明霽解釋,只擡手飲酒,用酒杯遮住嘴脣揚起的笑意。

  桌上人蔘鹿茸,海蔘熊掌,是趙息玄前半生見都沒有見過,聽都沒有聽過的佳餚珍饈,然而他擺出的姿態,卻是常常享用的尋常模樣。本聽聞這狀元郎出身寒門,想以此拉攏他的富戶們,看他從容得體的儀態,忍不住心裏都打起鼓來。

  寂寂寒庭,春花已睡。

  在御花園的涼亭中枯坐一下午的樓曳影,怔怔的望着面前合攏的花苞。涼亭外的宮人怕他坐久了,寒氣入體,走過來低聲詢問一句,“太子,該回去了。”

  樓曳影仍舊望着涼亭外。

  各宮之中亮着燈火,唯有這御花園裏悽清冷落。偏偏就是這樣的悽清冷落,才能平復他翻涌的心潮。

  看到樓曳影無動於衷,宮人又叫了一聲,“太子”

  樓曳影放下扶在欄杆的手,回首望過來。

  “明日還要去御書房,您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罷。”宮人是皇后身旁的人,在樓曳影身旁專爲督促他。樓曳影雖然厭煩,卻也無可奈何。

  起身從涼亭中站起,走下臺階正要回宮,不想在回宮路上,遇到提燈的宮女,自遠處而來。樓曳影一看便知,她是自翠微宮來的,往一旁閃避了一些。搖曳的宮燈由遠及近,提着八寶琉璃紗罩宮燈的宮女正是翠微宮裏的宮女。她身後跟着的,正在樓西朧本人。

  只遠遠看了一眼多日不見的樓西朧,樓曳影的心潮就又翻涌起來。

  “四皇子,您一定要早些回來。”

  “知道了。”樓西朧今夜出宮,也只是想去看一眼高中的林明霽,“我一定在天亮前回來,我母妃那邊你就說我睡了。”

  二人都沒有察覺到一旁站在拱門後的太子。

  樓曳影看着二人走遠,才從拱門後走了出來。這麼晚了,皇弟是要去哪裏這個方向,莫非是要出宮

  察覺到自己難抑的感情,不敢再親近樓西朧的樓曳影,冷淡的表面後,卻還是會忍不住處處關注樓西朧。

  “你回去吧。”同身旁的宮人說了一句之後,怕他去母后面前亂說,樓曳影威脅了一句,“你最好什麼都不要跟母后說畢竟我纔是太子。”

  他漏出來的眼角餘光實在太過鋒銳,宮人連連後退了數步,“是,是。”

  看着宮人離開,樓曳影才追着樓西朧的背影而去。他看到樓西朧來到宮門口,乘坐一輛馬車,就如同之前同他溜出宮似的,向宮門禁衛出示了一下東宮的金令。禁衛不敢阻攔,垂首放他出去了。

  樓曳影出來的匆忙,並未帶什麼信物,看樓西朧出宮,也跟着離開了皇宮。天色昏暗,禁衛沒有看清他的面容正要攔他,然而走近一看,太子的面容直叫他們跪了下來。樓曳影沒空與他們耗費時間,要了一匹馬就甩手離開了皇宮。

  樓西朧乘坐的馬車,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他站在門口,卻幾番躊躇不敢敲門。

  一門之隔的地方,在高中之後受到無數請柬邀約卻都沒有理會的林明霽,看到今夜皎潔的月光和飛了滿城,落在地上有如白霜的楊花,起了些興致,伏身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寫着什麼。

  樓西朧透過門縫,看到了他握着墨筆的修長手指。

  他也不知道現在是變了,還是隻是提前回到了他已經歷經了的事的軌道。

  流雲蔽日,天地一下子昏暗起來,寫了一半的林明霽,不得已擱下筆來。他隨手拿了一顆石子壓住未完成的詩稿,轉身回了房間中。

  片刻之後,他捧着燭臺出來,只夜風吹的楊花飛滿城,吹熄蠟燭也是輕而易舉。林明霽只將燭臺放在桌上後不久,搖晃的燭光便被夜風吹熄了。

  他只得回房重新將蠟燭點燃。

  站在門口的樓西朧看他反反覆覆幾次,一面爲這在他心中,有如神人恩師一般的林明霽會作出這樣的蠢鈍的事而詫異,一面又忍不住爲窺看到前世並沒有見過的林明霽的另一面而輕笑。

  因爲燭火熄滅往復房間三次,只來得及寫了一個字的林明霽終於回過神來原來是要燈罩。

  他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罵了自己一聲,而後轉身回了房間去尋找燈罩。此刻尤氏正好從房間出來,看他進了房間,問了一聲,“林公子是要找什麼嗎”

  “找個燈罩。”迴應完這一句的林明霽,已經進到了房間裏。

  被石子壓在石桌上的詩稿,因爲忽然間起的夜風,壓在上面的石子滾落下來。只完成了一半的詩稿從院子裏飄飛了出來,樓西朧看到一張白紙自自己的頭頂飛過,他跟着追出去幾步,將那即將要落地的詩稿從半空中捉了下來。

  院子裏空無一人。

  躊躇了許久的樓西朧,怯怯推開木門,將詩稿重新壓回了石桌上。因爲詩稿有了褶皺,他怕叫林明霽回來後發覺,用手指壓了壓,做完一切正要離開時,一旁忽然傳來一道女聲

  “林公子,找到了嗎我房間裏有一個,給你拿過來了。”尤氏看到石桌旁站着一個人,以爲是林明霽,等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個脣紅齒白的漂亮公子,“這位公子”

  房間裏尋找燈罩的林明霽,聽到尤氏的聲音正好走出來,與站在石桌前的樓西朧正面撞上。

  “是你”

  聽着林明霽頗有幾分驚喜的聲音,尤氏詢問,“林公子,他是”

  “去年冬日,正是這位公子送來的披風。”林明霽沒有發覺忽然造訪的樓西朧在與自己對視後的迴避姿態,“你怎麼忽然來了”

  “我”樓西朧猶豫半晌才道,“我路過此地,忽然見到一張詩稿飄了出來,就幫忙撿了一下。”

  “你幫我撿了詩稿”林明霽對他印象十分的好,不,是好的不能再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

  樓西朧又擡眼看了一下林明霽提前了四年來到京城的林明霽,此時眉宇間還沒有那指點風雲,運籌帷幄的姿態,他還很年輕,溫柔卻難掩年輕的鋒芒。

  與他記憶裏的不同,卻也是他。

  “我去倒壺熱茶。”既然知道來人與林明霽認識,尤氏也殷勤起來。

  院子裏一時只剩下了兩人。

  楊花飄飛,月色渺渺。

  林明霽本來想問上次的事,但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忽然驚醒自己看着他竟看的有些呆了。怕面前的公子覺得自己唐突,他連忙轉過身,將燭臺點燃之後,罩上了燈罩來做掩飾,“公子若是不急,待我將這詩稿寫完。”

  樓西朧就是爲他而出宮的。

  “不急。”

  清清淡淡的一聲。

  林明霽提筆的手忽然頓了一下,而後他懊惱的發現,剛纔才思如潮,下筆如有神助,如今不知道怎麼了,接着燭光提筆,竟然一個字也寫不出。

  樓西朧此刻也終於看向了他寫的詩稿。他的才學本就承襲自林明霽的悉心教導,與他有諸多相似之處,看了片刻後,竟幫他接出了下面的兩句詩。林明霽一聽,只覺醍醐灌頂,這公子指點的兩句詩,簡直正正在他的心坎中。

  彷彿彷彿他說的就是自己的心中所想

  林明霽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彷彿遇到知己一樣的感覺,他將樓西朧指點的兩句詩補上去,“公子才思敏捷,林某佩服。”他是真心實意的說出這句話。

  樓西朧的記憶裏,彷彿有一句正與他此刻所說的話相對

  “你才思敏捷,只可惜不用功。”那時候林明霽已經名動京城,他在熹微的燭光中,望着坐在桌前的樓西朧這麼說了句。語氣帶有幾分無奈和縱容。

  那是他回憶裏極平常,回憶起來卻極美好的片段了。

  尤氏提着燒好的茶壺走了過來,她將搪瓷杯擺好,爲二人各斟了杯熱茶。林明霽知道樓西朧出生不凡,與趙息玄極力攀附不同,他有些忐忑樓西朧喝不慣這樣的粗茶,“家中只有這些茶葉,實在”

  樓西朧半點也不介意,他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多謝。”

  方纔心中生出的丁點兒忐忑,也被面前的人的赤忱所吹散了。林明霽也端了茶杯起來,微微抿了一口,“公子這麼晚,怎麼會路過這裏”

  “今夜月光很美,滿城的楊花也很美。出來散散心,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這裏。”他明明專程出宮,是來見面前的人的。

  林明霽擡首看了一眼明月,方纔遮蔽月亮的流雲,已經被吹開了。

  月光的朗照,讓他面容上的毫毛都纖維畢見。他望着月亮,樓西朧望着他。

  門外,一道人影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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