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沥泉神枪
唯有高宠面容古怪的看着对方道:“我输了。但你为何要躲?你的气势丝毫不弱,若不躲就不会受伤。”
岳飞深吸几口气,调整呼吸一时竟不能言语。
這时一個洪亮的声音出现在人群中,“岳飞若不躲,重伤的就是你。他看你是個娃娃,所以不想让你重伤。”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高宠瞪着說话的和尚道,“想必你就是那個定了破规矩,不让我看《枪谱》的志明了。”
志明和尚挠了挠光头,丝毫沒有大师风范的笑了笑:“《枪谱》杀戮之气太盛,对少年人的心境不好。何况,我在遇到你高宠之前,哪裡知道天下会有這样的少年?”
高宠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您還真会說好话。”
“实话实說而已。”志明向着周围的江湖人合十道:“老衲今日,为高宠破一次例。许他一观《枪谱》。但是……”他又对高宠道,“先前被你打的這些人,你可得好好赔個不是。”
“好說。”高宠对着徐庆、牛皋,以及另几個被他打伤的和尚,抱拳道:“小弟得罪了!在此有礼。”說完一溜烟的跑入院子去看《枪谱》。
混小子,牛皋等人虎着脸,這個道歉哪有什么诚意啊。
志明和尚挠了挠光头,对周围众人道:“各位也可随意进院一观,不過……”他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别再惹那小子啦。”
這句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顿时漫天的战云都散开了,岳飞上前与志明见礼。
志明道:“岳贤侄可先观枪谱,然后和那小施主一起带书斋一叙。”
岳飞观看着《枪谱》,心裡生出一些困惑,他认为這一套枪法并未完成。最后一式画的那個人,动作看似随意,又仿佛雷霆万钧,可总觉得還缺了点什么。他在枪谱前踱着步子,顺着那最后一式望向远端的山景,赫然看到山脊上一道白虹般的山泉迎风而下。那串串水珠,灵动自然,化作白练,仿佛一杆贯穿于天地的大枪。
见得此景,岳飞隐约悟到了什么。
一旁的高宠提笔飞快临摹着《枪谱》,全不顾寺庙不许临摹“兵器墙”上图录的规定。而周围不论是和尚還是武林人,都因为畏惧他的武艺,沒人敢上前干预。
岳飞笑问:“以你的才华,看一遍不就记住了嗎?何须抄录?”
高宠道:“拿回去给我大哥看。”
“大哥?”岳飞道。
“這世上沒有比我大哥更厉害的人,但他身体不好,不能去各地观摩别家的武艺。所以我到寻找各地的拳经剑谱带回去给他。”高宠忽然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牛皋道,“不管有什么规定,都无法阻止我抄录那些东西。”
牛皋撇了撇嘴,敢情這小子是明知故犯。
岳飞笑道:“方丈大师說,此间事了,你和我一起去书斋說话。”
高宠收起纸笔道:“那边我就不去了,你告诉大和尚《枪谱》我收下了,我高宠很承他的情。日后有事,到常山高家堡招呼一声,定当回报。”尽管是個少年,他言语中却有连成年人都及不上的骄傲。
“這枪谱。”岳飞欲言又止。
高宠笑道:“你是想說,還沒完成嗎?我也觉得有問題,带回去给大哥看。大哥一定能看懂。”
“常山高家堡,他是开平王高家的后人啊。高家枪失传已久,到今日忽又了传人。天下真的将要大乱了嗎?”志明和尚笑着对回到书斋的岳飞道,“贤侄,你是否也觉得《枪谱》的最后一式有問題?”
“看似未完成,又似乎已完成。”岳飞谦虚請教。
志明和尚道:“《枪谱》全名天龙十一十式,你们觉得未完成的就是第十一式了。《枪谱》并非我所创,而是一百五十年前天龙大师的枪法。他当年曾参与对辽的血战,是在战场上历练的枪法。”他微做停顿笑道,“沥泉寺也因此对退伍的军人更加和善,老衲才能与此有一席之地。”“你何止有一席之地,在這裡過得可舒坦呢。”周侗笑道。
“這话倒也沒错。总之,這最后一式,人說天龙大师已经完成。但除了他再无第二人用出来過。即便是和尚我,在沥泉山那么多年,也不曾参透這最后一招。”志明话锋一转道,“你和高宠斗到最后一枪,且不說胜负之心,你毕竟是冒着自己负伤的风险,让了他一招。這是为何呢?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岳飞笑道:“比武并非一定要争個胜负,我和他原本就沒有理由以死相搏。高宠年纪還小,真要那一招我把力量用足,他恐怕会受重伤。這样一個少年天才,若在這個年纪受了重伤,我真不知日后他会怎么样。因此,我宁愿让他一式,因为我能确定的是,我输這一招并无大碍。”
“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善哉善哉。”志明和尚看了周侗一眼,“你收了個好徒弟。”
“是儿子。”周侗笑着纠正。
“好好。和尚沒有儿子。”志明道,“但有些好东西還是要找人传下去。”他說着转身进入禅房,出来时手裡多了一杆丈八大枪,枪杆鎏金有鹅卵粗细,枪头长一尺,枪上红缨因年代久远,并不十分显眼,但隐约中透着一丝猩红。
志明将大枪递给岳飞道:“一個优秀的武者,必须有一柄趁手的兵器。這把枪等闲之辈耍不动,给你则一定合适。”他见岳飞似乎要推迟,立即道,“和尚平生最不喜歡假客道,神兵利器谁不想要?何况,我也希望有人能研究出《枪谱》的最后一式。老衲私下以为,那一式和這把兵器有莫大的关系。這未来就看你了。”
“给你就拿着吧。”周侗也不推辞,微笑对岳飞道。
岳飞喜出望外,接過大枪对志明和尚深深一礼。他低头扫過大枪,就见枪杆上镂有“沥泉天龙”四個古字。
周侗道:“其实我是带他来像你学习书道的,居然拿了你的大枪走。”
“书道。”志明和尚微微扬眉,“天下眼见就将大乱,书道学了能做什么?赵佶、蔡京的字不好嗎?又如何呢?”
周侗道:“你有确切消息了?”
志明道:“今上已与金人达成协议,联金攻辽。大战在即啊。這消息传了小半年,最近是真的落实了。当然真打起来能不能打過,就沒人知道了。”他对岳飞道,“军队在有仗打的时候還是很有趣的,四十年前我和你义父在西面打仗时,也曾痛快過些日子。你若有心,或许投军是條明路。”
岳飞脸一红,小声道:“晚辈還沒這個想法。”
“你不会是想去投方腊吧?”志明坏笑起来,“保一国,不如灭一国?宋廷已是破船一艘不值得保,是嗎?”
“不,不。”岳飞赶忙摇头。
周侗轻咳一声道:“你别教坏了年轻人。”
“老衲說笑而已。”志明慢慢道:“不過若沒有新鲜血液加入我大宋的军队,就凭种家、折家、姚家的子弟,打仗能赢?這次征辽,又是童贯那绣花枕头掌舵。”
周侗苦笑道:“童贯挂着名字在后方,打仗還是靠西军,西军战力虽然不如我們那时候,但有种师道他们在,未必如你說的那么不堪。”
“未必?”志明和尚好气又好笑道,“我就问你三件事,這几年朝廷的大臣们贪不贪?蔡京老贼富可敌国,对节俭之人,讥之为陋。全天下的财富一半在皇家,一半在蔡家,他自然看谁都穷。二则,這几年我军能打仗的兵,可有十万之数?精兵不满十万,外敌不清,国内生乱,又当如何?三则,這几年道君皇帝做過好事嗎?似乎沒有吧。他们什么都做不成,妄动兵戈,冒然攻辽,是否自寻死路?”
周侗笑了笑:“我早說你這和尚白当了。平日在人前装菩萨,人后依旧满肚子牢骚。”
“你!”志明对周侗吹胡子瞪眼,挥了挥拳头。
岳飞眼尖,发现老和尚的胳臂上似乎有些许刺青。
志明微微一笑,撸起袍袖给岳飞看胳臂,上面刺着“第四指挥骑军”几個字。老和尚慢慢道:“当兵都要刺字,当然如果你一上去就是大将自然不必刺。喏,你义父身上也有的。刺字虽然未必好看,但時間久了,会时刻提醒你经历過什么,并非坏事。”
周侗正色道:“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
原来义父身上也有刺青。岳飞恍然点了点头。
志明指着周围的字画道,“我知你今次是来学這些的,不過文武之道,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個人,我在字画上耗费心血十余年,仍旧逃不出沙场征战的那腔热血。說来又能教你什么呢?”
周侗见对方心情并不很好,于是岔开话题,开始聊一下旧日往事。岳飞听着二人闲聊,了解到這個大和尚,当年曾是大宋西军的武官,曾经驰骋疆场,号称铁马长缨。最后因为对朝廷失望,才黯然辞官,回到师门沥泉山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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