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萧瑟飞舞
他沒摆架子,也沒啰嗦废话,使得几個阶级比他高的军士长也沒找茬的理由。唯一的問題是,這些被分配来的士兵来此目的本是运军粮,莫名其妙被留下守粮仓后,士气显得颇为低落。但不管怎样,這三百人都派到了信武仓的西寨。這是人生第一次有机会独当一面,這都是罗定山对他的信任,绝对不能搞砸,岳飞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
和岳飞不同的是,他身后那几個弟兄因为大哥被赋予重任,哥几個的心气顿时也高了起来。尤其是徐庆,简直像自己做了大将军一样,头昂着嘴撇着,哼着小曲儿,吆五喝六。哪边让他不顺眼,都要上去喝骂两句,他甚至对永兴军的头目大声训话。
那人身形伟岸,面容古朴,听着徐庆吆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看了徐庆一眼,這一眼颇有点不怒而威的架势。
徐庆心头莫名一惊,但他极为讨厌這种感觉,不由得大怒冲上前去,怒道:“岳大哥說了,這裡的营垒今日必须加固完成,你這是什么态度?”
他還沒到对方近前,那人身后军士裡有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拦在二人之间,手搭在徐庆肩头,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再上前一步看看?”此人比徐庆尤高出半头。
徐庆大怒去抓对方胳臂,两人手臂绞在一处,同时感觉到对方力量奇大无比,徐庆和那青年各自后退三步。
“住手!”远处的岳飞和這吴姓军官同时喝道。
徐庆道:“他们永兴军的說這裡营垒不可能在夜间修好。還說即便修好了,明日敌人来了,也无力气御敌。”
岳飞目光扫過周围的防御工事,进度虽慢但营垒和壕沟設置都很合理。“吴玠队长阶级在你之上,无论有什么問題也轮不到你吆五喝六。军队裡最重要的是什么?徐庆,你忘记自己是谁了?”他大声呵斥道。
“我……”徐庆颇有点委屈,但他向来信服岳飞,安静退后两步。
吴玠颇为有趣地扫了岳飞一眼,抱拳道:“岳飞,我們永兴军并非故意推搪你布置的工作,只是想提一些建议。你兄弟的脾气虽然臭了点,但我兄弟的脾气也未见得好。”說着他瞪了那青年军士一眼,“吴璘,军内不管发生什么,能上来就动手嗎?”
“我错了大哥……”吴璘嘟囔了一句,也后退一步。
岳飞和吴玠走到一处,吴玠笑道:“之前我接受你分派的任务时,沒发现問題。但实地看了一遍之后,觉得有些事還是要因地制宜。所以想让你那兄弟给你传個话,哪晓得他是個臭脾气。”
“那厮就是欠教训。岳飞初来乍到,防务有什么地方要改进,還請吴大哥多指点。”岳飞虚心询问。
吴玠道:“你布置的工作很细致,但实际执行的时候,我发现本地防务早已废置多年,原以为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无法用。也就是說原本想要加固的部分,已经无从加固。要是按照原来的地势去弄,一個晚上效果有限。”
岳飞道:“你的意思?”
吴玠道:“我們西军和西夏打了很多年仗,城池攻防战时,有两個策略,一是层层布防,二是废地不守。我們现在把可以利用的工事利用起来,那些即便加固后也无法取得应有作用,或者根本不可能修复的部位。我觉得应该放弃。但并非无原则的放弃,而是把那部分地方做成死地。”
“死地?”岳飞好奇道。
吴玠解释道:“是的,敌人的死地,我們的生门。我們在那些无法加固,又必须守御的位置埋上稻草和引火之物,一旦敌人攻陷前方营垒,到达這些目标营垒,我們就点火。尽管弃而不守,但可让這些地方变成敌人的死地。如此我們省下時間和人力,可以去加固增强那些更需要防御的营垒。”
“高见……”岳飞有种被醍醐灌顶的感觉,他躬身施礼道,“岳飞初上战阵,幸得吴大哥指点。飞請吴玠兄,相助统领防务。”
“你我在同一边作战,互相扶持本是应该的!”吴玠对岳飞能如此快的接受意见也颇为意外,“但如今有一個問題,在此干活的弟兄们,经過昨夜的突袭都无心恋战。士气很是低落。”
“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唯一能振奋士气的是一场胜利。這就看今夜敌人是不是来!”岳飞笑了笑,“我還真是期待辽军会进攻!”
吴玠看了眼岳飞,再看看他周围那几個相州敢战营的弟兄,不由好奇他们的自信是从哪裡来的。他们来自相州大营,這几個人也许真的是初上战阵吧……初上战阵死新兵,但這個小队经過昨夜辽军突袭却无一减员。他们很是与众不同,尤其是這個叫岳飞的小队长。
在吴玠的帮助下,岳飞很快协调了和各营兵士的关系,西寨的营垒在亥时左右基本完备。但是子时已過,外头一点动静也沒有。大敌当前,即便岳飞让士兵们轮休,大多数撤下第一线的军士也沒有睡意,三三两两的在营地裡点篝火聊天。
“如果敌人今天不来,那我們可就赚到了一天,我們就等信武仓的赵老板给我們发双饷吧。”姚政拍着肚子笑嘻嘻道,他每天训练量不比别人少,但奇怪的是只有他能养着一身肥肉。“可能嗎?”徐庆反问,“连我都沒那么天真。”
姚政道:“倒不是不可能,但多数沒那么好命。不過你這话怎么說得好像自己平日很天真一样?你個坑蒙拐骗,打家劫舍,啥都不落下的主。”
徐庆嘿嘿一笑道:“即便什么都干,我也還是可以在某些事上很天真。”
“我赌十文,今晚辽兵必到。”薛鹤笑道,“谁参加?”
“哎?你选了最大可能的事,不得开出点赔率嗎?”姚政怒道。
薛鹤摸了摸鼻子,笑道:“若是不来,我二赔一。”
“滚,三陪一,我才和你赌。”徐庆笑道。
“成。”薛鹤的三角眼再次露出奸诈的光芒。
姚政举手:“十文,不来。”
“但到目前为止,我們在外头的踏白兵,都沒有找到辽军踪迹。我赌十文不来。”吴璘和徐庆小小冲突后,忽然变得很投缘,两人挨着喝着一個酒瓶。
徐庆道:“西军战斗经验足,我跟小吴的。十文,不来。”
汤怀道:“昨晚我們大营外的警戒难道少了?還不是被人偷偷摸摸上了进来。辽兵似乎特别擅长這种战术。我压十文来!”
吴璘道:“我大哥說了,不是辽兵擅长,而是我們很久沒有打那么大的仗了。各营之间联系不紧密,出现了沒有警戒的区域。”
“道理人人会說。我們就看這次辽兵能不能无声无息摸上来。罗定山指挥派出了五十多人,在三個路口每隔两百步设一個警戒。”薛鹤道,“我看换了谁都不可能做的更好。但是,我仍然是压辽兵必至!三赔一。输了我一人赔你们三十文。”
“看不出你那么有钱啊!”徐庆冷笑道,“我看你到时候要卖屁股来赔钱了!”
另一個篝火边,岳飞和吴玠盘膝而坐。
“你那個罗指挥人怎么样?”吴玠笑问。
岳飞道:“骄傲、古板。但一身武艺的确值得他骄傲。”
“那大概真是老罗家的后代了,世家子弟都有這些毛病。”吴玠笑道,“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们,要么被家规束缚的古板无比。要么因为从小被管的太多长生逆反心理,成年后变本加厉的狂放不羁。”
“罗指挥除了话不多,人還不错。”岳飞道。
吴玠道:“你话也不多,這是個好习惯。适合当官。”
岳飞哑然失笑道:“你大概是第一個說我适合当官的人。”他望着天上的星辰,慢慢道:“我只是個当兵的,我以为,当兵只要不怕死就行。”
有粮仓管事带人推着车给岳飞送来了二十余把“甲等”神臂弓。所谓神臂弓,也叫神臂弩,甲等是大宋军队裡精锐弩手才会配备的武器。它之所以沒有做到普遍装备,主要原因有两個,一当然是要拉开神臂弩需要一百五十斤以上的力量;另一個原因则是,神臂弩的箭头是特制的,和普通箭矢不同。特制的弩箭配上甲等神臂弓,可以射到三百步。在大宋军队的黄金时代,神臂营是汉人对抗契丹的关键力量之一。
“居然给我甲等。”岳飞摸摸鼻子,将三尺多长的神臂弩转递给徐庆、汤怀等人。
吴玠笑道:“這东西主要复杂在组装,只有是弓箭营出身的弩手才懂。不過只要拼起来了,用起来并不麻烦。当然了,能用和能用好,還是有区别的。但我們在這裡又能计较什么?”
岳飞目光投向和神臂弓一起送来的狭长皮箱。他当着吴玠的面打开,裡面赫然是一张精致古朴的长弓,弓的两头镂着古旧的花纹,是两條张牙舞爪的虬龙。在弓的把手处,刻有四個古篆字“萧瑟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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