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扛旗在前
岳飞道:“有的。我們立即掉头去打背后那五百金兵,他们和我們一样多是步兵。从地形看,白马河是一條蜿蜒的长蛇,金军骑兵目前在尾巴的位置,而那些步兵在蛇头七寸处。在那边有一处浅滩,适合骑兵偷偷摸過去。我們派人雷霆一击获胜把握超過六成。”
牛皋诧异道:“你怎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很多年前,我跟着义父来過寿阳。”岳飞心中再次浮现出那個白袍清扬的老人。
“并州是我大宋西军的根据地,而寿阳是他的粮仓。有朝一日并州危急,寿阳定是必争之地。”周侗看着白马河清澈的流水,若有所思道,“只是不知那时敌人是谁。”
小岳飞傻乎乎地看着义父,完全不知该怎么接话茬。
义父,并州已危如累卵,而孩儿就在此地。岳飞深吸口气道:“我們派少量骑兵突袭对方,白马河的金兵不会马上知道。等他们知道了,我們這边在营垒后坚守,相信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所以我說你不能去做传信兵,你老牛必须留在這裡帮姚将军防守。”
“這两边都不好打。金兵单兵战力强于宋兵。我們哪怕三打一,也难說能很快消灭敌人。一旦耽搁,就是腹背受敌。”姚素摇头道,“而且,我們怎么才能阻击金人的骑兵?对方骑兵有千人规模,我們留多少人才能阻击他们?”
岳飞道:“我們打時間差,突袭金人步兵由我带队,我只要一百骑兵。而坚守营地的事交给诸位。”
“我們共有两百骑兵,不如你全部带去。”姚素道。
“不,我只要精锐。不用太多人。”岳飞道。
“可是……”姚素還要争论。
“沒有可是!”岳飞对姚平雁道,“大人应该知道,此举尽管冒险,却是唯一能将战局转为主动的打法。金人的后军和前军之间隔着我們,注定之间的消息不会很顺畅,反应一定会慢一些。”
姚平雁道:“即便我們消灭了背后的敌人,然后扛住了第一轮敌骑的进攻。然后呢?即便战局根据你的打法发生了变化,但我們仍旧无法突破去城裡。”
“战局一旦脱离对方掌握。金人就会发生变化。只要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杨可世将军就有机会。”岳飞笑了笑道,“剩下的,我們要期待的是寿阳城内的宋军有多能干。我提议派张用去寿阳城。”
姚素能看出岳飞眼中的冷笑,這家伙是看不起西军嗎?他难道认为杨可世大人打仗不行?“你的计划太危险,我想来想去都沒明白,哪有六成胜算?”
岳飞微微昂起头道:“因为由岳飞带队,换做别人自然沒有胜算。”
姚平雁望向角落裡的张用,那大個子立即抱拳道:“包在我身上!”
姚平雁重新望向岳飞道:“你既然胸有成竹,那就照你說的做。”
“大人。”姚素沉声道,“万一有失!”
姚平雁露出一個淡漠而骄傲的笑容,慢慢道:“主动出击战死,和被金兵闷杀。我当然是選擇前者。何况,正如岳飞所說,因为是他带队,所以我有信心!”說到這裡,她那双美目深深望着岳飞道,“岳飞,平雁信你。”
“谢将军!”岳飞心中一暖,抱拳道:“請诸位一定要坚持到我回来!”
姚平雁目送岳飞的一百骑兵离开,姚素在她耳边小声道:“将军,我知岳飞十分武勇,但這個方略实在冒险。”
“你有更好的方略嗎?”姚平雁笑了笑道,“另外我觉得他像個人,很像我們家老将军啊。”
“你這么一說。是有一点。”姚素轻轻道,“我担心的是,即便奇袭成功,等他回兵這边,大错已成,于事无补。”
姚平雁道:“生死有命,只能搏一搏。”
這时牛皋過来道:“将军你布置的壕沟我已挖好,我军营垒還要大半個时辰才能初具规模,希望金兵不会太快攻击。”
姚平雁指着附近的两块高地,低声道:“在高坡上布置八卦形箭塔,把神臂弩都架起来,金人再凶狠,我也要断他一臂。這裡的地形虽不险要,但要遏制骑兵只能居高而守。姚素,你带着大刀队做第一预备队,哪边吃紧支援哪裡。”
姚素道:“我料敌人对我军并不重视,第一轮攻击必是正面突破。但敌骑的惯用战术是分两支骑兵队踏营,即便是正面防御,我军也要分两阵。”
牛皋道:“我可以领一队人护卫将军,人手少一点也沒問題。”
“老牛,我自然有重用你的地方。”姚平雁微笑道:“先前我让你挖的那條壕沟,你带一百军士在裡头埋伏。壕沟铺上干草,敌军来时你放過第一拨敌人。等到战斗开始再突然杀出。”
“好主意!你真是女诸葛。”牛皋赞道。
“不用拍马屁。”姚平雁道,“這一战法,如同将你丢入狼群。敌人一旦看到你们的攻击,必定回身反扑。而金兵主力也会提前启动第二波人马来对付你们。”
“我会坚守到底!”牛皋抱拳道,“千军万马,我一意孤行!”
“什么一意孤行,你念過书嗎?”姚素嗔道。
“一旦敌军第二批骑兵前来,你必须在他们之前跑到那边的斜坡。”姚平雁指了指远端一個简易的壁垒,“你人手不多,但要和我主营形成犄角之势。這样我們就能坚持地方两到三轮的攻击。”
姚素道:“那再之后呢?”姚平雁摘下头盔,晨风将乌黑柔和的长发轻轻吹起,她笑道:“接着就是等岳飞、等杨可世大人,等我哥哥,听天由命了。”
姚素和牛皋一起点了点头。
姚平雁戴起头盔,吩咐道:“传我军令,告诫各部。女营只可战死,不可被俘。并州女军决不做俘虏!”
“遵令!”姚素脸上同样写满绝决。
完颜青虎带着几個得力手下远观对面的宋军,对方既沒有仓惶后撤,也沒有孤注一掷向己方冲来,而是在努力修建营垒。对面的敌将到底在想什么?
锋云笑道:“也许宋兵是既担心后撤被我們包围,又觉得冲過来也打不過。所以才出此下策,等待城裡的兵马。要我看,他们修营房和坐以待毙并无区别。”
“带兵的会那么蠢?”完颜青虎问道。
“我們這一路打来,宋军将领蠢的可不少。”薛武插嘴道,此人是青虎的冲锋队长,手持一对铜锤,身高過丈威猛无比。
真是如此嗎?完颜青虎沿着宋兵的防线转了一圈,忽然问锋云道:“若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锋云挠头道:“冲過来,正中我們下怀。逃离寿阳,则会被包围全歼。除非确定城裡主力必会救援,坚守也是死路一條。”
“分析有什么用,凭直觉你会怎么做?”完颜青虎问。
锋云笑道:“我会带兵全力突破,我若不做出垂死挣扎的态势,城裡的人又怎么会下决心救我?”
“但他们并沒有這么做。”完颜青虎忽然勒住缰绳道,“我們忽略了一件事。”
“何事?”锋云和薛武一同问道。
完颜青虎道:“先前那一百骑兵中了埋伏。宋军带兵的将领是個敢于冒险,极为自信的人。他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此时他一定在密谋什么!”
“他能做什么呢?属下观察下来,对面的军队沒有减少。显然并无分兵!”薛武瓮声瓮气的說道。
“不论他们在策划什么,我們的攻击不能再等。”完颜青虎点了点锋云,“你带队伍组织第一拨攻击,尽管是佯攻,但强度要大。”他又指了下薛武,“你紧随其后做第二波攻击,务必突破对方正面防御。”
“你就放心吧!”薛武大笑道。
“派人去各营看看情况。”完颜青虎布置好了,仍旧觉得有些不安,再次吩咐道:“连心善儿将军,你跟他们一起去。”
他们边上有個一直保持沉默的金将抱拳点了点头,此人身材魁梧,面容英俊,满头扎着小辫,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岳飞带着他精选的八十一骑战士,不久就接近了白马河的上游。岳飞下令原地休整,等待探路的季锋。他当兵前幻想過独当一面带兵冲锋的样子,“要么赢,要么战死”,這是沒经历過战火的少年呓语罢了。要赢,更要让部下活着!這才是为将之道。兵者,生死存亡之地。
不多时,早一步在前查探的季锋,沉着脸回来到禀告:“五裡外就是金人的营地,他们正整装出发,我們很快就会迎面遇上。岳飞,你想在他们清晨早炊时攻击的计划落空了。”
“我何曾想過要在他们早炊时进攻了?”岳飞笑道。
季锋奇道:“那你是?”
岳飞道:“女真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的优秀战士优先選擇加入骑兵。只有二等兵才会做步兵。敌军连夜赶赴战场,步行并非他们的长处,清晨不得休整就要继续行军。铁打的人都会显出疲态,何况他们還要背着兵器辎重。此时正是我們攻击的好机会。”
“话虽如此,但金人勇猛,而且人数远多過我們。”季锋沉声道。
“打仗本无万无一失的事,但我料定对方未做防备,一战可下!”岳飞笑道:“你们距离我百步的距离,待我冲破敌人军阵后,高举军旗由北面的浅滩全力冲锋。”
“北面的确有可以让骑兵通過的浅滩,但地圖上并沒有标出,你是怎么知道的?”季锋皱眉道:“另外,我們距离你远了些吧?”
“因为我从前勘查過附近的地形,所以才特意让老哥你去確認。”岳飞整理了一下甲胄,笑道:“我們兵力不足,必须保持這個安全的距离。万一我错估了敌人,刚一靠近就被金兵斩杀,你们也可全身而退。”
“快点吐口水!”季锋沒好气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有谁打仗前這么說话的?”
岳飞笑着拍了拍季锋的胳膊,将军旗卷在沥泉枪上纵马上到高处,对军士们道:“冲锋是为了胜利!看我军旗所指!定能扭转乾坤!”說完他一马当先冲向前方!
那些军士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纷纷握紧武器翻身上马,眼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激动。
季锋站在人群间,深深舒了口气。他刚才问的問題,都是替那些不敢說话的军士问的。如今看来,岳飞已牢牢控制住這些军士的情绪,自古以来能身先士卒的将领谁不崇拜?季锋握紧长刀,命令军士紧紧跟上。
金兵的阵列并不十分整齐,如岳飞所說,连夜行军对谁都是不小的负担。走在最前方的金兵忽然听到有马蹄声迎面而来,他们先是不以为意,认为可能是自家的传令兵。但当岳飞靠近到快百来步时,他们忽然看清了对方的服饰,不禁立即握紧武器。几乎同时,几支羽箭呼啸破空而至。
前列的军士吓了一跳,纷纷半蹲举起盾牌。但那羽箭在他们头顶两尺处飞過,金兵长出口气,扭头看有沒有人倒霉,却见前阵的百夫长已被弓箭贯穿咽喉。金兵们发出一片惊呼,而再向前看,那宋将已至近前,长枪带动大旗,仿佛翻转的红龙横扫大地。而在金兵左前方并不远的位置,数十面军旗浩荡展开,大批骑兵踏着水花猛冲而至。
天!這得多少宋军?前排的金兵顿时大乱。岳飞纵马冲入军阵,仿佛虎入狼群,他的目光在敌军裡不停搜索,最终将那個身着青袍铜甲,肩挂狐狸尾的金将牢牢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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