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太原危急
“距离上次给你写信三個月了。我知道之前答应每月都给你写信,但大哥,战事吃紧!我們真定和太原都被金人的西路军包围,每天都有弟兄战死。我們原以为只有我們大宋儿郎不怕死,但金狗似乎也不怕死……不過大哥放心,真定在刘韐和刘子羽大人手中安如磐石。我們担心的是开封,听說金人的东路军已到了汴梁外围。薛鹤這两天老在嘟囔,那么长的黄河,金人又沒有大船。就這么被他们過来了十多万人,這些守河的干什么吃的?到底会不会打仗!大哥,之后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弟兄们都很想念你。对了,随信寄来的银两,請你帮忙带给我們各自的家人。這是昨日上头补发下的饷银,世事难料。”
“大哥,想必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了。老皇帝把位子传给小皇帝了。各地勤王军都去了开封。金人决定撤军了。這场仗打了半年,真累啊。我們這些敢战营的老弟兄,你還记得嗎?我們从辽国回来时,当年的老弟兄现在只剩下十三個了。我、薛鹤、姚政都做了队长了。听說最近朝廷先是决定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后来又意识到這么做不对,所以再次组织人马去救太原。那皇帝,每次都做前后矛盾的事!”
“大哥,我們跟随大军去救太原不成,但收复了五台。汤怀受了伤,所以我来给你写信。我們這群人都已遍体鳞伤了,除了姚胖子。他居然到现在为止都沒碰破過皮。你說這是什么世道?大哥,每次我們部队陷入困难不能前进时,我們就想到你,算来守孝三年已過,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們大家都在等你。”
岳飞看着薛鹤落款的時間,這是三個月前的信了,如今正值八月,乡下的天气闷热难当。這封信已看過许多遍,他并非不想再去投军。事实上几個月前,当金兵急攻太原,相州附近所有的部队都发了紧急动员令。平定军冯家派人来請岳飞,前后三次,最后两位公子冯孝、冯坤一起登门拜访。希望岳飞加入平定军,参与救援太原的战斗。
岳飞实在无法拒绝,就作为“效用士”,加入了平定军的广锐骑。所谓“效用士”,最初是志愿当兵的意思,后来宋神宗皇帝时,对此有了具体定义,說是对那些富家子弟、官宦子弟、举人,以及有特殊才能的人,志愿从军可称为“效用士”。這些人当兵后不论是身份還是待遇都从优对待。
岳飞加入广锐骑后,担任一支踏白队的队长,带领小队人马深入金兵范围,在榆次遇到金兵后激战连场。還曾一度加入姚家军,血战寿阳城。但即便拥有杨可世、杨志等多员西军大将,寿阳仍旧难逃被攻破的命运。
大战過后,亲眼目睹众多袍泽战死的岳飞,因为沒了证明自己军籍的告身,而无奈返乡。在那之后,他也再沒收到张用和牛皋的消息。
生死不知,枉为兄弟。岳飞轻轻揉了揉心口。
“即便真是万人敌,也未必能挽狂澜于既倒。”深受挫折的岳飞真正明白了父亲当年說的话。
从并州回来沒多久,刘氏生了次子岳雷,看着幼小的儿子,岳飞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如今小儿子半岁未到。而刘氏自打他从广锐骑回来后,就坚决不支持他复出。如果现在去真定府,真不知如何开口。岳飞轻轻叹了口气,参加广锐骑真不是個好主意,冯氏兄弟答应的事无一兑现。
屋外有孩子的欢笑声传来,大儿子岳云背着襁褓中的岳雷笑盈盈道:“爹,徐庆叔叔在酒馆等你。”
六岁的岳云长的虎头虎脑,小脸上還有些婴儿肥,那两道像极了岳飞的短而粗的浓眉已初露峥嵘。
岳飞摸了下儿子的脑袋,悄悄溜去村裡酒馆。小朋友很懂事的提醒道:“就快开饭了。爹你早点来。大叔的事,我不会跟娘說的。”
酒馆不大,是村裡人平日小憩休息的地方,一壶水酒一碟花生,就能消磨半日。天气闷热时,大家甚至不进酒铺,只在店外大树下摆几张桌子。
徐庆身边围坐一圈后生,正议论着县裡哪些人已去投军,投军到底该去哪裡,這时候走家裡是否会同意等等。许多人說县裡的富户王贵、张显已在半個月前投军。对村裡的青年来說,当過兵的岳飞徐庆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很想知道眼下到底该怎么办。他们见到岳飞,纷纷起身打招呼,然后识趣的退到其他桌子。
徐庆蓄着大胡子,病愈后的他身躯更为雄壮。他取出一封书信道:“大哥,真定又来信了。”
岳飞一把接過书信,极快地看了一遍,浓眉挤成了山字,這一次是刘子羽的来信,信上說二战太原的战局即将有变,五月时候对岳飞有恩的,西军老将种师中在支援太原途中战死,眼下太原城破在即。另一边金兵再次逼近开封,所以朝廷命枢密院的刘浩在相州招兵。
刘子羽给岳飞写了推薦信,并告之若想投军這是個好机会。
岳飞将內容给徐庆转述了一遍。徐庆道:“金兵再次逼近开封,若我們现在不投军,只怕开封陷落后,只能去投草寇了。只是大哥,眼看伯母的身子一日老過一日,你家老二又那么小。”
“我想過了,两日后你我前往相州投军。你也不用說我,你家裡不也是一样?”岳飞喝了口水酒。
徐庆道:“我家裡我說了算,但你這裡嫂子是不会答应的。”
岳飞道:“国难当头,我岳飞岂能在家做田舍翁?你回家安顿一下,我們這一去,就真不知何时会再回来了。”他目光望向天上的云层,姚平雁的笑容一闪而過,心中默默一阵绞痛。
徐庆抓着胡子,又问:“我們如果离开汤阴,一旦战火烧到這裡,他们该怎么办?我們去投军后,手中也沒调动兵马的权力,太原都守不住了……”
岳飞思索道:“暂时不会有事,只要开封不陷落,金兵就沒有兵力占领我們其他地方。金兵总共只有十五万人不到,他们攻下太原后东西夹击,开封危急。但在此之前,各地勤王军会集结在东京周围。种家、姚家、刘家、杨家、折家的军队都会勤王。再有刘韐大人像钉子一样扎在真定路,开封依然有救。”
徐庆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听哥哥的。”
岳飞道:“两日后出发。”
“我可不会让你再丢下我独自上路!”徐庆哈哈笑道。
岳飞将书信收起,這封信就仿佛命运的召唤,让他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再次壮烈起来。
刘小娘子大岳飞三岁,岳飞十五岁时娶其入门。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岳飞的爹娘为其张罗這份亲事,即便不真的为了什么金砖,但希望她能开枝散叶则是一定的。刘氏也不辱使命,结婚一年儿子岳云出生,后一年生了女儿安娘。在今年,又生了二儿子岳雷。刘氏颇有几分姿色,在乡裡曾小有名气,因此其父母本想将其嫁入富户。但女人一有了這种念头,往往就挑三拣四,一来二去的就错過了二八青春好年华。当轮到岳飞他们家去提亲时,刘氏已不算是最好的时候。在乡下,一個女孩十八岁如果還不能嫁人,之后就真的困难了,而岳飞的外公姚大翁請人合了八字,下了一份很重的聘礼,一举敲定了這份亲事。
刘氏嫁入岳家后,对岳飞非常满意,這個男人相貌堂堂,一点也沒有乡裡泥腿子那种磕巴的感觉。岳飞武艺出众,身体自然是非常强壮,而且還在远近知名的“昼锦堂”有一份体面的差事。有夫如此,妇复何求?刘氏是個很本分的乡下女子,她对自己的人生就两個愿望,一是衣食无忧,二是丈夫能够守在身旁。這在二人结婚的头几年都不是問題。所以她自然就甜蜜而幸福着。
三年前,当岳飞第一次从军时,刘氏未做阻挠。因为她对男人“从军”并沒具体的概念,以为既然是在相州投军,那么可能和在“昼锦堂”当差一样,逢年過节還能回家,虽然不像在昼锦堂十天半個月就能回来一次,那也沒有远到哪裡。而且连爹娘都同意了,她一個妇道人家又能怎么样?
谁知岳飞一去就是一年,這一年裡一次也沒有回過家。在岳飞从军半年之后,她就乱了方寸。刘氏并不是一個可以独自挑起家庭重担的女人,并非她沒有這种能力,而是她沒有這种愿望……
她公公岳和死后,這個問題就更为明显,家裡只有孤儿寡母,沒有男人就沒了主心骨。所以那封让让岳飞赶快回家的家书,就是在她极力要求下发出的。当岳飞平安回家守孝,刘氏的心才安定下来。這三年的時間,她对岳飞照顾的无微不至,就是为了要男人断了再次离家从军的念想。那什么辽国金国的纠纷,与我們乡下人哪有半点关系呢?但她很清楚的是,当守孝期满,岳飞的心一天一天的不在家裡了。
岳飞去广锐骑,她是答应的。一来,对方给了许多聘金,在荒年可不是小数目;二来,她原以为广锐军距离前线還远,一直把男人关在家裡会关出病。男人像风筝,那根线不能一直收紧。可是岳飞上次去太原打仗,回来时不仅丢了大弓,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只剩半條命,简直是戏文裡說的九死一生……
不知他在并州到底遇到了什么,真是大灾大难,還是遇到了别的女人?刘氏轻轻叹了口气,即便新得個健壮的儿子,但岳飞的心真的不在家裡了。
這只大鹏鸟是要飞啊……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留不住他的……刘氏看着日渐粗糙的双手,和逐渐爬上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可是……我才三十還不到,就又要過独守空房,把女人当做男人用的日子了嗎?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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