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昼锦堂韩家
数年来,朝廷的“花石纲”终于酿出大祸,尤其大贪官朱勔管理的苏州应奉局,将整個江南弄的民不聊生,在這一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民变。魔教教主方腊打起“诛杀贼臣朱勔”的旗号,登高一呼四方响应,短短几天就发动了十万流民,很快攻陷了杭州。
当然這一切都发生在帝国东南,岳飞所在的相州表面看来仍旧太平无事。
梆!梆!梆!
“岳飞!岳飞!”护院队长高龙猛拍屋门。
岳飞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头痛欲裂的他已不记得昨夜喝了多少酒。這种状态下些许声音都会让他两耳轰鸣,更别說這么大的敲门声。
“少爷,叫你去见他。”高龙沉声道。
“說好今天不当班。”岳飞皱起眉头。
高龙冷笑道:“那你自己去跟他說,搞不清谁是主子嗎?”
岳飞揉着脑袋,披上衣服去往二公子韩斌的院子。高龙并不喜歡他,岳飞是知道的,這些护院家丁都把他看成升迁的竞争对手,但其实他对在韩家常驻并无兴趣。用义父周侗的话說,即便做到了护院头领,又算什么成就?他到昼锦堂是为了开阔眼界,做人必须志存高远。
岳飞十六岁时来到昼锦堂韩府,韩家知他武艺出众,而且认识字,就让他给二公子韩斌做护卫。豪门少爷的生活和农家子弟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从未想過的,繁花锦簇的世界就此出现在岳飞眼前。
那個年代,赵宋的皇帝赵佶,是個贪图享乐的风流皇帝。他在做皇子时就被人說是天性轻佻,不适合为人君。而世上事就是如此难测,很多不该在一些重要位置上的人,都会鬼使神差的坐上那些位置。宋徽宗赵佶当朝的日子,是中国歷史上奸臣数量最多的一個时代,那一长串的名字有蔡京、童贯、朱勔、王黼、梁师成、李彦等等。這六個被点到名字的,后世称之为“六贼”。因为轻佻的赵佶,以及這一杆他信重的“六贼”,大宋朝廷過着空前奢华的腐败生活。
所谓上行下效,当时不仅仅京城充斥着奢靡之风,大宋各地都推崇着奢华享乐之事。
韩肖胄的二儿子韩斌和岳飞同龄,相貌堂堂,年少风流。身边结交的不是豪门大户的纨绔,就是州县裡的名士。岳飞每日随其参与各种集会,有时候還要连赶数场酒宴,他耳濡目染着贵公子的生活,增长了见识,也增长了酒量。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岳飞武功好且话不多,所以韩斌不管去哪裡,都喜歡让他跟着。
“這是今天的安排,我們先在雨墨斋吃早饭,然后去芬芳阁赴一個重要的约。”韩斌飞快的說了一遍日程,他喜歡有计划的玩乐,有时候也会随心所欲的想去哪裡去哪裡,“芬芳阁的饭局很大,普通人可见识不了。我和黄磊做东,請的是西军的少将军刘二公子,一起還有平定军冯家的傻小子。”
黄磊是相州知府的儿子,而冯家小子叫冯坤,是平定军广锐营指挥的儿子。至于刘二公子,岳飞不知是谁。這裡說的平定军是宋时的地名,而不是军队编制。
岳飞强打精神,笑道:“少爷,咱们就是赴饭局,不打架惹事对不?”
“绝对不惹事!而且有好酒喝!醒酒,就得靠喝酒嘛。”韩斌指着一旁人高马大的徐庆道,“說起来,蛮牛的精神头比你足多了。這是为什么?”
“蛮牛不傻,知道不能傻喝。”徐庆微笑道。
是啊,這小子,喝到一半就装晕开溜,自然有精神。岳飞苦笑着整理出门所需,韩家少爷出门可是要带许多东西的。
一年前,韩斌在安阳城的赌坊遇到暴徒,岳飞和徐庆两人放倒了对方三十多人。那一战让韩斌对二人惊为天人,立即将徐庆也招入昼锦堂,让他和岳飞一起做跟班,私下和岳飞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也因为那一役,岳飞有了個独立的小院做宿舍,引得其他护院非常嫉妒。不被人嫉是庸才,岳飞对此并不在意。
這又是例行公事的一天。岳飞晕晕乎乎的跟着韩斌出行,大小事情徐庆都替他做了。对徐庆来說,照顾岳飞比照顾少爷更重要。有趣的是韩斌并不介意,他只需要這两個保镖在身边,就能放心玩闹了。
芬芳阁的饭局的确排场很大,雅间“蓬莱”裡那十来個青年人,不是附近州府各衙门的衙内,就是大户家的纨绔。這次的主宾,名叫刘光世,是大宋西军都指挥使刘延庆的二公子。
“這次酒席我做主。”刘光世居中而坐侃侃而谈,“一共八個菜,一個一万贯。你们手裡现钱不多的可以合买,有实力的也可以多买几個。我要求不高,八個菜卖完为止。”
黄磊笑道:“一共才八万贯,少将军叫我們那么多人来。這明显不够分。”
“当然不是来分的,我是让你们来抢。”刘光世笑道:“一個菜一万贯,是底价。你们可以加价来买。价高者得。”
价高者得引得在座众人议论纷纷,刘光世笑道:“不着急,各位等上菜的时候再报价。我刘某就是来相州交朋友的。”
他背后有一個美髯及胸的中年人,和黄磊、韩斌商量了两句,吩咐外面的人开始上菜。中年人走出雅间时,看到坐在外头的岳飞,微微扬眉眼中闪過一丝异色。不多久,他打点好雅间的一切,出来在岳飞身边找了個位置。雅间裡各位少爷高谈阔论意气飞扬,外头他们的跟班则另外坐了两桌。
虽然好奇裡面在聊些什么,但岳飞也知道不能随便打听。由于常随韩斌来此,莺莺燕燕经過此地时,纷纷捉弄般的来献殷勤。脂粉香中,岳飞一一回礼引得女人们一阵哄笑。在院子裡玩了两脚“蹴鞠”回来的徐庆趁机上前揩油,又惹到女人们一通笑骂。
“嫂子不在身边,哥哥你不用那么拘谨啊。”徐庆回身落座。
岳飞淡淡一笑道:“万事不能有开头。”
“你不是喝醉了嗎?”徐庆诧异道。
岳飞道:“醉着醉着就习惯了,现在只是還有点头疼,别的沒事。”
“最近师父心情不好,有点担心的样子。”徐庆忽然道。
“他为何会心情不好?可是身体出了岔子?”岳飞皱眉道。自从他们两個都到韩家做事,陈家武馆就兴旺起来,众多农家子弟不惜一切的把孩子送到陈广处,希望也能出人头地。老爷子武馆的生意红火了很多,照理应该很开心才对。
“东南方腊造反的事,大哥知道了吧?”徐庆道,“据說起事的多为魔教,也就是摩尼教的教众,你說石宝那家伙会不会也造反了?”
岳飞道:“石宝本来就是魔教的大头领,他不参与才是怪事。只是尽管摩尼教在南方颇有根基,但朝廷已调动西夏边境的精锐南下,想来方腊是讨不得便宜的。”
“是!师父也是這么說的!”徐庆苦笑道,“但他认为不久前山东宋江造反刚被平息,现今东南又出了方腊造反。总觉得太平日子快到头了。你不知道,师父可怕打仗哩!”
“呃……原来是生意好了之后,怕好日子不长久。”岳飞莞尔失笑。
徐庆摆手道:“可是大哥啊,你說魔教教主方腊,一贯是南方武林第一高手。魔教又素来高手如云,即便是大宋西军出战,应该也沒那么容易摆平吧。我是不知道西军有多厉害,但看看平定军出来的那些小子,我還真看不起大宋军队的战力。”
岳飞道:“你要知道我們大宋军队尽管数量很多,但只有西军是常年处于战备状态的。我听說不论是陈广师父,還是我义父都在西军待過,那边应该和别的部队不一样。”
“那两個老爷子都在西军待過?我怎么不知道……”徐庆奇道,“亏我還自称包打听,原来陈老头当過兵。這下我相信西军和广锐营的狗崽子不是一個水平的了。”
“嘘……”岳飞踩了他一脚,扫了眼另一桌平定军的人,哪有当人面打脸的道理。
徐庆瞪眼道:“干嘛?我說的也是实话嘛。”
“這位兄弟话粗理不粗,也算是实话实說。”跟随刘光世来此的美髯文士,微笑道,“說到大宋军队的战力,自然是西军第一。刚才這位兄弟說,你的师父和义父都曾在西军服役,不知令师名讳?”
岳飞抱拳道:“在下岳飞,师父是汤阴陈广,义父为陕西周侗!”
“原来是周前辈的义子?”美髯文士抱拳道,“失敬!鄙人朱仝,如今在刘延庆大人麾下听用。对周先生心存敬仰,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岳飞并不知朱仝是何许人,只是简单做了還礼。“先生是刘将军的人,在下能否冒昧问一句,裡头這是在做什么呢?”
“你可听過花石纲?”朱仝问。
“听說是江南向朝廷进贡的奇石异草,江南各县這几年都在忙這事。”岳飞回答。
“不错,這已是整個东南的大事。我們少将军忙的正是此事。”朱仝见岳飞表情茫然,遂笑道,“古怪的石头和特殊的花草,并非江南独有。只不過是江南比较富庶,所以那边的民间收藏较多罢了。河南河北河东河西,何尝沒有好东西呢?所以我們少将军就准备给朝廷筹备一件来自這边的花石纲。”
“這……我听說为了花石纲,江南才会有人造反。”岳飞皱眉道。
朱仝道:“负责江南花石纲的叫朱勔,他盘剥于民,自然会把事情闹大。但若我們贡献了好东西,又未曾闹出大动静呢?那是否是大功一件?”
岳飞默然点了点头,他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妥,却又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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