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說是不說
毕竟時間還早,三人還是在灯市裡逛了起来。只是在御霄仙帝的真身得到证实之后,杨戬与昭华的关系自然变得不再相同。
千年的分离,并沒让两人情意的减淡,就像他们彼此间虽只相处了短短数月,却有足以支撑至今的牵绊一样。
两人走得极近,多半是昭华主动,杨戬纵容。這般气氛骤然突变,已经不是個日进千裡就足以形容的了,哪吒完全处于不明真相状态下,压根不懂区区几個时辰而已,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寻思半天,只得出了一個结论——他家大哥肯定是被這老不修抓住了弱点……威胁了!
想到這裡,他从后狠狠踢了昭华一脚。
昭华此刻都快成了杨戬身上的八爪鱼,被這么一踹差点连带害了杨戬,他连忙站稳,转過身去。
甫一瞧着哪吒气得通红的小脸,他就全都明白了。
“怎么?吃醋?”他眨了眨眼,居然挽住杨戬的胳膊得意地笑了起来,“知道自己是电灯泡儿,就赶紧自個儿玩去!”
“垫登……抛儿?”哪吒愣住,下意识就想问這是個什么招式,却很快发现差点又被這人带到沟裡,连忙摆正面容,咬牙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帝座圣神的,哪吒当年就连东海龙王的鳞片都能拔下来,即便有那玉帝罩你,都沒有半点用途!”
杨戬背着两人被昭华挽着胳膊,只能疑惑地扭過头。
“三弟?”
哪吒见状,一把推开昭华,拦在两人之间,头也不回地对杨戬說道:“大哥,你放心!哪吒只要還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去!就算是上古圣神都不行!”
杨戬竟对這莫名其妙的乌龙,有些感动。
昭华也是同样,他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哪吒一会,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懂了。”他决定不再戏弄這個正直的孩子,同样肃了颜色,“那你就跟着吧……哎哎哎,戬儿,這盏花灯如何?莲儿估计喜歡……不過要猜灯谜呢,你知道答案嗎?”
对,他连称呼都不再避嫌了。
许久沒人這么叫自己,杨戬面上有些烧,他顺着昭华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见一盏做成粉莲的花灯挂在高处,花心的蜡烛做成嫩黄色的莲蓬形状,晃眼看去竟有些像甜滋滋的蜂巢。
在甜食中,杨莲最喜歡的就是這個。
“不是說猜字谜這种事,你還不屑舞弊嗎?!”杨戬挑眉,却依旧抬手摘了谜面。
昭华抱怀而立,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给你個立功的机会。”
杨戬将之前买的糕点拍他身上,自己過去找摊主去了。
哪吒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這還是我那個寡言冷静、严肃沉着的大哥嗎?!一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吧!
他觉得心有点累,远远看到一家凉糕摊,便毅然决然地去放飞自我了。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谁爱管谁管!反正本大爷不管!
哪吒三太子跺脚走了,昭华余光看到也不過扬眉,而杨戬却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說道:“三弟生性刚直纯粹,你不要总欺负他。”
昭华笑道:“就是因为太過刚直,我才怕他欺负了你去。”
杨戬愣了愣,突然扭過头去不說话了。
接了赢来的花灯,昭华三两步跟上无声离开的男人,“抱歉,是我错了。但无论如何,有些事你也不要独自撑着。這是你的坏毛病……”他突然一顿,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况且你也知道,我也沒法总是守在你的身边……”
“你要去哪?”杨戬回過头,眉间皱得比方才更紧,“還要回那幽幻中去?”
昭华笑道,“此间循环不過刚刚开始而已,一切架在岌岌可危的平衡之上,我的存在還是需要的。”
“什么意思?”每次听到幽幻中事,杨戬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业障到底是個什么东西?”
昭华摆弄着手中的花灯,悠悠然地說道:“真君,你可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杨戬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猛地合上嘴巴,紧握的双拳几乎将手心抠出血来。
昭华将他攒紧的右拳握在手裡,慢慢地暖了,然后一根一根地松开抚平。毕了又换成另一只,“都說了,什么都可劲儿较真是你的坏毛病,要改。”
杨戬垂着眼,好半天才說道:“你只身守在幽幻之境,千年万年可曾寂寞?”他声音又低又哑,似乎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這句短短的话语說完。
昭华笑道,“都說我是在睡觉了。”
杨戬抿了抿嘴,生硬地道:“骗子。”他如此說着,刚被抚平的手指又有抠紧的趋势,“你总是說我,但你又何曾不是独自强撑的那個?”
昭华苦笑,“不带你這样的啊。”
杨戬也知道這是欲加之罪,然而他却无缘无故的,想要任性。
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却毫不懊恼、毫不后悔。
昭华忍不住想弄乱他的头发,却在看到那整整齐齐的发髻后,又收回了手,“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再告诉你。”
杨戬深深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快步走了起来。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夜市裡疾步走着,昭华一手被制倒沒挣扎,他用法力护住小小的莲花灯,边跟边叫:“嗳!慢点!灯要坏了!哎哟!有人推车!你就不怕我被撞個头破血流、缺胳膊少腿?!”
杨戬当然不怕昭华真会被撞到伤到,他堂堂御霄帝君,真被凡人所伤、且要变成上界的笑柄。却也终于缓下脚步,停在一個又黑又暗的小巷旁边。
“好了,說吧。”
“啊?”昭华傻子似的愣住,顿时有种跑了两步就错過十年的感觉,“什么?”
“现在沒人了,你可以說了。”
“……”昭华慢半拍才明白他說的什么,顿时觉得這孩子已经彻底学会了自己的精髓,思维跳跃的幅度得堪比蹦极。
“我說的时机,不是指……等到沒人。”他艰难地說着,果然就见杨戬抱臂靠墙,一副自己不說就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现在不說也可以,晚上我在你屋裡守着,等到你肯說为止。”他一身白衣倚在月下,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昭华咽了口唾沫,道:“其实我无所谓夜袭的。”
杨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說话了。
一時間,昭华也不知心中那股情绪是儿大不中留的空虚,還是被自己的法力反弹击中的郁闷,他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圈,终于豁出去地道:“结了老君之事,我便告诉你。”
杨戬半信半疑。
昭华都想哭了,“真君大人!這是天机啊!你真不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杨戬淡淡地道:“方才差点被帝座您糊弄過去了,如果小仙沒记错的话,關於业障之事,早在西海、帝座便已透露一二。”
“……”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但,那也不算透露吧。
說起来,得悉天机不是会带来负担么,這孩子怎么完全沒事一样?
——御霄仙帝有点小混乱。
杨戬咬牙,“果然如此。”他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字地說道:“天机就算再重,于我杨戬、却也不過鸿毛尔尔。我已不是当初那個无能的小孩,并不需要你来处处维护。”
昭华不愧是破坏气氛的能手,這么严肃的情况下,他居然還能西子捧心状、委屈地差点唱了起来,“我好伤心——!”
“……”杨戬此生从沒有過如此想要揍人的冲动。
而昭华搞怪了一会却笑了起来,他忍不住去捏杨戬绷得紧紧的脸,笑着问道:“你觉得白与黑,哪個比较干净?”
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個提问,怎么看怎么像是转移话题,但杨戬却认真地想了想道,“白色虽净,却极易染上其他色泽,而黑色却始终如一。”
昭华心想,那是此间的染料還太天然,你换成個油漆看看,什么颜色都能给你铺上去。
却只笑道:“跑题。”他掸了掸彼此的衣服,反手一绕又在指尖拈出几色彩光,“所有的光汇集而成的,是白;而所有的颜色,汇集而成的是黑。”
杨戬似懂非懂,却点了点头。
這一点杨戬打小就比他人奇怪,明明已是懂的质疑的年龄,然但凡昭华說到什么前所未闻的见识,他却总是无條件的相信。
昭华有些脸红,他挠了挠鼻尖轻咳一声,“总之,世间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彼此相关的,而业障也是。它生于此间,本应该是平衡的一环,然上古神圣却认为万物尚還脆弱,无法承受业障之毒。便让天柱以白树与繁星镜二件法宝将其镇住,把它压在幽幻之下。”
他见杨戬越听表情越沉重,于是摊手笑笑,吊儿郎当地道:“不過我的意见与他们相左,毕竟小孩子成天宠到大可是沒法成长的,偶尔碰碰反倒增强免疫?”
此时,附近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看到远处灯市开始散了,昭华一边說,一边抓了杨戬的手腕往客栈的方向走,“所以业障還是应该回归到万物轮回之中,让万物慢慢适应。否则,那坑爹的玩意儿只会越积越多,到时候别說一气儿喷出来,就连原本能够轮回再生的力量也会愈发稀少,最后一切将会重返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