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戊辰：回憶二
……
‘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
‘沒時間了……’
爲何沒有時間？
‘又是……這樣。’
又是怎樣？
不是藜謨沒有同門愛，此時只躲在暗處看大師兄的熱鬧……而且說實在的這也不是什麼熱鬧。
在悟絳峯深夜的寂靜中，他們悟絳峯的大師兄万俟景被師尊打出大殿，身受重傷，如今狼狽的在深夜中自言自語，這件事看起來怎麼也是個很嚴重的事故了。
可是藜謨之所以躲起來不敢冒頭，主要是他這位大師兄現在周圍的氣息有點混亂的可怕了，他表情更可怕。
平日裏就算只是表面上的友好，大師兄万俟景也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風光霽月休休有容，舉手投足間都是修真者的超脫和翩然。
可是此刻万俟景撐着寶劍半跪在地上吐血的模樣看着就悽慘，而且俊美的臉龐此時帶着扭曲，又有着深深的不甘，瞳孔裏白色的眼球上佈滿了血絲，看着十分觸目驚心。
躲在暗處擔憂的看了半晌氣息可怕的大師兄，藜謨纔想起來這種表情他曾經也在大師兄的臉上見過，就是許多年前他剛從凡塵界來到修真界的天道門中時，大師兄也曾這樣看過他。
那時，可能是因爲藜謨太年幼吧，所以大師兄万俟景謹慎的言談舉止中面對稚子難得有些疏漏，而這漏出來的一星半點，就像是篤定藜謨不應該存在於世一樣，有着先知的沉重。
可是不該存在於世的藜謨還是存在於天道門裏面了，還成爲了悟絳峯最小的一位親傳弟子。
藜謨記得，其實當年師尊決定收他入門的時候大師兄万俟景難得一見的忤逆了一下師尊，覺得一個孩子不足以拜入天道門長老的門下。
後來二師兄端木鳳還悄悄的和小師弟藜謨討論過這件事，說在他的記憶裏，大師兄万俟景從來對師尊言聽計從，唯有藜謨這件事上很罕見的否決了師尊的念頭。
但是大師兄万俟景的阻止顯然沒有用，藜謨還是拜入悟絳峯門下，成爲了端木鳳他們的小師弟。
原本端木鳳他們還擔心大師兄万俟景對小師弟藜謨會有偏見呢，畢竟万俟景阻止過藜謨拜入悟絳峯中。
可是有一件事藜謨其實沒有對任何說過，就是在他拜入悟絳峯後的某個深夜，大師兄万俟景曾經避開人來到藜謨居住的小屋裏。
只是他不是找當時年紀還小的藜謨的麻煩的，而是在藜謨沉睡的時候，抱住了這個不該存在於此的年幼孩子。
他哭了。
很傷心的哭泣，完全沒有悟絳峯大師兄該有的冷靜自持，也丟了修真者的淡然和自在，難過中帶着壓抑的絕望。
藜謨當時醒了，可是又不敢醒，畢竟那個情景要是醒了還是挺尷尬的，所以他也只能裝睡了。
只是大師兄的真情流露宛如曇花一現，往後多年，他再也沒見過那位君子端方的大師兄哭泣。
可是因爲那次哭泣，藜謨又懵懂的覺得，大師兄万俟景對他的感情或許不僅僅是初見時覺得多餘的負面情感，還有些旁人難以想象的珍惜。
就像是一個人在沙漠中孑孓而行，看習慣了周圍千篇一律的荒漠，忽然出現綠洲了，先是警惕害怕這個變故會帶來什麼連鎖的難以預料的後果。
然後確認了綠洲的真實，又擔心這個與衆不同的綠洲最後會被沙漠吞噬同化，消失不見。
但是這些朦朧的猜測和感受在歲月中逐漸遠去，藜謨從回憶中回過神，看見的還是眼前深夜被重傷的大師兄。
表情絕望的万俟景跪在原地沒動，好半天，身受重傷的万俟景才從地上爬起來，回身十分執着的望了大殿的方向一會兒。
但是感受到大殿中師尊震怒到極致的氣場久久沒有消失，伴隨着怒火的靈力混亂又暴躁，爲了不被其他人發現，万俟景最後還是不甘心的離去了。
來不及了，這一次還是沒有改變結局。
今夜過後，天道門將不復存在，百年之後，天蒼祕境的出現即將讓世界迴歸混沌。
仙界墜落，道途凋零，又是一個會元，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一切歸零，衆生皆返。
万俟景知道自己該走了。
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藜謨還在。
只是看着大師兄悲寂離開的身影，藜謨想不到那些太驚駭的事情，只是奇怪，此時悟絳峯裏師尊穆修遠的氣勢都在整座山峯中飆升到這麼恐怖的境界了，天道門其他山峯的弟子們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樣，根本沒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連悟絳峯裏負責雜事的道童們此時都不見了身影，整座山峯在大師兄万俟景狼狽的離開後就變得十分安靜。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因爲擔心主殿的師尊，藜謨在躲開行爲異常的大師兄万俟景之後就去山峯的主殿那邊看了一眼。
他發誓，他真的就是去看一眼的，要是有什麼不對他人微言輕的肯定要立刻去找師叔聞人皓軒他們來了。
畢竟雖然藜謨平日裏修行懶散，但是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靈族成爲仙君也是要一千年以後的事情了，他現在在修真界裏就是個弱雞，有點什麼事情纔不會傻傻的出頭做梭子。
可是就這麼一眼，一切就此亂了。
說不清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等藜謨回過神的時候，本來只是在主殿外面的他忽然躺在平時很少會有人進入的師尊所在的閉關大殿裏。
被修真界強者氣息壓制的藜謨躺在冰冷的地上，極少會梳起的墨發的披散，衣衫不知不覺凌亂開來。
迷濛而細碎的掙扎聲被大殿外楓葉沙沙作響的聲音遮蓋，一夜之間落葉飄搖，樹木彷彿備受摧殘，枯萎凋落。
……
酒醒後藜謨從夢中驚醒，終於想起一百年前他沉睡之前發生什麼了。
然而回憶讓人有點臉紅耳熱無法直視。
不過和聞人皓軒等人預想的恨意有些不同，作爲一個內裏裝着老司機，二十一世紀什麼片子都看過的正常男人，雖然藜謨上輩子對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情沒有親身經歷過。
可是在信息大爆｜炸的科技時代，他也是懂的。
因此撇去那些矯情的狗血橋段不提，藜謨最大的感想只有……師尊到底單身多少年了，技術真差。
痛的他都昏睡了一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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