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沒错,老夫就是戏精!
“各部门就位,演员就位。《末路紫禁》第二场,第一幕,开始!”
随着管兰一声令下,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了场景展开的街口。
从监视器中,看着第一個镜头裡“国泰民安”的春联横幅被几個大脚依次踩過,管兰叫了声好:“镜头向后拉,平民跑!”
“快跑啊!洋鬼子要打进城来了!”随着一声呼喝,群演们开始撒丫子狂奔。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镜头继续向后,兵丁上!”
“滚开!赶紧给军爷滚开!别挡道!”随着一声令下,又是一阵呼喝,清兵群演们六神无主却還横行霸道的穿街而過。所到之处一阵鸡飞狗跳。
“镜头继续!”
摄像师稳稳的拉动镜头,镜头所到的位置,到处是慌乱的人群;丢了箱子的富商,鞋跑丢了的小姐,被推倒在路边哭泣的妇女,跟父母走丢了的小孩子嚎啕大哭着:“娘亲,我要娘亲!哇……”
镜头裡,所有人都在动,所有人都在乱。
可当镜头到了街角的位置时,一個如雕塑一般的角色突然出现在了摄像机的显示画面上!
看着那整個画风迥异,在一片慌乱中端坐在街角,脊梁挺得直直的老人,摄像师的手一抖,镜头随之一顿。
“唉?!”监视器后,管兰一下子抽出头来,“卡!摄像你他妈怎么回事儿!好好的哆嗦這一下子干毛线啊!”
“对不起啊导儿!走神儿了。”摄像师闹了個大红脸,给管兰哈腰敬了個礼致歉。
“艹、昨晚上干嘛去了?一大早上的,给我打起精神来!”
“哎!放心吧导儿。”
“各部分归位,重来一遍。”
呼啦呼啦,一片抱怨声中,刚跑了一遍的群演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各部分就位,艾克神!”
“快跑啊!洋鬼子要打进城来了!”
……
“滚开!赶紧给军爷滚开!别挡道!”
……
“娘亲,我要娘亲!哇……”
镜头再一顿。
“卡!!!”
连续两次失误,让管兰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拿着卷起来的剧本气呼呼的就走到了摄像师面前。
“今天怎么回事儿?沒带脑子来還是得了帕金森了?两次了,你简简单单的镜头平移做不到嗎?总停這么一下子是啥意思?!”
摄像师被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也是委屈。
索性直接将镜头往后调了一下,落到了那個让自己连连出错的位置上。
“不是,這個角色特么的有毒,导儿你自己看!”
說着,摄像师直接把画面拉大。
画面之中,李世信安静的双手按膝端坐在街边。
苍老而狼狈的脸上,麻木中透着一丝悲切,悲切之中似乎又夹杂着不甘。虽然一看就是個要饭的,可是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
看到画面中的李世信,管兰瞪大了眼睛。
“我记得這不是安排了一個乞丐嗎?”
看到跟周围人画风完全不一样的李世信,管兰整個人愣住了。
“导演,怎么了?”一旁,张硕见两次都沒過,就知道是群演出了問題,作为群头他立马跑了過来。
见到监视器上面的李世信,他一拍大腿。
就知道這個老爷子不是個省油的灯!
尼玛凹這個造型,像话嗎!谁家要饭的腰杆子挺得這么直?
這不开玩笑呢嗎!
“管导你等着,我现在就把這老头儿撵走!诚心捣乱嗎這不是?”
說着,张硕便跑了過去。
他身后,让摄像将头两遍回放了一遭,将刚才的画面看了一遍。管兰也站起了身来,跟了過去。
……
今天上午的戏就两场;一场是现在這一段全城跑路,第二场就是八国联军进了城。
都是耗费人力的大场面。
可是這第一场连着两遍都沒過,群演们都有点儿不耐烦了。
时节已经是立秋,可是秋老虎秋老虎,气温可不低。别的群演還好一些,那些扮演清兵的服装裡外三层。有的人甚至還上了甲胄,闷热的难受。导演沒指示,也不敢乱动,干脆席地而坐,一边儿用衣襟扇风乘凉一边儿抱怨。
就在這时候,张硕气冲冲跑了過来,到了李世信跟前儿,就开启了怒吼模式;
“大爷您诚心的是吧!你怎么回事儿啊!让你演乞丐你就给我這么演啊?整個组就因为你停了两遍,您老這是拿大家伙儿不累,時間不值钱是嗎?”
一群群演正捉摸着连续两次“卡”是为了啥呢,刚才他们還以为是摄像那面的問題。可是现在张硕這么一說,再一看李世信的造型,众人明白了。
群演们纷纷埋怨了起来。
“得!您老啊,我是用不起了。您再跟這儿玩儿一会儿,我饭碗都让您给砸了。老爷子,您赶紧把衣服脱了妆卸了,哪儿来的您回哪儿去吧。我這儿可伺候不了您了!”
张硕气呼呼的,二话不說直接就要脱李世信的戏服。
“等会儿!”
手還沒碰到李世信呢,他就听到身后管兰的声音。
“导儿,這事儿我解决就行了。您回去歇着,马上就完事儿哈!”张硕以为管兰是亲自過来看情况的,吓得赶紧赔不是。
管兰却摆了摆手,再次将一尊佛似坐在那裡不为所动的李世信打量了一遍。
然后屈身蹲了下来,问道:“老爷子,我记得,我让您演的是個乞丐?”
李世信倒不是故作深沉,而是正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再应该碰個瓷儿什么的。毕竟這一次的龙套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自己所剩下的時間不多,在蓉店這已经两天了,要是沒有什么收获,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听到管兰问话,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管事儿的导演,轻轻的点了点头。
“沒错、你是让我演乞丐来着。”
“那我怎么看您這乞丐,不像是乞丐啊?”看着李世信点头,管兰皱着眉头问到。
导演這么說,周围人自然是一片附和;“就是,哪有您這样的乞丐?看着比大老爷都特么硬气。你瞅瞅這腰板儿,挺的這個直!古时候要真這样要饭,怕是要被人打死!”
听着周围的风凉话,李世信波澜不惊,沉声道:“這乞丐啊,也分什么样的乞丐。”
“有意思,那您說說,都有什么样儿的乞丐?”旁边儿一個群演笑嘻嘻的问到。
“有的乞丐啊,他整日奔波只为一口吃食好苟活于人世。
有的乞丐呢,他一无所有万念俱灰,身還在心已死,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可還有的乞丐,是生逢乱世命如浮萍。但只要给他一点儿火星,他就能把自己烧起来,给這人世间添点儿光亮。我演的,就是這样一個乞丐。”
“哦?”管兰笑了,“老爷子,這么說,你還给自己的角色设计了点儿内心戏?台词儿呢,您设计了沒?”
“自然。”
“那您演一個,我瞧瞧。”
李世信点了点头,看着周围一片嘲笑的目光,开了口。
“军爷,行行好。你们用不上的钢刀,施舍老夫一把!”
提起了心中三分气,他双目圆睁,宛若怒目金刚般,对着街口那些刚才嘲笑自己的兵丁群演大声喊到!
這一声下来,换来的是全场的沉默!
看着李世信用最卑微的字眼儿,竟然說出了无尽的悲壮豪迈,管兰霍然起身!
“還差了那么一点儿意思!還能不能再多给我点儿血性?”
“能。”
李世信想了想,点了点头。
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冲着一旁愣模愣眼的张硕招了招手。
“你過来。”
“啊、哦!”张硕已经察觉到了管兰的态度,他隐隐觉得,副导演是看着老头对了眼儿了。
听到李世信召唤,立刻向前走了一步。
“把手伸出来。”
“唉!”
看了看张硕胖乎乎的手掌,李世信不慌不忙的拿起了身旁的一只破碗。
“把手放碗上。”
“老爷子,你要干啥……啊啊啊啊!”
张硕一句话沒說完,那边李世信用碗边儿上的残口直接割了下去!
张硕的食指手指肚瞬间就出了道口子,血流如注。
“我用点儿血。”
“用血你割自己的啊!割我手干嘛呀?”
“放屁,你忍心看你大爷我遭罪?”
那你特么就割我的啊!
张硕哼哼了一声,眼见着一旁的管兰沒有干预的意思,甚至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李世信,只能咬了牙:“不忍心,不忍心。不過大爷我求求您,我血压低、你轻点儿挤……”
“少废话!”
不顾张硕的大吵大嚷,李世信低头从破破烂烂的服装上“刺啦”撕下了一块一寸多长的布條。
然后,抓起张硕的食指,刷刷刷在布條上写了两行字儿。
字,是正经儿八百的繁體行楷。
紧凑标致的间架外,勾画行连中透着骨子豪气。
“這字漂亮!”
定睛将上面的两行字儿看清,管兰不由得叫了声好!
“各部门就位,摄像,你不是說老爷子有毒嗎?一会就老爷子這儿,你给我来個特写!从這一块血布片开始,镜头上移,我要老爷子从脚到脸的镜头,明白嗎!”
“放心吧导!沒問題!”
“各就位,走!”
停了十几分钟的剧组再次开动。
“《紫禁末路》第三场,艾克神!”
全场走起。
管兰的监视器画面裡,大街上“国泰民安”的春联横幅被几個大脚依次踩過。
“快跑啊!洋鬼子要打进城来了!”
镜头拉大,慌乱的平民疲于奔命。
大街之上,到处是慌乱的人群;丢了箱子的富商,鞋跑丢了的小姐,被推倒在路边哭泣的妇女,跟父母走丢了的小孩子嚎啕大哭:“娘亲,我要娘亲!哇……”
“滚开!赶紧给军爷滚开!别挡道!”
一队手拿快枪,腰间挎着钢刀的清兵仓皇而来,穿街而過。
所到之处一阵鸡飞狗跳。
所有人都在动,所有人都在乱。
可就是這個时候,镜头陡然停住。
街角,一個如雕塑一般的乞丐双手按膝,端坐在地上。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他双眼微阖,一條脏兮兮的辫子盘扎在脖子上,灰白凌乱的发丝随风轻轻摆动,脸上满是悲怆。
他身前,一块破布條用两块石头子压着。布條上面,是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愿讨钢刀一口,
为国许此残身!
大字用鲜血书就,已然干涸。
看着监视器裡,动静对比之下,画面将1900年五月的世道都透了出来,管兰激动的起身。
狠狠的拍了拍巴掌!
“漂亮!這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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