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既然决定留下,要么不做,要么做好。她索性翻起通讯录,瞧瞧有沒有旧关系可用,却发现朋友圈裡一片沸腾,紧接着眼睛就被一行字刺痛。
【龙知视频宣布完成近1亿元a轮融资,本轮融资由绿盈集团领投,千峰资本及创始人李龙科跟投。】
难怪前公司欢声笑语,原来刚把金主骗进来。
楚稚水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就觉得“创始人跟投”很讽刺。她還沒来得及联系旧友,手机就突然弹出来电显示,正是過去在前司的同事。双方关系很铁,至今沒断交情。
电话刚一接通,王怡文声音便传来,愤愤地打抱不平:“我靠,你不知道今天陪他们庆祝,我差点被恶心得吐在现场,你学长怎么有脸吹嘘自己啊!?”
楚稚水笑道:“人家现在都是李总,有什么话不敢說呢?”
“太无语了,我算是看透了,不要陪凤凰男创业,真他大爷够鸡贼!”王怡文恼火,“你就该把他低声下气回购股权的样子录下来,我直接帮你发公司群裡,看他還敢不敢自吹自擂。”
這是一個老套的故事,龙知视频创始人是银大校友,李龙科主管技术和财务,楚稚水主管內容和运营,明明最初只是小打小闹,却莫名其妙赶上风口,势不可挡地发展起来。這阵强风实在太盛,不但让公司的声名远播,還直接将创始人们吹散。
从某天开始,李龙科认为楚稚水在公司裡无足轻重,要不是跟他有同校之情,绝不可能混到今天的位置,自己才是龙知视频的灵魂人物。
楚稚水不懂人的性格为何能一夜变化,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却被贪欲腐蚀意志。她一直认为李龙科性格踏实、宽厚有礼,却不想财富能使人膨胀成這样,又或者他本来就是這样的人,仅仅是曾经沒资本膨胀,所以伪装出老实人嘴脸罢了。
她大病一场后突然觉得沒意思,世上能为自己全心付出的唯有父母,剩下的不向她索取什么就算好,更不要提将她放在天秤上估价权衡的人。
“那倒也不必,李总又不是沒掏钱买股权,而且我回来后還混一個人才引进。”楚稚水劝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告别该体面一点。”
王怡文听当事人无波无澜,她却忍不住长吁短叹:“但我就是看不惯小人一朝得势,說实话我现在都不想在公司干了。”
楚稚水好笑:“那你最好抓紧時間跑,龙知要两年后不倒,我就改名跟你姓,以后叫王稚水。”
“真的假的?你跟我开玩笑呢?”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能卖股份?多少折腾他一番。”楚稚水淡淡道,“我是沒想到他会自己跟投,還以为就瞎圈一波外人钱,這是真的头脑不太清醒。”
李龙科的家境普通,绝不是富二代之流,這么搞可沒人能兜底。
“你要這么說,那我真跑了,正好有人挖。”王怡文突发奇想道,“对了,你以后就待在槐江啦,你现在干什么呢,不然我跟着你干?”
“你跟着我干什么?”楚稚水语噎,“每月两千一,生活笑嘻嘻?”
“少来!你跟我還装什么穷!”
“……真沒装。”
“沒劲沒劲,不想要我就算了,等我准备换新公司,你帮我瞧瞧哪家合适。”
楚稚水无可奈何地应下,谁料到說实话都沒人信。
通话结束后,她又翻翻茶园的资料,只盼着经济开发科早日走上正轨,到时候能有机会偷闲摸鱼。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
观察局内,楚稚水下车后,她随手提起副驾的饭盒,猛然间想起些什么,连忙打开盒盖检查。果不其然,楚霄贺今天给她装的是清蒸小黄鱼,现在隔着盒子還能摸到些许温度。
她昨晚忙着看新科室资料,忘记跟父亲說更换菜单。
楚稚水不知食堂吃蟹案是吴常恭刻意报复,還是妖怪们真有此类忌讳,便不好带鱼肉进单位食堂。虽然金渝說她是不可食用鱼类,但沒准也无法接受同类被烹饪?
当然,金渝昨天吃梭子蟹還挺香,她应该能接受蟹类被做成菜。
楚稚水犹豫一番,考虑到同事心情,她還是取出干净筷子,打算在此解决清蒸鱼。
附近沒有落座之处,楚稚水就打开车门,半坐在主驾位置,双腿還伸到车外,享受半露天用餐的乐趣。林木蓊郁,微风和熙,在清晨品尝清淡鲜美、嫩软多汁的清蒸小黄鱼,倒是让人心情不错。
郁郁葱葱中传来一串细碎脚步音,幽暗叶片下露出一双金色眼睛。
“咪咪。”
楚稚水认出黑猫,它的身躯隐匿在暗处,唯有猫眼漂亮得发亮。
黑猫被发现也沒跑,不慌不乱地迈步過来,彻底暴露在光明之下,走到距离她三四步的位置。它安静地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都优雅收起,一动不动地仰头盯着,黑色尾巴灵活有力地摆来摆去,還挺有节奏感。
“你要吃么?”楚稚水看它目光投向饭盒,低头拿手机搜索起信息,“我查查你能不能吃。”
“喵。”黑猫就像听懂她的话,居然還发表起意见,无奈人搞不明白猫语。
“油炸不行,清蒸可以。”
“喵——”
饭盒裡共有两條清蒸小黄鱼,楚稚水用筷子夹起另一條:“分你一條。”
黑猫立马站起探身過来,望着半空中的小黄鱼。
楚稚水還思索该放在哪裡,但她刚刚松开手中筷子,清蒸小黄鱼都沒有落地,就被准确无误地咬住。
黑猫叼着鱼,向外跑两步,又转身回望她,黑尾巴高高翘起,在空中愉快地甩来甩去,颇像人类临走前挥手告别的模样。紧接着,它快速跃入密叶,眨眼间携鱼离去。
楚稚水沒有追赶它,她吃完自己那條鱼,這才收好东西去办公室。
经济开发科位于办公楼三层,原本被局裡锁着,昨天才找出钥匙。新办公室距离后勤科不远,楚稚水先到老地方逛一圈,发现屋裡面還沒人来,這才前往经济开发科。
她今天来得比较早,想着要收拾下屋子,沒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早。
经济开发科的门居然大敞,一进屋就看到辛云茂在老位置落座,依旧是靠窗的最后一排,桌上仍沒有摆放电脑。他今天穿着藏青色上衣,正闲适地靠坐着椅背,阖眼在微光裡小憩。
屋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连办公桌椅都摆放整齐。楚稚水发现自己落在后勤科的杂物已被搬来,如今原样未动地放在桌上,她的位置還是在他前方。
“你已经打扫過了?”
楚稚水察觉诸多细节,她第一次在清晨见到辛云茂,产生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荒诞感。
辛云茂掀开眼皮,待看清是她,颇有些意外:“這么早?”
“這话不该我說嗎?你怎么来這么早?”
他平静道:“我每天都這样。”
楚稚水一怔,她以前踩点上班,還真不知道此事,疑惑道:“你工作時間不出现,非工作時間瞎出现?”
辛云茂置若罔闻,反问道:“你为什么来這么早?”
“新科室第一天,当然要早点到。”楚稚水原计划是打扫办公室,谁知辛云茂悄无声息先做了。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不料他比自己更周到,又观察起崭新的环境。
辛云茂紧盯楚稚水良久,直至她视线偏转一旁。她的皮肤在暖光下清透,由于白净脸庞不施粉黛,便能看清两颊自然的粉意,不知是脆弱的毛细血管作用,還是无法倾诉的情绪将她染上桃色,错开目光的样子展露赧颜。
她沒有看他,一直望窗外。
辛云茂想起胡臣瑞的话,說她要把他也调過来,便低低地笑一声:“把我调来這么高兴?你可以晚来一些的,我又不会出尔反尔。”
“……”
楚稚水方才在比照经开科位置,按照窗外的风景来看,局长办公室就在头顶。她只是稍微走神一会儿,辛云茂就不知脑补出什么,开始习惯性癔症。
人的忍耐力当真能被不断刷新,楚稚水最初对他的自恋无语至极,现在竟然已经习以为常,還能从中提取有效信息,這应该是一句关怀性质的话。
她不慌不乱道:“我們打個商量吧。”
“商量什么?”
“国有国法,新科室有新规,以前是在后勤保障科,现在是在经济开发科。”楚稚水语气舒缓,“虽然我們的职级相差不大,我也不太在乎上下级称呼,但在某些特定的工作场合,你应该承认我是你的直属领导吧?”
观察局不是私企,缺乏有效的奖惩,人员管理不容易。既然她把他调過来,就不能接受他摆烂,需要建立一套新体系。
辛云茂用手撑下巴,他安静地思考片刻,冷不丁道:“你好像都不承认是我的第一個信徒。”
“這样吧,我們各论各的,怎么样?”楚稚水商榷道,“工作時間照我的来,其余時間自由一点。”
反正他们就在工作時間碰面,先把办公室的局面稳住再說。
“可以。”
楚稚水听他上套,循序渐进道:“那既然是工作场合,有些奇怪的话就要少說,尤其办公时不要总扯私人层面的事。”
“什么算奇怪的话?”辛云茂挑眉,又领悟過来,“你是指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对我情不自禁之类的?”
“好,如果你被戳穿不好意思,我以后尽量给你留面子。”
他答应得爽快,听着颇好說话。
楚稚水深吸一口气,她直接开启耳部净化,過滤掉他部分废话,继续提出要求:“還有一点,以前的事不归我管,但只要在经济开发科,希望你能遵循局裡规章制度,按照朝八晚五的時間段上班。”
這是辛云茂最大的毛病,他总在上班时到处闲逛。
“不管先期有沒有工作,起码态度要足够端正,不要出现迟到或旷工情况。”
這一回,他沉默好久,明显迟疑了。
楚稚水紧盯着他,心裡面却直打鼓,主要他确实太自我,沒准一言不合就翻脸。
辛云茂神情古怪:“有些人类供养家仙,确实会被要求不能离太远,但我沒有這些规矩,你可以自由地走动。”
一般来說,都是家仙逼迫人类别乱跑,哪有人类反過来提议不分开。
楚稚水已经熟练掌握跨服聊天技能,耐着性子道:“可我有這些规矩,你能按时出现么?”
“可以是可以……”他眉头微蹙,不解道,“但你的生活就那么离不了我?”
他不知道别人的信徒什么样,但她似乎也黏得太紧一点,无奈话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楚稚水听他松口同意了,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
她首次立规矩大获成功,自然不在乎胡言乱语,心情极佳地绽放笑容,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对,我的生活离不了你,你就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乐子,最幽默风趣的喜剧妖。”
楚稚水笑靥如花,明眸如细弯月亮,勾得人想捏一下小小的梨涡。
辛云茂一怔,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指却不安地敲打桌面,警告道:“控制一下自己,只答应让你做信徒,收敛那些過于浓烈的感情。”
“好的,沒問題。”
楚稚水好脾气应声,她早就发现他只看态度,完全读不出话裡潜文本,果然丝毫沒提乐子和喜剧妖的事,满意而愉快地在新科室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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