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我想跟你做同事你却跟我...)
“你又不是伏地魔,名字還不能叫嗎?”楚稚水自知理亏,她声势渐弱,嘀咕道,“……而且不是你上次让我叫你的。”
明明是他在茶园說有情况喊他。
所以她才喜歡独立解决,不然一旦承情,吵架都沒法赢。
只可惜人类沒法拥有妖气,她倒是向金渝請教過此事,然而对方吓得连连摆手,劝她千万不要有這种念头。如果人类拥有妖气,那要付出巨大代价。人和妖怪相处都必须正向循环,人类掌控妖气是更可怕的事。
鸟雀天生会飞,海鱼生来潜泳,妖怪自有妖气,然而人类用工具及努力解决前两项,却至今沒法攻克妖气难题。或者說,沒有妖气反而是一种对人的保护。
楚稚水今日略施粉黛,五官比往日更精致,面庞好似笼上雾状轻纱,皮肤在暖光下朦胧如玉。她那双眼睛亮得很,透着倔强和不服气,偏偏语气又夹杂一丝委屈。
人类本来就沒法学会妖气,拿這個說她确实不讲道义。
“算了,我既然說出口,就不会出尔反尔。”辛云茂沉默片刻,他也不再呛声,又率先抬腿,“走吧。”
“去哪儿?”
“送你回去。”
楚稚水一愣,脱口而出道:“不用了。”
她是婉拒苗沥,不代表要他送。
辛云茂冷嘲热讽:“然后你路上被袭击,再把我叫過来一次,故意耍我么?”
“不是,我怎么可能做這种事,别把人想得那么阴暗。”
“那就走。”辛云茂转身,留给她背影,“你戴着项链能辟邪,但对化人的沒有用。”
“等等,你先停一下!”楚稚水赶忙拦住,她打量他的着装,小心翼翼道,“……你确定要穿這身上街?”
“有什么問題么?”
裁剪合体的青黑古袍,芝兰玉树的挺拔身姿,他现下长发束冠、衣袂翩跹,确实矜贵不凡且毫无瑕疵,但为什么下班時間召唤他会解锁古装皮肤?
她不懂却大为震撼,尤其是那被束起的如墨长发,甚至想让她伸手摸一摸,分辨一下真正的材质,总感觉假发质量沒那么好。
楚稚水婉转道:“气质沒問題,朝代有問題。”
银海市经常看到汉服同袍出沒,但槐江市還是会显得扎眼一点。
“你那是什么眼神?”辛云茂不渝,“你觉得不好看?”
楚稚水无意冒犯穿衣爱好,她毫无灵魂地拍手称赞:“嗯嗯,好看,挺好看的。”
“巧言令色。”他忍不住弯起唇角,又认真地端详起她,“刚刚就想說,你脸上涂什么?”
她的妆面很干净,在强光下有细闪,但要仔细瞧才能看出来,整张脸都光彩熠熠。
楚稚水坦然道:“化妆而已,沒见過嗎?”
“确实沒见你化過。”辛云茂好奇,“为什么平时不涂?”
“粉底液很贵,局裡面不配。”
“?”
楚稚水都做好心理准备,辛云茂要古装上街,谁知他打一個响指,转瞬便被黑火笼罩。
长灯下,幽幽冷火舔舐過衣摆,深青长袍及墨发玉冠都消失,化为纯黑的防风外套、干净利落的短发。他眉清目朗,又是平日的现代装束,古装打扮如镜花水月,再也找不到半分痕迹。
楚稚水心道,此幕真有游戏裡小动物一秒变装的感觉。
辛云茂察觉她新奇的目光,他严肃地皱眉,斥责道:“就這么直勾勾看我换衣服?你都不知道非礼勿视嗎?”
楚稚水:“?”
她大感冤枉,无辜道:“不是,你又沒有脱,我好像不用回避吧。”
辛云茂语气凉飕飕:“你還挺遗憾?”
“……”
为什么和他好好交流那么难?
楚稚水很想跟辛云茂从容对话,但她总觉得他偶尔真是欠骂,她被一激就板起脸来,索性放肆地上下扫视,将他从头看到尾。
辛云茂狐疑:“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都沒有脱,我怎么知道是不看遗憾……”楚稚水视线炽烈,从他的脸庞下移到身材,仿佛在透過外套窥探,吊儿郎当道,“還是看了更遗憾。”
辛云茂闻言愕然,惊得喉结上下微动,一下子就說不出话,怔怔地注视着她。他眼底波光粼粼,是摇晃碎的月色,清透又朗润,闪過些惶惶。
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沒說,好像被人一锤敲灭气焰,被大胆发言弄得不知所措。
楚稚水還等他自负反击,谁料对方竟然懵在原地,空气瞬间焦灼而躁动起来。
薄凉的夜风一吹,非但沒有缓解僵持的局面,還让气氛越发旖旎和暧昧。
她内心万分崩溃,明明他平时說過好多不知廉耻的话,为什么這时候却摆出懵懂清纯样儿!?
這搞得她好像调戏良家男妖一样!
楚稚水深呼吸,她想驱散古怪氛围,索性率先打破僵局,声音放软道:“我們能不能都友好些?正常一点說话,大家和睦相处。”
辛云茂眸光微闪,他终于缓過神来:“你觉得谁不正常?”
当然是你不正常。
楚稚水内心腹诽,面上却故作公允:“我和你都不正常。”
“哪裡不正常?”
“你觉得咱们天天這么交流,正常嗎?”楚稚水正义凛然,“我想跟你做同事,你却跟我讲相声。”
她就不提平常跨服聊天,要不是他老胡言乱语,刚刚怎么会刺激得她言语過线?
辛云茂抿唇:“你提醒我了,现在不在朝八晚五。”
楚稚水一愣。
“按照你当初說過的,你该承认是我信徒。”辛云茂挑眉,“人类都這样言而无信嗎?”
楚稚水心道,她明明說私下自由一点,自由又不代表要做信徒。但他一句话就上升到人类群体,她也不好再细究当初的用词,显得人类不大气。
“好好好,我承认。”楚稚水叹息,“我是信徒,我供奉你。”
辛云茂第一次听她认下来,愣道:“真的?”
楚稚水已经破罐破摔,开始继续跟他讲相声:“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們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都将诚信友善刻进骨子裡。”
“供奉仪式需要许愿。”辛云茂道,“你有什么愿望?”
“我要世界和平。”
“愿望必须跟你有因果业力,而且联系比较强。”
楚稚水思索:“那就父母身体健康。”
“你在故意戏弄我?”辛云茂面色微沉,“說了要跟你有关。”
“父母安康還不跟我有关?”
“只有出于一己之私的强烈欲望,才能缔结仪式,否则都沒有用。”
楚稚水醒悟過来:“等等,那我們现在還沒仪式,你凭什么說我是你信徒?”
辛云茂哑然。
“欺负我不懂你们规矩?”
“我欺负你?”辛云茂气得想揉太阳穴,冷笑道,“如果我想以大欺小,你今天還能看见我?需要的时候叫我名字,不需要的时候连一点尊重都沒有,甚至至今都不肯承认敬奉我。”
“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楚稚水头疼,“還有你這台词也太《教父》。”
她脑海中浮现《教父》经典对白“但你对我一点尊重也沒有,你并不把我当朋友,你甚至不愿喊我教父”。
“你公然看轻我,說我不如一條鱼,明明叫我名字,却又跑向那只猫。”他面露讥嘲,“還是說,苗沥說会多盯着你,你现在就有恃无恐,觉得以后用不到我,终于连装都懒得装?”
明明戴着他的信物,却跑向其他妖怪,人类真是朝三暮四的存在。
辛云茂话裡带着一股不自知的酸意:“你最好搞清楚,他有两分实力,但差我還远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稚水火气噌得蹿上来,“我不過是把他认成你了,大晚上的看不清楚,你总爱穿黑色衣服,换谁不都容易认错!”
辛云茂被吼,他微睁大眼,似分外错愕。
楚稚水怒指他的纯黑外套:“你看看,现在還是黑的,毫无时尚创意,你好意思指责我!?”
苗沥是黑披风,辛云茂也黑外套,换谁都有可能眼花。
双方突然呛起来,开始大眼瞪小眼。
空气凝固,一人一妖对峙,時間漫长得像度過一世纪。
“你就那么不喜歡黑色?”片刻后,辛云茂先一步避开她眼睛,他听完她怒气冲冲的解释,胸腔裡的愤懑也烟消云散,低声道,“算了,我本来也不是這颜色。”
他打一個响指,又是一秒换装,這回是白上衣。
他轻轻道:“這样行了么?”
楚稚水见他为一句话换衣,還专门询问自己意见,她骤然就熄灭怒火,不知道该說些什么。
她刚才音量渐高,不過是反感他尖酸,话裡话外仿佛她在利用他,但不管是遇到妖怪還是茶园生意,明明都是槐江观察局惹来的,她要沒在局裡根本不用管這些。這场面跟過去实在太像,明明是为龙知视频,却要被污蔑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她做事问心无愧,当然听不得他刻薄。
可他偏偏又退让了。
楚稚水深知,人和人能否长久相处,绝不依靠初遇的印象,那是本能伪装出的客套面具,完美而易碎。只有逼到声嘶力竭、面红耳赤、暴跳如雷的时刻,這個人真正的所思所想才会展现出来。
她展露尖刻时,大部分异性都无法接受,从李龙科到孙鞘皆是如此,脆弱的男性脸上会挂不住。
這男妖怪却正好相反。
明明平时脾气冷不会說话,但吵架时性情居然挺软,给她整不会了。
辛云茂发现她不說话,犹豫道:“白色也不行?”
“白色……”楚稚水目光微妙,她努力平复情绪,欲言又止道,“行,行吧。”
“你怎么好像很勉强?”辛云茂一指她的纯白呢外套,“你穿的不就是白色。”
這就是她感到勉强的原因!
为什么他要在街上跟她穿相同配色的着装?
妖怪估计沒有情侣装概念,楚稚水快被他脑回路搞疯,好脾气道:“說到底,为什么非让我做你信徒?”
“人和妖怪相处要受法则约束,不然就会打破世间的平衡。”辛云茂平静道,“那你给我一個理由,如果沒有敬奉关系,为什么我今晚出现在這裡?”
“不能是你心地善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辛云茂面无表情:“這世上,只有无缘无故的仇视,沒有无缘无故的善待,一切都明码标价,必然要有所偿還。”
“所以我丢给你一根笔,你還要往桌上放颗糖?”楚稚水吐槽,“你们的法则也太斤斤计较,居然能小心谨慎成這样子。”
“就是有太多怀揣侥幸心理的人和妖,胡臣瑞他们每年才会搞那么多烧烤。”
楚稚水思及观察处内的惨叫,又想到被逮捕的妖怪必受火刑,迟疑道:“你犯错也会被烤?”
辛云茂不屑:“他们配烤我?”
“……”
楚稚水现在大致搞懂妖怪法则,人和妖的妖气及寿命相差過大,倘若牵扯過深,必然惹出麻烦。有些人会拜托妖怪实现自身愿望,例如一夜暴富、桃花绽放、事业高升等,就需要签订协议或进行仪式,用别的东西来换取想要的。
如果是等价交换,妖怪会从中汲取信仰之力,精进自身的天赋及能力。它们偶尔還会派遣自己的信众做事,通過各种各样的方式获得妖气。
当然,人类签劳动合同都时常闹仲裁,人妖间协议就更加麻烦,观察局抓妖是家常便饭。
楚稚水虚心求教:“所以庇护我平安之类的愿望行嗎?”
“不行,這些就是添头,不算你的私欲。”辛云茂自傲地睨她,“他们都有不同的天赋,但一般就专精一两项,管不了全部事情,只有我能做到有求必应,這可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
楚稚水无奈:“但我觉得你业务也不太广泛,說半天都沒让我心动的项目。”
“该反思的不是你么?我千百年来沒见過像你這么难伺候的。”
楚稚水试图参考案例,问道:“你以前实现過别人什么愿望?”
“你是不是根本不记我說的话。”辛云茂道,“我明明說過……”
“哦哦哦,我是第一個!”她见他不悦,突然想起什么,安抚道,“沒有忘,记着呢。”
辛云茂這才收声。
楚稚水面对小心眼的千年大妖,感觉他這么多年沒开张正常,做推销的都這副态度早失业了。她无心跟他過不去,左右就是帮忙凑kpi,打商量道:“這样吧,我答应供奉你,但确实想不出你說的那种愿望,现在就先攒下来,等以后想到再說。”
“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避免打破了平衡,這么做可以嗎?”
說实话,她就沒愿望,要不是怕对方违纪,或许都不用這一遭。
辛云茂停顿数秒,诧异道:“這样的供奉,我闻所未闻。”
“這就像充值卡一样,我先多充点,以后慢慢花。”楚稚水道,“不然一笔算一笔也行,比如你今天過来,我改天請你吃饭,每次有来有往,最后還是等价。”
“請我吃饭?”辛云茂回忆起酸甜的味道,“饭团么?”
“那次是例外,下次吃好的。”
楚稚水原以为他排斥便利店,還打算找一家正经餐馆,谁料他听完却好似有点遗憾,也不知速食饭团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双方终于就供奉一事达成一致,依旧朝八晚五轮班制,回去路上沒再聊别的。
一過跨河长桥,小区近在眼前。這一路风平浪静,唯有月辉伴人影。
小区裡,白天嬉闹的孩童们早就回家,小花园裡静悄悄的,偶尔会有树影沙沙。楼内尽是万家烟火,总有一盏灯等夜归者。
“你怎么回去?”楚稚水站在小区门口,她取出手机,又点开软件,“我给你打车?”
“我能直接回局裡,就跟你戴着的一样。”辛云茂微抬下巴,示意她佩戴的吊坠,每次瞬移需要特定媒介,他可以自由地来回穿梭。
楚稚水疑道:“那以前每次浇完茶园,你是不是也不用坐车,其实可以直接传回去?”
一人一妖最近经常去茶园,都是她把他叫過来,然后再开车回局裡。
辛云茂发现她极敏锐,他身形一僵,重新审视她:“你什么意思?”
楚稚水茫然:“什么什么意思?”
他下颔线紧绷,闷声道:“你该不会认为我喜歡坐车吧。”
“沒,我以为你怕我无聊,所以专程陪我回来,心說你還挺体贴的。”楚稚水思及他乘车经历较少,她似有所悟,眨眨眼道,“原来你喜歡坐车兜风嗎?”
回想起来,他第一次坐车束手束脚,或许這些对他相当新鲜,就像童年明明家裡有饭菜却闹着吃方便面,沒营养但是很快乐。她觉得坐车沒劲,沒准他感到有趣。
“……”
辛云茂一時間也不知,究竟体贴陪她回来比较丢脸,還是喜歡坐车兜风比较丢脸,反正都不是让他脸上有光的回答,自觉失言地闭上嘴。
尤其她眼眸发亮,又露出平时看那條鱼的眼神,說得好听点叫怜惜且充满母爱,說得难听点叫观察沒见過世面的傻子,只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走了。”
他避重就轻地应声,甚至都沒脸正视她,直接跨进深黑裂缝,丝毫不敢多待下去。
楚稚水看辛云茂落荒而逃,不料他還有這种反差爱好,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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