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双更
回到桂花街，已经暮色四合，毕竟家裡来了新人,好吧新妖，店裡有了第一位新员工,苏灵很大方地点了一堆快餐，除了风潇和苏小邪喜歡吃的汉堡,還有花璨爱吃的鸡肉。
第一次吃到正宗炸鸡的花璨只差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想起来好奇问：“对了仙姑,小邪的爸爸呢？怎么沒看到？”
苏灵和风潇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他，一個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咬牙切齿，一個是无辜的表情中目露心虚。
花璨被看得莫名又忐忑，吞下一口鸡肉，支支吾吾问：“我……說错了什么嗎？”
两人继续看着他,一言不发。
倒是嘴巴塞得鼓鼓的苏小邪昂头奶声奶气缓解了花璨的尴尬：“小花，我沒有爸爸的。”
“啊？”花璨眨了眨眼睛，這才知道自己說错了话，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鸡肉。
過了片刻,又抬起又小心翼翼道：“仙姑,听說你们人类渣男很多,你是不是被渣男骗了？沒关系，你告诉我是谁，我去帮你报仇。”
风潇送到嘴边的薯條因为手忽然一抖，掉在了胸襟前，染上了一抹红色的番茄酱污迹。
苏灵顺手给他递了张纸，又皮笑肉不笑朝花璨道：“我谢谢你啊！”
花璨笑眯眯摇头：“不用谢，仙姑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是应该的。”
苏灵嗤了一声：“你一個蛇妖去找人麻烦，看那些道士不收了你。”
花璨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我要找人类麻烦容易损修为，要是仙姑遇到的渣男是妖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狠狠帮你修理他，而不用担心损修为了。”
“咳咳咳——”风潇這回是真被呛到了。
苏灵赶紧给他递水，笑道：“风道长，你怎么老被呛？”
风潇接過水喝了几大口，勉强算是止住咳嗽，一张脸却早就涨得通红：“沒……沒事，就是不小心。”
花璨继续道：“哎，可惜仙姑你遇到的不是渣妖。”
這货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随口一句假设都能戳到苏灵痛点，她沒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可给我闭嘴吧，你才是妖，你们全家都是妖。”
花璨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是妖啊，不過我爸妈不是妖，他们還沒修炼成妖就老死了，要是他们活着，看到我修炼成精，肯定会为我高兴的。”
說完還触景伤情般抹了抹眼睛。
苏灵其实看到一個妖這样，是很想笑的，哪知旁边的风潇伸手拍了拍花璨的肩，双眼一红：“我跟你一样，也是父母在我小时候就不在了，不過他们告诉我只要我好好修炼，他们在天之灵就会为我高兴的，你爸妈肯定也是一样的。”
苏灵看着這一人一妖抱在一起低低抽泣怀念過世的父母，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要加入，毕竟她爹妈也早早就沒了。
然而她最终只是朝两货翻了几個大白眼，因为两個大男人抱在一起抹眼泪，這场面实在是有些過于好笑了。
鉴于有种共同身世，风潇和花璨很快拉近了距离，只差称兄道弟，這一顿饭也算是吃得其乐融融。
只有苏灵有点头大，试想收留一個妖在家裡，能不头大嗎？
虽然說是让花璨睡院子和天台，但苏家毕竟空房间多，苏灵還是大发善心，拨给了花璨一间屋子。
花璨从出生到现在不是住在山洞就是在动物园和同伴過着群君生活，這是第一次有這么像样的地方住，别提多高兴。于是快乐地变成蛇，在院子裡让苏小邪玩了一個多小时。
苏灵默默看着自家院子裡，抱着一條大花蛇不亦乐乎的小鬼，心中五味杂陈。
“你看，小邪很喜歡小花对不对？所以妖和人类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风潇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
苏灵心道那是因为苏小邪一半血统是妖，若是换做個真正的普通人，可就沒這么简单了。不過鉴于风潇的道士身份，她什么都沒說，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风潇又道：“其实在很早之前，人和妖是杂糅而生的，人妖和平共处，互相帮助，一同抵抗着自然界的力量。瑞兽为人类带来丰收和和平，人类则虔诚地供奉着那些生灵。只不過人和妖到底有很大的差别，人类拥有至高的智慧，而妖则拥有强大的妖力，于是当有野心勃勃的妖和人出现时，两界必然就产生争端纠葛，慢慢就走向了混乱。久而久之，双方都对对方产生了偏见，人类觉得妖怪凶残，妖怪觉得人类狡诈，于是再也沒办法共处，终究陷入大乱，也才有了后来的结界之门。”
他說得這些苏灵当然知道，至于对于一個道士這么强调人妖友好，她還是很有些不可思议，好奇地看向他，眨眨眼睛，开玩笑道：“风道长，你這是想致力于人妖两界的和平么？”
不想，风潇還真认真点了点头：“我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人和妖能平等而和平的相处，只可惜他沒能实现這個愿望就過世了，所以我希望能完成他的心愿。”
苏灵问：“你父亲也是道士？”
风潇不太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算是吧！”
“难怪你修道一年，符箓术就這么厉害，原来是有底子的。”
风潇道：“就一点点，跟你是不能比的。”
“那是，我們苏家法术能是普通道术能比的么？”說着，瞥了眼院子裡的花蛇，“不過你說得对，妖也分好与坏，就跟人一样。我們不能一竿子打死。”
风潇笑了笑：“小花是個好妖。”
“還行吧！”苏灵撇撇嘴，如果当年沒摆她那一道，在她看来，花璨确实不是個坏妖。但只要想到那件事，她就恨不得把那條花蛇提起来揍一顿泄愤。她想了想，又笑着道，“你要能让人妖两界和平相处，那就真是大功德了，仙班虚位以待啊！”
风潇笑着摇摇头：“我不修仙的，要真有這么一天，我就回老家山裡，无忧无虑的生活。”
苏灵心道：你那一块石头几十万，能有什么忧什么虑？
不過鉴于人风道长视钱财为身外之物，這种话也就只在心裡吐吐槽了。
隔日一早醒来，苏小邪一如既往的已经不在床上，苏灵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跟风潇一块做好人好事去了。
她洗漱后，站在阳台锻炼身体，朝巷子裡看去。
得，之前只有苏小邪跟着风潇，如今又多了個花璨。
一個挽发髻的英俊道士，一個美少年模样的漂亮蛇妖，再加上一只白白胖胖的半妖团子。這画面說是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也不为過。
果不其然，无论是出门买菜晨练的大爷大妈，還是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都会凑上前和正在打扫卫生的风潇花璨說几句话，手裡有吃的還会给他们塞一点，然后再逗逗蹲在旁边玩蚂蚁的苏小邪。
遇到李小米之流的十几岁小姑娘，那就更夸张了，光說话還不够，還非得拉着人拍照。风潇和花璨也挺配合，两人对着手机镜头，勾肩搭背一副好哥们的架子，中间再牵着個苏小邪。苏灵看一次，嘴角抽一次。
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等她下楼，干完活儿人也回来，還顺便带回了街坊邻居免費赠送的早餐。苏小邪拿着一個暖乎乎的茶叶蛋，迈着小短腿跑到苏灵跟前：“妈妈，蛋蛋。”
苏灵還沒接到手中，旁边的风潇已经先拿過去，把弹壳剥得干干净净才又递给她。
“……”苏灵笑眯眯道，“谢谢风道长。”
风潇摇摇头：“不用谢。”
就在這时，顾小山从对面跑了過来：“灵灵，你手上几個单子，有人催了，這事儿可等不得，今儿一块弄完吧，我好再给你接新的。”
說完目光瞥到一扭一扭走到沙发坐下的花璨，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睛，有些崩溃道：“你真把這东西放在家裡？”
苏灵塞了口茶叶蛋，点头含含糊糊道：“反正他也不害人，无亲无故的一條蛇在外面也怪可怜的，遇到個什么大邪祟，连還手的能力都沒有，我就当是做件好事。”說着又咧嘴一笑，“主要是還能有個免費劳力。”
花璨笑道：“仙姑是大好人。”說完又补充一句，“风道长也是大好人。”
终于有個安全的容身之地，他是不吝于拍马屁的。
顾小山摇摇头：“人都說活久见，我這才二十七岁就亲眼目睹道士和妖共处一室，真是见鬼了。”
花璨纠正他：“我是蛇妖，不是鬼。”
顾小山一脸崩溃。
苏灵不以为意地从手机裡找处還沒做完的单子，嘀咕道：“最近怎么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冒出来？虽然我是不嫌赚钱多，但总有不好的感觉。”
顾小山摊摊手：“只怕是世道要乱了哦！”
苏灵想起昨天那两只地狼，也不知道這大凶之兆是什么凶。
八百年前阴阳两界打乱過一次，最终虽然以结界之门画上句号，但那次大乱，两界都伤亡惨重。妖王风天澜，国师万俟玉，苏家老祖宗苏成碧的新婚郎君道门才俊东方昱等等，皆因那场祸事而死。
這些都是老祖宗在笔记中怀念亡夫提到過的名字，光听名号都能猜到是大人物，可想而知，当年那场大乱有多严重。
不過苏灵暂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天塌了有高個儿顶着呢，苏家沒落至此，她這個独苗苗传人說到底也就是個小人物，拯救世界還轮不到她，能稍微重振一点门楣，不给老祖宗丢脸就不错了。
她摆摆手：“行，我今天把手上的都清完，休息两天再帮我接新活儿。”
顾小山比了個好的手，瞅了眼花璨，又看了看风潇，抱着头崩溃地跑回了对面。
苏灵朝坐在沙发上的花璨努努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来這裡给我打工的？赶紧给我上班。”
花璨立马跳起来：“收到。”
苏灵走過去打开电脑，给他介绍了一下流程，沒想到這個刚刚能化形的妖，不仅会用电脑，学东西還挺快，讲了一遍就上了手，鸡血满满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天工作。
苏灵指挥完花璨，转头一看，风潇不知何时已经换上道袍，背上乾坤袋，抱着苏小邪，笔直站在门口等她出发了。
本来照她的经验，手上這几個活都挺简单的，先前沒打算带上风潇，不過看他已经自发准备好，也就沒說什么，只是指了指苏小邪：“带着孩子不方便，把他放家裡，让他跟小花玩儿吧！”
苏小邪嘟了嘟嘴紧紧抱住风潇的脖子：“我要跟风道长一起。”
风潇笑眯眯道：“沒事的，我带着他就好，小朋友应该多出去看看。”
苏灵看小家伙這么黏着他，有种自己好像在当后妈的感觉，只得捏了把苏小邪的脸，叮嘱道：“带着你出去可以，但是要听话，不准乱跑知道嗎？”
苏小邪乖乖点头：“知道了。”
然后喜滋滋靠在了风潇脖子边。
手上這几单活确实挺简单，都是些小妖小怪作祟，大半天下来就完美收工，果然是沒用上风潇。他全程在一旁在带孩子。
要不是他穿着一身道士打扮，别人還以为這是苏仙姑带着老公儿子一起出来干活儿呢！
等到收完最后一個闹事的小鬼，正好是傍晚时分，苏灵拿了不少报酬，大手一挥带风潇和苏小邪去吃他们最爱的汉堡，鉴于家裡還有只妖等着投喂，也沒在店裡吃，直接打包了飞奔回家。
回到桂花街，還才刚刚走到苏家下楼的店门口，就听到裡面有热热闹闹的声音传来，苏灵皱眉走进去一看，却见是几個陌生人正围着坐在沙发上的花璨在說话，還有人拿着录音笔。
而那位顶着美少年皮囊的蛇妖，眉飞色舞地回答着大家的問題，并时不时摆弄姿势让人拍照。
苏灵一头雾水：“干嘛呢？”
花璨站起来，笑眯眯道：“我老板回来了。”
几個花边小记者一转头，完美地从苏灵身上掠過，看向了风潇，然后齐刷刷凑上来：“风道长回来了，我們可以采访你一下嗎？”
风潇一脸懵地看着這些陌生人。
花璨本是想走過来解释，但想起自己的腿，還是继续站在原地解释：“风道长，這些是记者，在網上看到我們的照片来采访的。”說着又朝苏灵道，“老板，李小米她们拍了我和风道长還有小邪的照片，发到了網上，一不小心给火了。”
风潇怀裡還抱着睡着的苏小邪，也不懂這些人是干什么，只怕小家伙被打扰，摆摆手径自上了楼。
众记者：這位道长看起来好高冷，感觉比照片更有气质了！
苏灵倒是听出了所以然，简直是服了花璨，這才第一天上班，就给她這裡弄這么一出，而且胆子還真不小，一條蛇竟然敢接受人类采访，也不怕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打发掉记者，关了店门，叉腰道：“小花，你挺能耐的啊！”
花璨笑嘻嘻道：“我就是上班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我們的照片在網上火了。”
“你上班還上網？”
“……”
花璨摸摸头：“我這不也是为了仙姑你的生意着想么？想着上網看看怎么给網店做做推广，一登上微博就看到照片上了热门，于是我就赶紧註冊了一個賬號，說自己是照片上的人，沒多久便有记者联系我說要采访。我想着干脆借這個机会宣传宣传，就答应了。還别說，我這賬號粉丝半天就涨了几万。我算了下網店的新订单，也增加了不少呢。”
說着拿起计算器噼裡啪啦打了一通：“之前你的店子不是被那個叫什么杜宇的大明星给宣传過么？我扣除了他带来的销售量，估算了一下，今天這一波至少也能增加百分之十的营业额。杜宇是大明星，不能指望他给你继续做广告，還是得靠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看了下你之前的账本，一個月顶多就两万块钱的流水，我觉得花点心思营销，营业额翻個两三翻沒問題。”
苏灵听着他這一通话，都傻眼了，你踏马不是個妖怪嗎？怎么懂這么多？
花璨放下计算器：“仙姑你相信我，之前在云山的时候，我经常溜进红叶山庄，那裡面可多生意人了，我偷听了不少你们人类的生意经，电脑也是趁他们網咖的人睡着后，半夜学的。不管是人還是妖，都得不断学习新知识才行，這样去哪裡都不会被淘汰。”
苏灵默了片刻，拿起手中的袋子递给：“你的晚餐。”
花璨喜笑颜开接過来，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喜歡的鸡肉，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
苏灵：“你把這裡清理好，我上去休息一会儿。”
花璨点头：“好的，今天的货我已经发完了，待会儿和供应商联系给我們补货。”
苏灵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准备转身上楼，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明天开始一天给你两顿鸡肉。不，三顿。”
“啊啊啊！仙姑你人太好了。”
苏灵已经风中凌乱，边上楼边心道，不是說妖怪智商都不高的么？怎么這货比人還精？得幸好這货沒什么坏心思，不然還得了。
她上楼看风潇将睡着的苏小邪放在小床上，忍不住把刚刚花璨的所作所为给他說了一遍。
风潇却是一脸迷茫，显然不太明白花璨到底做了什么。
苏灵默默叹了口气，想起這位风道长常年待在大山裡，才刚刚出门闯荡一年，而且還是在道馆裡挂单，可以說是完全不谙世事。
這样一想，人其实還比不上妖聪明。
风潇听不懂花璨到底干了些什么，不過大概也明白是帮了苏灵的大忙，算是好事，還是挺高兴的，趁机宣扬自己的观点：“我就說人类对妖有偏见，其实人和妖沒什么区别。”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所以妖和人类相恋结婚生孩子，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苏灵仍旧不以为然：“人类寿命顶多百年，而且青春就短短十几二十年。而妖怪呢？你看看花璨，已经五百多岁，還是個少年。你真觉得人妖恋沒問題？”
风潇摸了摸鼻子：“……這应该也不是問題，人类可以靠修行延长寿命，妖也并非永生。”
作为一個和妖怪制造出一個后代的苏灵，对這個话题沒什么兴趣，摆摆手道：“知道你是要攒大功德的，你加油就好。”
风潇有些失落地撇撇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今天是下元节，我想去去河边修斋设醮。”
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赦罪，下元水官解厄，這些民间节日都是产生于道家，苏灵是不過的。但风潇是個道士，对他来說肯定是大日子，于是她点头道：”“附近就有條河，晚点我带你去。”
风潇笑：“灵灵，你真好。”
苏灵也笑：“你整天帮我带小邪，我都沒好好感谢你的，這点事不過是举手之劳啦！”
“這是我应该做的。”
“嗯？”
“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歡小邪，和他一起我也很开心。”
苏灵噗嗤一笑：“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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