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作者:封空
一門隔絕外界呆若木雞的奇越,簡輕燭被拽回房,捂住嘴的手鬆開。

  一言不發的秦修敕,周身散着低氣壓。

  “我不是故意、故意佔有......”簡輕燭話沒說完,看到師弟壓着眼皮,透出濃郁寒意。

  他略爲噎住,轉而安撫道:“我會負責的。”

  聽到這話,秦修敕臉更冷了,簡輕燭手腳無措,幾許拿出一朵合歡花:“我把這個給你,下次讓你佔回來,可以嗎。”

  秦修敕平靜後打算解釋的念頭一默,看向簡輕燭纖長玉手中,粉霧般的花朵。

  不知受了什麼蠱惑,他鬼使神差道:“可以。”

  秦修敕拿走合歡花:“師兄不許再提及此事。”

  簡輕燭頷首表示理解:“畢竟有損師弟清譽。”

  秦修敕捏花的手指一緊,險些捏斷花莖。

  室外,奇越好奇得抓耳撓腮,耳朵貼緊房門,聽到門口動靜,趕忙退回走廊,待秦修敕走後,他翅膀一揮飛入室內。

  “靈主靈主,昨夜發生了什麼?!”

  簡輕燭坐在案前,捂住嘴,搖頭嗡聲:“不說。”

  奇越纏了一上午,簡輕燭半點口風沒露出,惱得奇越回到識海,再也不想出來了。

  外面一點都不好玩,還沒有待在簡輕燭識海里安全又刺激,他才離開一夜,就錯過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今日左幽生辰,宴席上,花刃見到簡輕燭,目光與昨日有所不同。

  這幾日,修真界都傳遍了。

  先有魔君左幽與吾休爲一青年大打出手,後有魔尊申屠鷲與仙宗主蒼晟爲之針鋒相對,傳聞,青年有張禍國殃民的妖豔臉,是個善於蠱惑人心的小妖精。不然,怎麼把人迷得神魂顛倒。

  花刃來亂星城的路上,只覺傳聞誇大。

  據他所知,申屠鷲與蒼晟都不是沉迷美色之人,何況身居高位,一舉一動往往得顧慮諸多,兩人哪會像毛頭小子一樣,爲誰大動干戈,想想都不可能。

  不過儘管如此,他還是期待着與小妖精見面,瞧瞧有多美。

  眼下見着,卻是沉默了。

  花刃朝人望去。

  宴席上觥籌交錯,滿是喧囂,獨坐一隅的青年,白衣若雪,長緞將發絲鬆鬆束起,用玉筷夾起玉盤裏的佳餚,彷彿獨自有個小世界,周圍的喧鬧影響不了他。

  察覺視線,簡輕燭長睫微掀,清澈眼眸露出疑惑。

  花刃笑着搖頭。

  傳聞半真半假,他猜反了。

  簡輕燭見人收回視線,重新埋頭,喫起玉盤裏的菜餚。

  這些菜他每樣都夾一份,沒喫夠,就集體再來一遍,看得奇越嘖嘖稱奇:“靈主就沒有喜歡的或是討厭的,多喫、少喫兩口。”

  “有的。”

  奇越在識海里搖頭:“沒看出來。”

  簡輕燭將配菜胡蘿蔔,喂到嘴裏:“喜歡歸喜歡,喫歸喫。”

  這些菜裏,他心裏有暗戳戳喜歡的,但身爲天道應雨露均沾,不能只吃喜歡的,更不能讓人窺見他的喜好,加以利用。

  他是個自律的天道。

  秦修敕坐在旁側,宴上向他攀談的人諸多,皆來試探傳聞中能接下魔戟的少年人根底。

  可惜秦修敕始終端盞輕笑,與之交談既挑不出毛病又套不出任何東西,令想摸清他虛實的人敗興而歸。

  宴席臨近結尾,秦修敕將飲完葡萄漿、蔗漿,準備飲桃漿的人帶走。

  兩人剛出門,被緊隨其後的左幽攔住。

  “輕燭大人且慢,小人有個不情之請,懇請大人成全,”左幽跪在他面前,磕頭行了個大禮,揚起乾啞嘲哳的嗓音,幽冷的夜風裏,邊咳邊在渾身打冷慄,哆嗦道,“那、那斷劍......”

  “你是那隻狐狸吧,”簡輕燭垂眸看他。

  左幽話音一頓,頭重重磕在地上:“是,是小人。”

  他從過長的衣袖伸出手,這隻手像尚未完全修行成人的妖,指甲是獠牙般的爪子,手背是稀稀拉拉的狐狸皮,其上的毛有深有淺,皮毛底下散出,不斷散出腐爛的味道。

  “小人搶了大人的寶物,罪大惡極,但請看在小人當時迫不得已,受了千年痛苦折磨的份上,大發慈悲繞了小人吧。”

  左幽顫巍巍收回手,喉間發出悲鳴。

  他原本生活在一座深山,山林有許多狐狸,那裏原本很安詳,後來涌入大量狩獵者,闖入山林獵殺他們,把他的族人們扒皮做狐裘。

  遇到簡輕燭的那夜,正是他的狐狸窩被狩獵人發現的時候,他從追捕中逃了出來,奄奄一息。

  頂着一頭雪花的小孩,深夜裏,把暖玉給他戴着脖子上,剎那他的傷口癒合,體內涌起無窮的力量。

  這是他唯一從人身上感受到的溫暖,但他沒有遲疑,把小孩手裏的錦袋搶走了。

  被圍剿的狐狸窩裏,還有許多老狐狸小狐狸,都是他的親人,暖玉是好東西,錦袋裏的其他東西一定也是寶貝,他要用這些東西把他們救出來。

  果然,他從小孩手裏搶來的寶物,就像傳說中的神物般。

  他甚至沒動錦袋裏的法器,僅憑暖玉就殺了那些狩獵者,簡直比狐仙還厲害,有這些東西在,他就能保護他的狐狸窩,說不定還有求仙問道的機會。

  但美夢在兩日後的傍晚,破滅了。

  那日下着大雪,他回狐狸窩的時候,看到一個十五六的紫衣少年,坐在石頭上,腿上窩着個小狐狸。

  那是狐狸窩裏最小的小傢伙,三個月大。

  少年修長的手指逗弄着它,挑起的脣角,顯得興致盎然。

  但他家的小狐狸,卻並不感覺愉快,小身影瑟縮發抖,處在極度恐懼中。

  左幽想救,卻被少年手下攔住,與此同時,系在他脖子上暖玉一下勒緊了,勒得他喘不過氣,只能跪俯在地,擡頭仰望石上的少年。

  少年終於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眉眼微微下壓,那雙狹長眼眸,透着與生俱來的涼薄氣息。

  他像在看螻蟻般,漫不經心的一瞥,隨即收回視線,撫着掌下小狐狸:“你家這隻狐狸很聰明,它最小,我來的時候,卻是最快跑的,怎麼教的。”

  他嗓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下刻說出的話,卻讓本就有所懷疑的左幽,如置冰窟。

  “爲何我家的小孩,不僅學不會,還蠢到把保命玩意兒拿給別人呢。”

  穿着與雪地小孩衣袍,有着同樣楓葉繡紋的少年,話落輕嘆,露出些許帶着少年氣的煩悶。

  左幽心沉到谷底,原本一絲希望破滅。

  繫着暖玉的繩子,一直在他脖子上慢慢收緊,像鐵絲般勒住他,割破皮毛,嵌入他的喉嚨。

  左幽嗓子變得沙啞,卻能說人語了,他自知今日難逃一劫,只開口給狐狸窩的狐狸們求饒道:“懇、懇請大人放過其他狐狸,它們都是無辜的,什麼都不知道,小的願意以死謝......”

  話沒說完,他聽到一聲淺笑。

  無形中有隻手扼住左幽腦袋,將他徹底按趴在地,之前在少年腿上的小狐狸,被扔到他嘴邊。

  “說什麼呢,”少年起身,不鹹不淡道,“要放過他們的,是你。”

  頃刻,宛如餓狼般附身的左幽,不受控制地進行了一場屠殺,他哭到眼睛乾涸無淚,身體沉甸甸地倒在地上,少年撫上他身上新長出的,參差不齊的狐狸毛。

  “你拿走吾弟的東西是爲了保護家人,情有可原,這份勇氣還令吾,十分感動,”少年手在最淺的皮毛處停了停,輕輕笑了。“所以,吾就賞你不死不滅地,永遠與他們在一起,謝恩吧。”

  話落,左幽腦袋被少年揪住,扣在地上。

  “砰!”地一聲又一聲,迴盪在幽靜寂寥的深山裏。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千年來,我每夜、每夜閉眼都是族人在我爪下驚恐求饒的目光......輕燭大人,我不求活只求死,求您賜死,給小的一個解脫。”

  左幽聲淚俱下,拼命地磕頭,血染紅地面一大片。

  “我不殺你,不過,”簡輕燭猶豫片刻,點頭道,“你若是想死,我可以拔起斷劍一段時間,這時候咒術會消失,你可自行了斷。”

  左幽連聲道謝,秦修敕在旁看着,沒說話。

  上次拔劍不堪回首,這次簡輕燭機靈地拿塊布遮住臉頰,以免被兄長瞧出是他。

  奇越在識海鬧騰着要出來,簡輕燭放出他後,趕去拔劍,秦修敕原本跟着他,不知爲何中途一轉身,回去了。

  府邸裏,等到天地色變的那刻,左幽用匕首在手臂割了一刀,傷口血流不止,沒有半點痊癒的跡象。他激動得渾身發顫,掀開面罩,露出狐狸腦袋,血紅眼眸含着滔天恨意。

  他奔向湖心亭。

  這次時間多,他一定可以。

  左幽面目猙獰地用利爪在亭內挖出一個洞口,解開禁制,從洞內拿出寶盒。

  這盒子裏是鴻蒙珠碎片,他用這碎片當陣眼,佈下了一個足以摧毀亂星城的大陣。

  雖然對不起簡輕燭,但死也要拖其墊背,他也要讓當年那少年嚐嚐痛楚,儘管這痛不及他當年的千萬分之一!

  左幽正要打開寶盒,臉色一變。

  不知何時出現的修長身影,倚着亭內硃紅柱子,手裏握着與他一摸一樣的寶盒。

  “左幽大人不是準備尋死嗎,怎麼還惦記着亭中寶貝。”

  秦修敕拋着寶盒,上前不緊不慢道,“早說的話,我就把它留給你了。”

  左幽剎時沉了臉,目光緊緊盯着寶盒。

  他需要盒子裏碎片開啓殺陣,但秦修敕實力琢磨不透,不能貿然行動。

  時間不多,好在他看穿秦修敕一個的破綻,當下出手,把寶盒奪了過來,但他成功搶到的那刻,卻發現上當了。

  秦修敕同時奪走了他手中粘着土泥的盒子。

  奇越躲在暗處,眼瞧秦修敕奪得寶盒後,不假思索打開,將碎片握在手中就朝左幽襲去,當即嘖了聲。

  反派死於話多。

  瞧瞧這纔是正確的方式,一聲不吭地殺人奪寶,絕不給人喘息機會。

  秦修敕握住鴻蒙碎片,強大的威壓陡然從他手中釋放出來,壓得左幽動彈不得。

  秦修敕趁機扼住左幽的脖頸,眼神冰冷,在左幽不甘至極的痛苦神情中,掌下碎裂聲響起。

  夜風穿過湖面,打在秦修敕身上,他隨手扔下左幽屍體,端詳起碎片。

  這東西他未曾見過,好強大的力量,還是個破碎之物,倘若將其恢復原狀,該是何等厲害。

  秦修敕並未多過打量,這番動靜很快會吸引人來,他收起鴻蒙碎片。

  而在暗處,欲黃雀在後的奇越,伸出的腳步再次縮了回去。

  “唉......”

  奇越惆悵地嘆口氣,千算萬算,忘了件事。

  打不過秦修敕啊。

  他捨不得又不敢上前搶,遲疑間,簡輕燭回來了,將他從角落拎出來。

  秦修敕目光倏然落在他身上,奇越背後一涼,扒着簡輕燭:“靈主,讓我回識海!”

  簡輕燭將他丟進識海,看向亭子裏的屍體,正打算過去,腰間刻着“蒼”字的玉佩傳來輕響,一條裂縫浮現出來。

  簡輕燭眉頭微蹙。

  識海里的奇越略一沉吟,猛拍大腿,神情激動起來。

  神器出世了!

  原著裏,蒼晟邁入合體境不久,就險遭一難。

  神器玲瓏塔現身東洲,七層遮天蔽日的巨大塔身破峯而出,降落在地,但玲瓏塔落下之地,城池百姓萬千,若不阻止血流成河。

  此事發生得猝不及防,蒼晟察覺,立即帶人阻止玲瓏塔墜下。

  但上萬年的神器,豈是能輕易阻止的,縱使合體境的修爲也難以抵擋神器之威。

  好在危機關頭,蒼晟爆發出極強大的靈力,率領丹浮宗衆人,硬生生抗主神器重壓,才令底下城池百姓得以逃生,避免了一場災禍。

  至於“極強大的靈力”是什麼,怎麼來的,原著沒有明寫,奇越將其歸於蒼晟的主角光環。

  直到此刻......

  眨眼來到東洲的奇越,待在識海里,看着被玲瓏塔巨大陰影籠罩的城池,慌亂逃竄的人羣,陷入良久靜默。

  這座城裏都是些沒有修爲的凡人,沒法御劍逃脫,玲瓏塔降臨無異於可怕至極的事,必然死傷無數。

  整座城池在神器陰影籠罩下,已是一片混亂,尖叫聲、驚恐的呼喚交雜在一起,仙門弟子在城內救人,城池上方,蒼晟與丹浮宗衆長老一齊托住玲瓏塔。

  但塔底仍在不斷逼近地面,散出的威力令衆長老一個個不堪重負地口吐鮮血。

  在塔底中心,承受神器最強威壓的蒼晟,臉色蒼白,額角青筋迸出,源源不斷的靈力涌出與神器對抗。

  但神器的力量太強了,短短時間,他靈力幾乎耗盡。

  蒼晟咬緊牙,把喉間涌起的腥甜再次嚥了下去,望了眼底下人羣。

  師尊說了,修行之人當顧念蒼生,今夜無論如何,就是死,他也不會讓玲瓏塔落下。

  蒼晟將體內靈力再運轉一圈,全部御出抵抗。

  這時候,不知是他力量突然變大,還是玲瓏塔威力消減了,上方的威壓忽然銳減。

  黑夜裏,在塔底奮力抵抗的衆多修士中,悄無聲息多了個清瘦身影。

  秦修敕立在山頭,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他。

  小半時辰後,“轟隆”一聲巨響,天地震動,百丈高的玲瓏塔降落在空城裏。

  四周歡呼聲此起彼伏,劫後重生的人們高呼着“仙宗主”、“蒼晟”、“丹浮宗”......

  蒼晟精疲力盡,在衆人簇擁中,臉上凝重卻並未消散,他眉頭微皺,朝一處地方望去。

  是錯覺嗎,落下時餘光好像看到師尊了。

  簡輕燭在玲瓏塔落下的前一刻,失力從空中墜了下來,奇越在他識海里直嗚嗚。

  這次連一大一小的坑都挖不了了。

  摔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這時候,一團灰雲從天而降,以迅雷之勢接住了簡輕燭,飛到山頭。

  載人到主子面前,待秦修敕將雲裏的小身影抱走,灰雲重新升回空中,混在雲朵裏。

  夜風裏,樹葉簌簌落下。

  簡輕燭臉色蒼白地睜開眼,視線中,師弟好像突然變大了許多。

  他不解地準備起身,下一瞬,忽然意識到些許不對。

  秦修敕漆黑眼睛倒映出小團身影,簡輕燭望着,愣了幾秒,擡起一隻白嫩小手,又摸了摸烏髮間綴的小白雲。

  “......”

  有地方能藏藏嗎,

  他現原形了......

  作者有話要說:滿血復活啦,以後每晚九點更,本章也發紅包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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