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秒的天堂
秦嶽也從迷茫中回過神,面色不善地與他對視,鍾季琛卻沒理會,腳步都沒頓一下,徑直走向病房。
鍾淺躺在牀上,被子蓋到下巴,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緊緊閉着。牀頭掛着一瓶藥水。鍾季琛走過去,握住她插着針頭的手。
醫生在一旁解釋病情:致.幻.類藥物,劑量偏高,幸好送來得及時,否則會造成對中樞神經系統的永久傷害……鍾季琛胸腔裏火焰蒸騰,兩次,兩次都與那個人渣有關。
想到此,他鬆開鍾淺的手,跟醫生道謝,推門出去。
他走到又原樣坐着的秦嶽面前,一把捉住他的衣領,將人拎起來,一記左勾拳砸向他面門。秦嶽沒防備,被打了個正着,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剛站直又是一記右勾拳迎面襲來,鼻子狠狠一痛,立即有熱乎乎的液體流出。
第三拳揮過來時,他閃身躲過,打架基因被喚醒,抓住鍾季琛疏忽予以反擊。鍾季琛臉上捱了一下,下一秒就找了回來。
兩人勢頭兇狠,一言不發,專往對方臉上揍。
聞聲趕來的醫護人員已經嚇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去拉架。
鍾季琛陰沉吼一聲:“都他媽給我讓開。”
來人被嚇得倒退兩步,秦嶽用袖子擦了下臉上血跡,也冷冷一笑:“罵得好。誰也別攔着,我他媽早就想揍你了。”
等有人跑去把剛坐鎮完一臺手術的院長請來時,老人家辨認了半天,纔看清這兩位的真實面目,剛好都是熟人,於是賣了個面子,這才把打得難解難分的倆人拉開。秦嶽已經是一臉血,襯衣肩膀處也扯開線。
鍾季琛好一點,嘴角破出血,眼角淤青。淺色外套的袖子染了一大塊血跡,秦嶽的。
周圍人都納悶到不行,這兩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是有什麼血海深仇能打成這樣?這哪是打架,簡直是毀容。
鍾季琛讓人隨意處理了一下傷口,就回鍾淺的病房陪她。
秦嶽本就喝了許多酒,失血有點多,於是在護士爲他處理傷口時昏睡了一會兒。等他醒來,痛感越發清晰,腦子也徹底清醒。怔忡了一會兒起身去鍾淺的病房,站在門口,卻遲遲沒有推門。
他去了院長的休息室。請他幫個忙,今天打架的事,還有鍾淺住院的事,一定要保密,一個字都不要傳出去。
病房裏,鍾淺還在睡,護士說藥物裏有鎮定成分,能讓她好好休息儘快康復。鍾季琛始終坐在牀邊握着她的手。不多時,他的祕書過來,給他帶了乾淨的衣物,他趕緊去換了免得鍾淺醒來被嚇到。
不過等鍾淺後半夜醒來時,還是嚇了一跳。
她看着他的嘴角,想問怎麼了,可是嗓子沙啞,沒出來聲音,鍾季琛立即起身給她拿水,一直備在旁邊的溫水。他扶她起身,端着杯子喂她喝。
鍾淺碰到杯沿時嘶了口氣,他提醒她小心,看着她喝了大半杯,扶她躺下的瞬間,鍾季琛注意到她病患服略敞的領口處,有一處不太明顯的紅痕。
她伸手摸他嘴角,心疼地問:“打架了?”
鍾季琛沒答,抿了下嘴脣。
鍾淺在藥效作用下,大腦還有些遲緩,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是秦嶽?”
他略一點頭。
她的手在他脣邊頓了頓,緩緩收回,視線也移開落到別處。過了一會兒又看向他:“困了吧?”
鍾季琛搖頭,但是眼底的倦色不容忽視,腫起來的眼眶和嘴角塗抹的藥水痕跡更讓他看起來可憐兮兮,儼如一個闖了禍後變得溫順的少年。
還像一隻打架受了傷的大貓……
鍾淺身子往後側了側,拍拍空出的地方,“過來躺一會兒吧,天都快亮了。”
他遲疑了一下,去關了燈。脫了鞋,躺上去,鍾淺拉起被子蓋上兩個人的身體。黑暗中更利於感情的傳遞和交融,她身上的氣息讓他感覺到心安,低頭親了她額頭一下,鍾淺隨即往他懷裏靠來,熟悉的柔軟溫熱讓他心中喟嘆,伸手擁住她。
不多時,鍾淺發出悠長的呼吸。
可是鍾季琛只迷糊了一會兒,就又清醒了。
他想起跟秦嶽打鬥時,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對話。
他本來一個字都懶得跟這個人渣講,可是這人渣似乎有意找茬,被他揪住衣襟時問他:“你這麼下狠手是替她出氣還是出於嫉妒?”
他反問:“你有什麼值得我嫉妒?”
秦嶽低聲吐出兩個字:“今晚。”
話音未落,就被人抓着肩膀狠狠往牆上撞去。
秦嶽靠着牆,一副破敗狀,嘴裏卻不停:“姓鐘的,你不過是仗着近水樓臺。可是你如果真的愛她,就該等,等她心智成熟,至少學會怎麼相男人。你倒好,就這麼把一半大孩子給拖下水,讓她承受本不該這個年齡承受的,爲了一己私慾,你他媽連一兩年都不能等。”
他當時眯了下眼睛,咬牙道:“你有資格跟我說個?”
秦嶽吐了一口血沫子,“我今晚是混蛋了一次,可是你比我混蛋一萬倍。”
沉沉睡去之前,鍾季琛模模糊糊地想:這世上有多少人以愛爲名,實施的卻是變相的傷害?有多少驚世駭俗的愛情,只源於無法抑制的私心,並不值得歌頌。
天剛亮,鍾淺就要求出院。
她已經沒有大礙,身體還有些虛弱,回家靜養即可。
鍾季琛開車送她回去。
還沒到早高峯,一路上車輛稀疏,店鋪緊閉,整座城市還帶着將醒未醒的惺忪。可是鍾季琛的電話卻十分活躍。
鍾氏的酒店產業一直有海外拓展業務,已進駐東南亞和中東多國,在歐洲幾個重要城市也開有分店。這兩年他開始着手進入北美市場,而眼下的幾通電話正是來自紐約第一家酒店的負責人。
他手握方向盤,戴着耳機,開始時視線還不時落在鍾淺臉上,到了後來隨着通話內容的深入,他眉頭越蹙越緊,再無暇他顧。
鍾淺始終側臉看窗外,身上是一件連帽長袖衛衣,拉鍊拉到下巴。深色衣服顯得臉色更白,嘴脣卻因腫起而有些突兀的紅。
她聽到鍾季琛不時低沉說幾句,或質問或部署,她大致判斷出那邊出了問題,而且還很嚴重。
別墅大門出現時,鍾季琛也剛好結束通話。
他看向她,眼裏有些歉意,還有一如往日的深情,拉起她的手握一握,叮囑道:“回去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等我忙完給你電話。”
鍾淺垂着眼點點頭,抽出手,轉身推車門。
等她下車後,鍾季琛卻覺得不對,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大門,背影裏帶着一絲落寞,他果斷下車,叫住她。
鍾淺正在面板上輸指紋,他大步走過來,“你還好吧?”
大門緩緩打開,鍾淺也緩緩轉過身,結了一道血痂的下脣動了動,還沒等出聲,傳來一聲刺耳鳴笛。
兩人一齊望過去。在鍾季琛的車後,停着一輛白色保時捷。
兩人視線收回時再次相撞。
鍾淺忽然問:“你當初爲什麼要和我媽媽離婚?”
鍾季琛一懵,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因爲她背叛過你。”
“可是她也是無心的。”
這都是哪跟哪呢,鍾季琛一時不解,卻又隱約有個念頭冒出,他正要追問,身後又響起一聲鳴笛。方瑩顯然是不耐煩了。
鍾淺道:“你去忙吧。”說完轉身走進大門。
鍾季琛心情忽地煩躁,確切是從接到那通電話就隱隱煩躁,他脾氣向來算不上好,只是有鍾淺在有意剋制。口袋裏手機又開始震動,他拿起看了看,原地怔了一會兒,轉身往車子方向走。
剛拉開車門,正要接聽手機,就見後面的車緩緩前行,兩車交錯時,傳來方瑩清冷的聲音:“你們好歹避諱點,我還要做人呢。”
鍾淺回到自己房間,就脫了衣服,只剩一身內衣地走進浴室,按下浴缸的注水閥。浴室燈光明亮,她在鏡子裏看到鎖骨下一處紅痕。
今天早晨起來去洗漱時,一眼就看到。
他一定也看到了。
他們對這個都不陌生。那個肆意的雨夜過後,就有這樣的痕跡出現在皮膚最細嫩、被他啃咬最嚴重的頸部,他發現後很驚訝,說她真是吹彈可破的嬌娃娃,又說像豌豆公主,真怕把她弄壞了。
她心下好笑,這個文盲,居然還知道豌豆公主。
她當時嗔怪說,你以後別這樣用力,很疼的。他點頭。緊接着說,力還是要用的,不過要用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說話時眼裏和語氣中那種壞壞的味道,讓她心如小鹿般,亂撞個不停,臉頰竟然比昨晚癲亂時還要滾燙。
他還問別處有沒有,她死活不肯給他檢查。
除了後知後覺的害羞,她還知道,那無異於點火。
等她回到家脫衣查閱時,有些已經變成淤青。
胸口,腰側,膝窩,還有……她細細的數着,回憶起黑暗中他粗重滾燙的呼吸,大得驚人的手勁,掐得她很疼,卻沒法讓他停止。他的力道里有瘋狂,有渴望,也有剋制,無一不是愛的具體呈現。
水溫略高,熱氣蒸騰,鍾淺渾身泡得發紅,連睫毛也沾了水汽。
他問她還好嗎?
怎麼可能好。
一路上他接打電話,她則是默默回憶。
回憶意識模糊時的一些殘片。那種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恐慌,還有恥辱,還有幻覺,有一瞬間,她覺得親吻着自己的就是他,她的一切敏感都由他開發……越想越後怕,如果那時秦嶽沒停下……
她自認還算明事理,可剛剛卻心生怨憤,原來她在他心裏的分量還比不上他的事業。她甚至怨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果不是該死的避嫌,她就可以跟他去公司,他忙他的,她只要在他身邊就好。
媽媽的忽然現身,更是添加幾分戲劇性。讓她想起網上一句話,大多數女人都會覺得自己對某個男人來說是最特別的,但這其實是個錯覺。
她從未質疑過他對她的感情,她甚至不像他那樣介意親情和愛情的界限,在她心裏,只要沒有血緣,不會生出不健全的小孩,只要他們深愛,那就在一起。
她從未想過,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她,這個有着潔癖的男人,會怎樣。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理解,爲何媽媽這些年只是徒勞地抓着婚姻的空架子,卻不肯放下自己的架子去具體做些挽救。因爲越是親密,越是無法忽視哪怕纖毫的瑕疵。越是在意,越是容易作繭自縛。
眼底忽然酸澀,鍾淺身子滑下去,閉氣,把臉埋進水裏。
方瑩上樓後,視線飄向鍾淺房門。遲疑了一下,鞋尖還是轉向自己臥室。
昨晚討論店面裝修方案又忙了個通宵,她現在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想泡個熱水澡,點上香薰,狠狠睡一覺。
老話說的好,萬事開頭難。每當她又犯老毛病,萌生退意時,就想起那晚鐘淺在衣帽間裏的一番話。她心說女人活到自己這份上真是夠了,自己抓不住的男人,被長大後的女兒奪走,回頭又來教訓她這個媽。
悲哀的是,又被她句句說中。
好在這麼多年來,她的“不務正業”也爲自己經營了足夠人脈,其中不乏明星名流,無論是籌備階段的支援建議,還是稍後的宣傳和市場開發,這都是她得天獨厚的優勢。
方瑩正在牀上酣睡時,被一個電話吵醒。
她以爲是工作上的進展彙報,拿起卻是一串奇怪的號碼,接通後一個怪腔怪調的男人聲音說:“方女士,你的男友林源現在在我們手裏,他欠下一筆債務無力償還,如果你想要他活命……”
方瑩心裏一突,強自鎮定後,不等對方說完就打斷:“這個人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找錯人了。”說完便掛斷電話。
靠在牀頭,卻不再有一點睡意,後背陣陣發涼。
她怔了許久,拿起手機,打給新聘任的助理,簡短溝通後,她起身沖澡化妝,挑了套幹練又不失女人味的褲裝。她必須讓自己忙起來,不能去想這事,無論真假。林源這個人,屬於她過去的世界,她再也不想回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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