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個好人
面对着我們的时候，院长已经一改之前笑眯眯的样子，脸色正经而严肃：“請您相信，胡山福利院已经是一個正规的福利机构，我們有完善的管理体系和人员组织，您如果有什么顾虑或者想了解的，我都可以跟您介绍。”
姐姐微微颔首，說道：“不好意思院长，我刚才說话可能让您误会了，其实我就是想了解一下福利院的近况。”說着话，我們已经跟着院长走到了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在整栋楼的最上面，窗户正朝着操场，站在窗边可以把操场甚至大门外停车场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院长背对着我們给我們倒水，我們打量着這個办公室，陈设简单，除了办公桌就是靠墙的一整面书柜，裡面塞满了文件。我注意到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上面是福利院各個地方的监控画面。
“刚刚在门口看见保安那儿有监控，沒想到院长也要盯着监控啊”我接過杯子，随口问了一句。院长听了我的话，很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說道：“那不是保安，张叔只负责登记访客，要让那么個大爷来保证整個福利院的安全有点困难嘛！福利院配备的保安都在院子后面，今天周一，一般来說访客很少，所以都在后山拉练……啊說到這個监控，不盯着怎么行嘛，我刚来的时候，這裡的孩子们有很大問題，喜歡打架骂人，還有年纪大的欺负年纪小的，后来才慢慢纠過来的，不過搞得我不放心，沒事就看一看……你们坐啊，别光站着。”
我和姐姐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沙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坐上去還吱呀吱呀的响，不過洗得很干净，看上去也算整洁。院长打开柜子，抽出几個文件夹，摆在桌子上。
“這些就是福利院现在的基本情况，两位可以看看，還有什么問題的话可以直接问我。”
姐姐翻开文件夹随意翻了翻，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這些我們在来之前就了解過了，今天来就是来实地感受一下福利院的氛围和管理…唔，我感觉還是很正规的，刚才从操场過来看到孩子们也很可爱，您能理解吧？我們肯定希望领养一個身心健全的孩子……”
院长点了点头，示意姐姐继续。
“对了，刚刚领我們過来那個孩子，听其他孩子說耳朵不太好？”
院长望了眼窗外，正好看到那孩子带着那個更小的孩子在沙坑边堆沙子，再一开口，语气不免伤感了一些：“那孩子本来好好的，一岁多的时候发烧，你们也知道福利院之前的情况，院裡的医疗條件有限，之前的院长又不愿意把孩子送去市上看病，烧了好些天，不知道怎么的就听不见了，那时候也不会說话，后来听不见了之后就更学不会了，搞得现在听也听不见话也不怎么会說。”說到最后院长连叹了几口，似是很不忍心再看着那孩子，把视线转到了我們身上。
姐姐握着杯子沉默了一会儿，我轻轻咳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一样接到：“啊…可怜孩子……我刚刚還以为你们還接收特殊孩子呢。”
“不是，我們這种福利院是沒有资格接收這种孩子的，他们需要更专业的特殊教育和管理。小羊——就是刚刚那個孩子，是個意外，過后也像把他转到特殊性质的福利院或者特殊教育学校去，但是那孩子不愿意，死活不跟他妹妹分开，后来政/府那边也沒了消息，這事儿就這么耽搁了下来，一直在這儿呢。”
我忍不住问道：“妹妹？就是跟在他后面那個孩子嗎？”
院长看了我一眼，复而笑开了，凑近我說：“那孩子可爱吧？其实那不是小羊的亲生妹妹，不過我来之前两個孩子感情就好得不得了，总是黏在一块儿，我們就把他们当兄妹了。”
我松了一下肩膀，又想起那孩子玻璃珠子一样的黑眼珠。
“您是個好院长。這裡的孩子也很可爱，管理得也好，我們這一趟算是来对了。”
听了姐姐的话，院长像是得意又像是欣慰地朗声笑了几声，笑声把窗外面电线上的麻雀都惊走了。她又从柜子裡拿出一摞资料，推到我們面前：“這就是现在這些孩子的资料，两位可以看看。”
我們翻看资料的时候，院长坐在一旁，细心地解决我們的問題，跟我們介绍每一個孩子，始终温和而亲切，像這個孩子的母亲。
“哎…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我太心急把孩子介绍给你们，我就是希望孩子们早点有個家，福利院我管的再好，也比不上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属于他们的爸爸妈妈好啊……”說到动情，院长从兜裡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泪，“我来了之后，尽心尽力地做好我的工作，也把這些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孩子之前吃了苦，好不容易才重新接纳我，我要为他们找個乐意放心托付的人家……嗨，我怎么說得跟要嫁女儿一样。”
我們配合地笑了笑，安慰了院长几句，院长动了动嘴皮子，似是拉开了话匣子——還有话要說。
“之前那個院长，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才坐上来。不管是政府的拨款還是社会上好心人的捐款，能扣的就扣，不能扣的就变本加厉的扣，对孩子不闻不问，要不是還有几個心肠好的老阿姨，孩子们還不知道能活到几岁。這样的人，把牢底蹲穿了都不可惜！”
“诶，当初举报那院长的是個孩子吧？”
“院裡的一個孩子，机灵的很，估计是早就看出来了那個男的不是什么好人，有时候孩子心裡可明白了，谁好谁不好都知道！那孩子后来被一对知识分子夫妻领养了，好像丈夫是搞研究的，妻子是记者，就是這個记者曝光得這件事嘛，后来媒体一窝蜂地就来了，迫于压力公安也开始查，那老院长估计也是沒料到，那些证据啊、汇款记录都沒销毁，就這么被抓了。”
一口气說完了這些，院长端起杯子咕噜鼓励喝了一半的水。
“是呀，多亏了這孩子……院长，這就是小羊嗎？”
我和院长一同看着姐姐指着的照片，那照片上的孩子還是一头短发，似乎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脸蛋儿還很稚嫩，很抗拒地盯着镜头，眼神裡全是戒备和不安。
“是，這就是了。”院长突然抬起头看着姐姐，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朱小姐，您别怪我冒昧，我想问一问……您想领养這孩子嗎？”
我看着照片上撅起嘴巴的孩子，脑海裡又闪過刚刚他牵着妹妹给我們带路的背影，瘦小而倔强，手腕纤细，仿佛一折就断。跟在他旁边的小姑娘，和小米差不多大，但是也瘦弱得像刚出生的猴子，脸蛋儿沒有二两肉，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是发色发黄，像丢弃在麦田裡的枯草，只有那一双黑眼睛，還算有点力量。
“如果你有這個意思的话我当然是很高兴的，只是…只是這孩子跟她妹妹感情可好，可能不容易分开，而且我也觉得硬把两個孩子分开不太好…我……”
——“那我可以把两個孩子都带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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