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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逾矩

作者:浮隐
夷则牵着马,陪姜无恙等在街边。眼看围观者越来越多,他频频望向他家少主,欲言又止。

  姜无恙看在眼裡,眼睛眺望远处,嘴上问道:“何事?”

  夷则得他发问,坦言道:“夷则实在佩服少主,被這么多人围看,仍如此镇定自若。”

  “心要定!”姜无恙微微摇头,暗叹,怎么還是孩子心性?

  夷则羞愧不已,道:“少主說的是,夷则惭愧!”

  日头渐高,夷则皱眉道:“顾姑娘怎地還不来,眼看就要到午时了。该不会是忘了时辰吧?”。

  姜无恙闻言一愣:“……我們未约时辰。”昨夜只问了地方,想着她必定在,便沒细问时辰。

  “啊?”夷则震惊地望着他家少主。這還是他家少主嗎?他复又问道:“少主,那這顾姑娘会不会不来啊?”

  不来?

  姜无恙心头咯噔一跳,暗道,不会吧?她不是說要挣钱嗎?难不成找到别的营生?但昨夜未曾听她說起啊。难不成病重了?昨夜的状况似乎不太好。想到此,眉心不由得拢起。

  正愁眉不展,一道身影挤开人群,匆匆而来,急急停在他身边两步外。来人弯腰扶墙,气喘吁吁。

  是他一直在等的姑娘。

  她扬起头,白皙的脸颊因奔跑而晕染出酡红。幸好,未见病态。

  望着她,姜无恙放下了心,唇边抿出笑意,心话,倒也不用這般着急……

  于是說道:“不急,我……”

  “你這就来啦?”话未說完,他等的姑娘已经打断道。

  笑意霎时凝结,他转眸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恰在附近处理些事务,就顺道過来了。”

  “哦,不巧我今日起的有点晚,让你久等了。”顾语走进书肆,与掌柜打了声招呼。

  听她特意解释,心头的少许滞闷瞬间消解。

  “不妨事。”姜无恙低声說道,跟着走了进去。

  掌柜感叹道:“我還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怎么会,跟掌柜约好的,我定不会食言。”顾语說完,擦了擦额上的汗,這皇都实在太大了,昨天夜裡东奔西跑的,都记不清下榻的客店在书肆的哪個方位,一路问了好几個人才问清,又想起昨日才抄了一千八百字,心下更是着急,跑過来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接過掌柜递来的笔墨纸砚,放到一旁桌案上,见姜无恙跟過来,忽想起什么,飞速将待要抄写的纸张压到最底下,笑得生硬:“不是說把东西還给我嗎?我的东西呢?”

  “哦,就在外头。”姜无恙忙道。

  “是嘛?”

  顾语走到店外,這才看到一個年轻人牵着她的马,包袱就放在马背上。

  “小白!”久别重逢,喜出望外。

  這匹栗色白脸马是师父送她的良驹,性情乖顺,之前她险些丧命于雪山,未敢回头,也无力回头,此时失而复得,令她感慨良多,怜爱地抚摸它的皮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马儿听见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发出咕嘟声,蹭向顾语的掌心。

  姜无恙在一旁看着,暗自庆幸帮她将马带回。

  顾语想起是姜无恙帮她带的马,转過头来,对他诚恳道谢。

  姜无恙摇摇头,說道:“不必客气。”

  “有劳這位小哥了。”顾语又扭头对夷则說。

  夷则连连摆手:“我可沒出什么力,都是我家少主亲自带回来的。”

  “亲自”二字咬得极重,姜无恙怕夷则說出什么不妥当的话,上前一步道:“一直想问姑娘雪山一别后的境况,眼看午时将至,姑娘若不介意的话,不如我們在左近寻個食肆稍坐片刻?”

  夷则惊奇地看向姜无恙,竟還约人吃饭?

  “噢,实在是对不住,我還要抄书呢!下次吧,下次我請你!”這当然只是客套话。姜无恙替她将东西带回,她若以两人身份悬殊不宜再见为由直接拒绝,未免過于矫情,且大庭广众之下她也說不出口,不如先客套两句应付過去。反正她已打定主意后日离京,从此江湖路远,两人怕是再难相见。况且,对方兴许只是随口說說。

  怎料姜无恙又說:“不若定個日子?”

  他实在不知她到底要抄几日的书,下次又要等到何时。

  什么?顾语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定個日子?

  姜无恙见她迟疑,不由得担心:“要抄很多书嗎?即便抄书,也不能不顾身体啊。”

  夷则暗道,少主,你這话怎么不用来劝自己?就沒见過比你更不顾身体的!

  顾语头疼不已,姜无恙這话說得真心实意,如果是假的,那她真是自叹不如了!哦不,是心悦而诚服才对。

  为难之意全然显露在脸上,姜无恙看在眼裡,方察觉自己有些逾矩,歉然道:“是无恙逾越了,還望姑娘莫怪。”

  顾语松了口气,顺水推舟:“我知公子乃一番好意,這样,若我得了空,便上门相邀,如何?”

  骤然轻松的样子,如释重负,姜无恙看着她弯起的眼,突然明白過来……原来是不愿意。得空上门相邀之词,敷衍得分明。

  可话已至此,他除了点头說好,還能如何?

  他垂下眼睫,遮掩失落,肩背却仍撑得笔直,說道:“好,那,再会。”

  口称再会,却不知到底何时再会。

  眼神的回避让顾语捕捉到他语气裡的细微变化。她挂着笑脸将人送出几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竟察觉出几分萧索。

  脸上笑意渐渐褪去,莫名有些愧疚。

  愧疚個屁!她說服自己,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门前围观者一哄而散。

  她把马拴在店前立柱上,将沉甸甸的包袱拿进书肆,坐到案前,撸起袖子,开始抄书。

  掌柜双手笼在袖中,斜挨在门框上,看她从门外走到案前,扭头好奇问道:“那体面公子……是姑娘何人啊?”

  顾语笔下一顿,强作笑脸:“萍水相逢罢了。拾到我的东西,特来归還。”

  “原是如此。”掌柜恍然大悟,說道,“等你一個时辰竟是为了归還失物。”

  竟等了一個时辰……

  顾语不欲再說,埋头抄书。

  姜无恙回到府中,听得东厅欢声笑语,甚是吵闹,唤来家仆问话,才知他啊娘邀了一群皇都中的年轻女郎前来做客,眼下正在厅堂裡用膳。

  他自是知道他娘打的什么主意,无奈摇头,回到自己院中。草草用過膳,便召集了吕卫问明今日的进展。

  众人交上自城中各处搜集回来的石壁画痕。

  一页页纸翻過,全都不是丁三一說的暗语。

  姜无恙叹口气,将纸张拍在桌案上。

  众人心肝跟着颤了颤,大气都不敢出。

  “都下去吧。”他头疼地捏捏眉心,实在是身心俱疲。

  蕤宾等人互相打着眼色,一一退下。

  偌大的书房转眼又只剩下他一人。

  “唷,姜郎君为何事烦忧啊?”有人不請自来,语气吊儿郎当。

  姜无恙听得声音便知是谁,睁开眼看,来人着暗紫色官服,正跨過门槛,笑吟吟地朝自己走来。

  “你怎么来了?”姜无恙警惕地看着他——当朝六皇子李惇。

  “我怎么来了?有你這么跟表兄說话的嗎?”李惇瞪眼不满道。他比姜无恙大了半岁。說是“表兄”,中间实则隔了一层,因姜无恙的外祖母与当今太后才是同胞姐妹。但他俩自幼一同进学,在一处玩耍,感情向来亲厚。

  他看姜无恙一脸防备,箭步上前,手撑桌板,坐到书案上,扭头看他,笑得不怀好意:“怎么?還记着我拐你上青楼的事呢?小气鬼!”

  姜无恙闻言,耳根子都开始发烫,慌乱地翻着手底下的宣纸,低声叱道:“沒個正形!”

  那都是姜无恙十三岁时的事了。李惇听說他要上战场,便将他哄骗到烟花之地。为着這件事,姜无恙差点将他打一顿,好歹忍住。

  李惇见他羞恼,更是得意,随手拿起桌案上的青瓷叶片笔掭,左右翻看,继而环顾四周。

  壁上悬挂宝剑,窗下窑瓶空置,墙边榻床紧挨,座后两侧书格上堆得满满当当,整個书房连個香炉也不见有。

  李惇连声啧啧,笑道:“你這书房的陈设還真是数十年如一日,无趣得紧!”

  姜无恙知他有意调侃,整理着桌案上的物件,說道:“哪有那样的清闲時間。”

  李惇嘿嘿一笑,凑過去道:“你让无射去查個书生做什么?”

  “自是有事要办。”他头也未抬。

  李惇眼珠子转了转:“小老弟,你是不知道礼部现在归我管啊?小心我给你使绊子!”

  “归你管?”姜无恙忍不住嗤笑,“我怎么听說你是在孙大人手下办事?”

  “嘁,”李惇坐直身,抱臂在胸,不以为然道,“孙老头又岂敢逆我的意!”

  姜无恙无奈摇头。

  “哎,那书生是不是跟江湖人士有关?”李惇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

  姜无恙抬眼,皱着眉头盯着他瞧:“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

  正此时,姜无恙听见几声哨响,随后夷则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汇报道:“少主!人找到了!”

  姜无恙急忙站起身,问道:“人在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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