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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吃鸡

作者:浮隐
鸟啼此起彼落,沒個间断。

  柔和光芒透過窗纸落在苏时惟的脸上。

  长睫投落一片阴影。

  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

  苏时惟缓缓睁开眼,看到梁上破裂垂挂的蛛網。

  鼻端传来食物的香味,勾得他腹中咕噜噜地叫响。

  他试着撑坐起,扭头便看到他的便宜徒弟正趴睡在桌案上。旁边還摆放着相扣的碗碟,想来是怕食物变冷。

  “呜……”

  声音骤然响起,他诧异地望向发声源——醒了?

  紧接着,是抽泣声。

  他轻手轻脚地下得榻来,疑惑地走近,把脸凑過去瞧。

  只见她紧闭的眼,溢出了泪。

  睡着還能哭?

  哭什么?

  因为被打了?還是因为被轻薄了?還是因为……杀了人?

  噢,居然有這么多可以哭的理由。

  哎,姑娘家就是麻烦!

  眼看她又安静了下来。

  苏时惟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抬起手,看着拳头捏紧再松开,心道,索魂钉的毒似乎已经解了。不必想,定是他這便宜徒弟给找的解药。哎,虽說是個麻烦的姑娘家,但对他還挺好。

  也不知她要睡到何时。

  這吃食想来是留给他的,不吃白不吃。

  他捧着盖碗,正要掀开,忽看向顾语,想了想,干脆拿起整個托盘,走了出去。

  顾语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不由得醒转。

  睡眼惺忪,榻上的人沒了踪影,桌上的食物不翼而飞,喃喃道:“走了?”

  起身虚着眼走了两步,避着后背上的伤,将自己扔到榻上。双目一闭,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晚。

  却不是睡饱了,而是被吓醒的,被一股烧焦味吓醒。

  哪儿走水了?

  顾语惊慌下地。

  匆忙奔出,看到原以为已经离去的苏时惟盘腿坐在院中,不知道在烤着什么。

  幽蓝夜色下,浓烟中,他露出一口白牙,冲着自己笑道:“小徒弟,醒啦?来尝尝为师的手艺。”

  顾语闻言不由得后退半步,嘴角颤抖着說:“不、不了吧。”

  此前去长安的路上与他同行,她被逼尝過一次,那滋味,简直,至死难忘。

  苏时惟虎着脸道:“嫌弃为师?”

  顾语面露难色,终是叹口气,走了過去,看见他脚边堆放着四五只已经归西的野兔山鸡,手上烤的却是一只小鸽子,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弄醒她。

  “啊?故意?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說什么?”苏时惟装傻充愣。

  “算了,我也饿了。”顾语拿過一只串好的山鸡,架在火上,时不时地翻动。

  苏时惟坐在她对面,视线不经意地从她身上游走而過。

  似乎沒有什么不同。

  “看我做什么?”顾语瞥他一眼,奇怪道。

  话說完,突然一愣,用手背蹭了蹭脸,“我脸上脏了?”

  刚睡醒還沒来得及洗脸。

  “不是……”苏时惟低下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欲言又止,奇奇怪怪的,刚刚不還挺正常的嘛,难道身上的毒還沒解清?顾语心裡直犯嘀咕。

  苏时惟抬起头,凝望着她:“眼屎!”

  顾语反应過来這家伙在捉弄她,又羞又恼,二话不說拿起手裡的木串朝他拍去。

  苏时惟侧身轻松避過突如其来的烤山鸡,见她恼怒地瞪着自己,笑得直拍大腿。

  她将山鸡重新放好,起身走到水井旁,打水洗脸。

  浓郁的肉香味四处扩散。

  “再不来山鸡要烤焦啦!”苏时惟拿着木棍敲打地砖,高声喊道。

  “你也懂焦不焦嗎?”顾语怒道。

  苏时惟闭了嘴。

  過不多时,顾语走回来,重新坐好,翻转烤鸡。

  “你接下来要去哪啊?”苏时惟好心问她。

  顾语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干嘛?可别跟我同路,走水路遇到上次抓你的黑衣人,好不容易赶跑了,走山路,又遇到抓你的,什么来着,三思殿,对了,三思殿的人。九條命都不够死的。”

  赶跑了?苏时惟诧异扬眉。

  “你仔细想想你說的话。”苏时惟提醒她。

  顾语心头咯噔一跳,不知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他。回想了一遍,试探道:“有問題嗎?”

  苏时惟啧一声,說道:“這說明不管我們俩同不同路,你都会遇上麻烦!”

  顾语松了口气,眯着眼,摇摇头,竖起食指,“第一,是因为你說我是你的徒弟,被黑衣人听见了,信以为真,以为抓住我就能找到你。”

  “第二,”她接着竖起中指,“正因为我們走了同一條道,我才会碰上你的仇家。”

  苏时惟将木棍伸過来,隔开她的手,說道:“反正无论我俩是不是同路,你都会遇到危险,還不如结伴而行。”

  “结伴而行?”顾语差点跳起来,“你想得美,是想蹭吃蹭喝吧?到下個城镇還有数天的脚程。”

  “到得城镇,食宿由我负责又如何?”

  “切,谁稀——”顾语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說真的?”

  苏时惟勾唇一笑,点点头,“真的。”

  顾语眉头大皱,斜眼看他,“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哪有什么坏心思,不過是吃腻了焦食。”苏时惟为自己辩白。

  顾语眼珠一转,說道:“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告诉我,那些人为何追杀你。這样,我就算死,也能死得明明白白的。還有,你到底多大了,总是小徒弟、小徒弟地喊我。說不定你得唤我声‘姐姐’!”說罢撕下條鸡腿递给他。

  苏时惟毫不客气地接過,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用年龄說事做什么,我杀人的本事比你高,喊你小徒弟不冤枉。”话音刚落,反应過来自己說错了话,屏气悄悄瞄向她。

  顾语想起自己手上的两條人命,一时发怔。

  他连忙找补道:“别以为救了我的命本事就比我高,那是因为为师我身中剧毒。”想到她武功又比之前精益许多,又加上一句,“就算日后你武功真的比为师高,也切记尊师重道。”

  顾语回過神来,无奈白他一眼。

  苏时惟暗吁口气,還好沒把她弄哭。

  “還有呢?那些黑衣人是死生门的人吧?”顾语问。

  “你知道了?”苏时惟继续嚼着,“那個人說的话你听见了吧,我是死生门的杀手。”

  “哦,听到了。”顾语說。

  “那是老皇历啦。去岁我脱离了死生门,按照门规,是要抓回去当众处死的。”

  当众处死?脱离死生门,是不想继续杀人?

  顾语又问:“直接杀了你不比抓你便利?”

  苏时惟气得哇哇大叫,“你是巴不得我死啊?”

  “误会、误会!”顾语连连摆手,“我不過是疑惑罢了。”

  苏时惟消了气,“那是因为死生门的杀手都被喂了毒,只要沒有解药,毒发后根本就无力抵抗。”

  “你是還沒有毒发?”

  “不,我解了毒。”

  顾语震惊道,“這么容易就解了?”

  “容易?”苏时惟想起在病榻上躺着的半個月,苦笑道,“算是吧。”

  這死生门当真過分,用毒药控制,不让人走,還要将人处死,岂不是要人一辈子受其驱使?

  顾语忿忿不平。

  “他们若知道了,一定会放弃抓你,改为直接杀你。”顾语笃定道。

  “承你吉言。”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就不想想怎么办嗎?”顾语替他忧心。

  “怎么办?”苏时惟沉吟道,“你說我换张脸怎么样?”

  顾语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

  风将燃碎的灰烬带到空中,火星漫舞。

  少年人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得俊朗秀气。

  他两眼炯炯有神,正笑望着自己。

  “可以啊,你上次在驿站不是装扮得挺像的嗎?”顾语收回视线,撕下另一條鸡腿,塞入口中。

  “可是還不够像。”他泄气道。

  “难不成你想真的……”顾语不敢继续往下說,不知道他想换副什么模样。

  “你听說過无相界嗎?”苏时惟问。

  顾语诚实地摇摇头。

  “相传无相界有一本经书,修习后即有千变万化之能。”苏时惟目露精光。

  “鬼扯的吧,千变万化。”顾语实在是无法相信,“如果是真的,那這個无相界岂不是能独步武林了?”

  “哎,怪就怪在這无相界只不過是一群居士修行的地方,根本无意于武林争斗。”

  顾语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三思殿又是怎么回事?”

  “三思殿嘛,我杀了他们一個小头目,就被重金悬赏追杀喽。”苏时惟满不在乎道。

  顾语也不去问他为什么杀对方的小头目,想来定是得罪了他。

  “還有什么要问的?”苏时惟问。

  顾语摇摇头,“我原是要去剑门,再到锦城的。然后沿岷江而下,入长江,经三峡,出夔门,达江东。”

  “哦……”苏时惟抠着下巴的油脂,“正好,无相界就在锦城北郊密林。”

  打听得這么清楚?

  顾语恍然,“你此行本就是要去无相界的吧?”

  “对啊。”苏时惟大方承认。

  “哎,亏得我還替你操心。”顾语为自己感到悲哀。

  “你的心意,为师晓得啦。”

  顾语一口气憋在胸口,這人說话怎么這么讨打?

  算了,顾语心想,两個人走,总比一個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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