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答案(下) 作者:未知 啪,啪,啪。 王翊拊掌而起,說道:“今天這几個时辰,我二人获益良多。只凭着此事,辅仁便可称得上是才智之士。” 古代的才智之士就這么不值钱嗎? 在现代自己這么個沒钱沒权沒对象的三无骚年,這么就成了才智之士? 难道說我生不逢时嗎? “经略谬赞了,在下实在当不得這個词。”陈文心中苦笑,从吃過饭开始,自己的节奏一直被王江掌控着。该說的、不该說的,自己都不得不說。 真是小瞧了古人了。 “辅仁就不再考虑下了嗎?” 這是准备摔杯为号了嗎?陈文深吸了口气,不对,依照史书上這两個人的性格来看,不至于這样吧。 “還望经略见谅,此事在下南下前就已经考虑過了,到了南京之后,在下的那位世伯也建议在下如此。二位上官若是觉得不方便的话,在下這就下山,便不叨扰了。”說罢,陈文便起身行礼。 此时,王江也站了起来,劝解道:“辅仁误会了,我二人并无他意。只是不知辅仁需要多少银两。” 陈文想了想,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是以物换物,对于這年头的物价沒有丝毫概念。忘了是谁說的,明中叶,一百两银子够一個人好吃好喝的从江南到北京城打個来回,還有富余呢。 不過此时是明末,银价贬值加上兵荒马乱的。那么,料敌从宽。 “二百两银子吧。” 王江笑了笑,說道:“不如這样,本官先给辅仁一百两,只当是定钱。待证实鞑子有进攻四明山的意图后,再将剩下的交给辅仁,到时本官再出二百两纹银以壮辅仁行色,如何?” “那就多谢二位上官盛情了。”陈文叹了口气,果然還是沒那么容易离开。不過也无须着急,此时距离九月還有一個多月呢,時間应该够。再者,他還有一些其他计划。 “今日已晚,明天一早我便遣人给辅仁送去。”见陈文行礼感谢后,王江便端茶送客。“聊了那么久,辅仁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若是想到了什么,可以随时過来。” “多谢二位上官体怀,在下告辞了。” 說罢,陈文便跟随二人走了出去。那小吏依旧在大厅的门口等候。 陈文行了一礼,便随着那小吏离开,向着伤病所的方向走去。 看着陈文离去的背影王江突然语出惊人:“完勋,你觉得他口中的那位世伯会不会是钱牧斋?” 果然此言一出,王翊怦然色变。“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钱牧斋就是钱谦益,而牧斋是他的号。从早年的文坛领袖、东林大佬,到后来的水太凉、头皮痒甚。钱谦益這個名字无论是在明季還是现代,都称得上如雷贯耳。 永历三年,也就是去年,钱谦益在他的妾室柳如是的鼓励下,以“楸枰三局”向他的学生瞿式耜致书,并且开始积极的策反他认为尽有可能反正的清军将领——时任金华总兵的马进宝。而后者在之后的南京之战中也表现出了鼠首两端的态度,這和钱谦益的策反不无关系。 不過在此时的四明山,钱谦益的名声,远远還沒有开始洗白,依然在顶风臭十裡的集合之内。 在他们看来,钱谦益既然曾经投虏,肯定和那些尚在清廷中的汉官有所交集,他想弄到這样的情报并不是不可能;其次,陈文那所谓的世伯如此行事可能是两面下注,也可能是无颜面对他人,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算他肯据实相告,只怕陈文也会怕他们听到钱谦益的名字后会对情报心存疑虑。 而最重要的是,郑成功是钱谦益的学生。他可以說是南直隶的明朝遗老之中,最有理由建议他人去投郑成功的人。 這时陈文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误认为是那位钱某人的世侄。而造成這個结果其原因非常简单——穿越者和“原住民”在信息上的绝对不对等,即穿越者眼中的歷史与“原住民”眼中的将来。這也正是陈文现在面对這個时代所拥有的唯一凭藉。 思前想后之中,王翊神色复杂,這個假设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陈文的言谈行止,毕竟他需要为整個四明山明军的生死存亡负责。 在他眼中的陈文,读书识字、能言善辩、对于海贸有一定了解、而且這或许只是他所拥有的知识面的冰山一角。虽然這和他的年纪全然不符,但是自己却总觉得看不懂這個人,而且他相信這种感觉王江也有。 眼下鞑子已经占据了大半個中国,皇明已是危如累卵。即便是浙江這等当初反抗极烈的地方,也很少有士人愿意投奔王师了,而更多的不是選擇隐居就是出仕满清。 在识字率低下的古代,拨到盆裡就是菜啊,谁又舍得将人才让给别人。哪怕他可能与那個臭名昭著的钱谦益有关。 “過两日,让九如和他谈谈。” 王江想了想,嘴角划過一丝笑意。“這等人能从北直隶一路南下至此,只怕不是九如能够說服得了的。不如让他与那孙黑脸同住一段時間,或许能让他改变一些对于浙江王师的印象也犹未可知。” 闻言,王翊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亏你王长叔想得出来,就這样吧。” 解决了陈文的問題,王江反而满脸忧虑。“那新昌之事怎么办?” 提到這個問題,王翊又恢复了先前的淡定。“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們必须守在四明山,设法击退鞑子。只要俞伯和陈帅、刘帅那裡能够得手,并且能够站稳脚跟,那么明年王师便大有可为。” “若是守不住呢?” 王翊想了想陈文先前提到的關於张名振和王朝先的话,目光愈发的坚定,只听他口中迸出了四個字。 “唯死而已。” 声若裂石,心如兰兮。 听到這话,王江叹了口气,随即說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望俞伯他们能够得手,那样我們就算死在這裡也值得了。” ……………… “阿嚏!” 此时,陈文已经回到了伤病所,他擦了擦鼻子,心中暗道不好。 這别是感冒要反复了吧? 思虑及此,他立马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无不恶趣味的想到。 身子弱时,果然不能沾凉水,要不還真容易得病啊。怪不得钱谦益能活八十三岁,這养生一事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不知道头皮太痒是什么意思,头皮屑嗎? 拂去這些胡思乱想,陈文开始回忆今天与王翊和王江谈话的過程。 期初,凭借着先发制人和信息上的优势,自己占据着谈话主动权。等洗過澡吃完饭,先前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而自己或是因为精神放松的缘故,表现也只能用拙劣来形容。从头到尾被王江牵着鼻子走。也正是這個原因,自己說了太多不应该說的。 這澡洗的实在无语,难道我以后办大事前要停止洗澡几日? 那若是到了七字党的口中岂不就成了不爱洗澡陈辅仁了嗎? 想到這裡,陈文只得稍加安慰自己。 王翊和王江不過是生员出身,年岁也不過三十出头。若是承平之时,他们应该会按照一個正常明朝士人的官途走下去,先是举人、进士、甚至是点状元,然后从推官、县丞、主簿之流的小官开始做起,一步一個脚印儿的前行,直到宦海沉浮個二三十年后沒准会在中枢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而眼下是却是风雨飘摇的残明乱世,他们才能出仕不過数年便身居三品高位。毋庸置疑,這一切都是他们通過自身的忠诚和能力获得的,是他们应得的。可是,阅历和经验却并不是由官位决定的,比起那些久经宦海的人精们,他们应该還是過于稚嫩的吧。 這两天相处,王翊和王江并沒有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压力。对陈文而言,虽然他到现在为止所說的话几乎都是自己编造的,但是這些却都是必然将要发生或者是对方根本无法驗證的,经過了一路上十几天的反复推敲,他自觉得并沒有留下什么把柄。 经過儒家的传统教育,古人应该比现代人要忠厚老实一些,吧? 但愿如此。 从来到這個时代开始,陌生的环境以及由此产生的怀疑和恐惧,陈文感觉自己对任何事和人都产生了很强的防备心理。 我尼玛别是得了受迫害妄想症了吧,這年头可沒有心理医生啊。 算了,還是想想明天该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