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报 作者:未知 夕阳西下,陈文躺在這裡已经整整一天了。 “今天应该是七月初五了吧。” 从床上起来,陈文伸了下懒腰,身上的酸痛不见了,头也不晕了,只是還有些疲乏,或许是昨天运动量太大了吧。 “這位老中医开的药還是很有效果的嘛。” 经過了一天的休息,陈文觉得他已经可以也必须去见王翊了。 本来,按照他先前制定的计划,自己应该在见到王翊的第一時間就把情报說出去,這样是最为正常的。可是,王升的出现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不能再等了,這样重要的情报,报信的人不应该第一時間把詳情說出来嗎?就算身体不适,也不能真的等王翊来见自己。陈文觉得,每過去一天他的话的可信度就会低一分,所以他根本耽误不起。 当然,等清军正式开始围剿的时候,王翊倒是会信了陈文的话了,可是,那时他若是再想离开便是千难万难了。 “日子過得真快,還剩下不到两個月時間。” 看着窗外的暮色,陈文不禁感慨,已经過了十几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的日子,自己還是不太适应這样的生活习惯。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机,已经沒电了,自己大概是再也听不到那份熟悉的开机音乐了。 “不過它应该還可以当镇纸用,就像那個充电宝一样。” 陈文推开门走了出去,目光所及,自己身处在一個小院之中,对面屋子的廊下,陆老郎中和那童子正在吃饭。 “真不是时候。”陈文走了過去。 见他走来,陆老郎中站了起来,說道:“小哥起来了?” “是,身子舒服多了。多谢陆老救命之恩,在下這厢有礼了。”陈文行礼如仪。 陆老郎中立刻将陈文扶了起来。“不可如此,主要還是小哥底子好,老夫也沒做什么。” “陆老,您過谦了。在下想求见王经略。” “哦,不先吃点嗎?”陆老郎中颇为诧异。 陈文摇了摇头,說道:“多谢陆老,只是在下睡到现在,已经耽误一天了,事关重大,還請陆老告诉我在哪可以找到王经略,我自己去。” “這样的话,那小哥随我来吧。” 陈文先是一愣,随即释然,這裡毕竟是军营,不同于自己曾经来往的办公场所。自己還真是不合时宜啊。 “那么,有劳陆老了。” 出了小院,便是校场,而中军大厅所在的院落就位于校场的正北面。 陈文亦步亦趋的跟随着陆老郎中,很快就到了大院门前。只见陆老郎中上前和守门的军官說了两句话,那军官看了陈文一眼就转身走了进去。 沒過一会儿,一個小吏打扮的人便随着军官走了出来。那小吏看了看门前的两人,冲着陆老郎中行了個礼。随即,陆老郎中回過礼便转身离开了,而是由這個小吏将陈文引到了门房。 而這一切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 门房裡已近乎坐满了人,一眼望去,不是青、绿常服的文官、就是铠甲军服的武夫,无一例外的年轻。不待那小吏指引,陈文便自顾自的找了個座位。 一屋子人看着脚踏草鞋、破衣烂衫還满是泥土和污垢的陈文无不皱眉,他身边那位黄鹂补子的文官见陈文坐了過来,更是立刻起身换了個位置。 “怎么還来個乞丐?” “别是来告状的吧。” “胡說什么,万一人家是個投军的义士呢。” “投军的义士应该去求见黄都督、毛金刚他们,跑這来干嘛?” 真是一群民国少奶奶。 陈文也不理会他们,怡然自得的坐在那裡。 很快,门又打开了。 只见那小吏脚不沾地的冲了进来,气還沒喘匀便大声說道:“陈先生,王经略有請。” “有劳。”陈文离开了那把還沒坐热乎的椅子,走了出去。 只听身后,那小吏对着一众官员說道:“王经略說了,今日不理事了,各位明天再来吧。” 众人听后一惊,须知道,這是从来沒有過的事。无论是王翊還是王江只要有公事,不管是民事還是军务,也不管是多晚,向来是今日事今日毕,从来沒有推到過第二天。 一众官员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陈文,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文随着那小吏向中军大厅走去,只见中军大厅裡,一群青、绿服色的文官正在起身离去。 自大厅出来,這群文官便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用着或诧异、或疑惑的目光看着如同乞丐一般的陈文。 “知道的少一些或许是好事,起码不需要现在就得为了两個月后的那场浩劫忧心。” 待走到大厅前,陈文在那小吏焦急的目光下整理了下衣服,又用手拢了拢头发,随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中军大厅的大堂裡,王翊坐在正座上,而一個孔雀补子的年轻文官坐在下手,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王翊看见陈文,先是一愣,随即把那小吏招了過去,低语了几句。那小吏上下打量了下陈文,便走了出去。 而此时,陈文看着坐在下手的文官,细细的思量着。 按道理,见到不相识的人应该等相识之人介绍。可是对他而言,当前最需要的不是知道這個人是谁,而是需要在接下来交谈中的获得主动权。 “要不要赌一把。” 陈文端详着那文官,满脸的精明,一看就不是個好糊弄的角色。官服很得体,也很干净,只是袖口上有些黑点,是墨迹吧。另外官靴上有些白点,是白灰還是面粉? 陈文想了想,一個长于案牍,时常出入粮库的三品文官…… “希望史书沒有骗我。” “在下陈文,叩见王经略,叩见王副宪。”陈文行礼如仪。 王翊和那文官对视了一下,說道:“免礼。” “谢王经略,谢王副宪。” 待陈文起身后,王翊问道:“辅仁怎么不再休息几日?” “陆老妙手回春,在下已经大好了。再者事关重大,也容不得在下偷闲了。” 這是那個坐在一旁的文官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本官就是王江的?” 猜对了。 陈文舒了口气,对王江說道:“大兰山二王,如雷贯耳,怎会不知?再者,副宪的袖口有墨迹,显然经常处理案牍之事,靴子上有几個白点,在下揣测是面粉。如此便不问可知了。” 王江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和靴子,与王翊相视一笑。“好一個见微知著。” “副宪過誉了。”陈文躬身一礼。 在他的印象裡,史书上四明山一带這一年之间出现過的南明三品文官应该有兵部侍郎王翊、李长祥、张煌言和冯京第以及副都御使黄宗羲和王江這么几位。 王翊就在眼前;李长祥和张煌言现在应该在舟山;黄宗羲在那次赴日乞师后就已经不在鲁监国朝中了,而是和钱谦益一起搞起了“地下工作”;那么剩下的选项只有冯京第和王江了。 有道是相由心生,根据史书记载的關於冯京第的故事,应该是一個书生气颇重還有些刚愎的形象,显然不是他。而且若是冯京第在场那個王升也应该在,毕竟他和王升先前有過冲突,可是陈文先前却听說了王升已经在昨天已经下山的消息。 而相较之下,關於王江的记载虽然不多,但是他后来设的那個局给陈文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這副面相显然更接近眼前的這個人。 此时,王翊问道:“辅仁此来想必有以教我。” “不敢,在下此来只是为了将昨日未尽之事尽了。” 听到這裡,王翊立刻正襟危坐,說道:“此刻此地已无第四双耳朵,辅仁但說无妨。” 陈文想了想,說道:“可否借纸笔一用。” “那辅仁過来說罢。” 陈文走到王翊桌子前,拿起了毛笔,蘸了蘸墨,提笔在纸上按照他的记忆画了幅浙江的地圖。 俗话說的好,有图有真相,沒图你說個*******王翊和王江站了起来,看着陈文的涂鸦,直到他标注了地名才意识到這是张地圖。 陈文见二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自己所吸引,指点着地圖說道:“监国四年,监国殿下进驻舟山。” 公元1649年,鲁监国在福建收复的失地再度丢失,在张名振、阮进、王朝先火并黄斌卿后进驻舟山,战略上也从恢复福建转为经营浙江。 “鞑子浙闽总督陈锦唯恐浙江再如福建一般,故与固山额真平南将军金砺、浙江巡抚萧启元和浙江提督田雄议定,趁监国陛下于舟山立足未稳,行先招抚后围剿,先去枝蔓再除根本之策。先前严我公的招降只是其中一部分,自今年始对不肯降虏者采取围剿的策略。” 严我公的招降活动是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反清起义风起云涌,清军疲于奔命又不善水战的背景下的必然選擇。由于两個月前王翊的部将刚杀了严我公的劝降使者,将這样的事和陈文即将要告诉他们的联系在一起,便可以提升其话语的可信度。 “而鞑子的计划,分为南、北两线。” “南线,鞑子以金华总兵马进宝为主将,领金华、处州、温州、台州四府绿营及浙闽总督标营中军副将张国勋所部围剿温州何兆龙、金华徐守平、处州叶灵化等部义师。”說着,陈文在地圖上画了几個箭头,分别由金华府治延伸到金华东永山、温州以及处州。 “当然,本来鞑子的目标還有温州三盘的平夷侯和闽安侯,不過……”陈文摇了摇头。 平夷侯周鹤芝和闽安侯周瑞是同族兄弟,是故鲁监国命令二人一起驻扎温州三盘,结果却弄得兄弟阋墙,周瑞南下投靠郑彩,后来成了郑成功的部将,周鹤芝则被上投奔鲁监国麾下的水军大将荡胡侯阮进。 這是鲁监国行朝发生的一件很知名的内斗事件,其结果直接导致了在明年发生的舟山之战中,舟山明军被迫分兵迎战由台州北上的南路清军。 听到這裡王江立刻打断了陈文。“平夷侯和闽安侯怎么了?” “难道這件事他们還不知道?又或者是此时根本就還沒发生?”陈文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這件事是今年几月发生的。 既然如此,陈文只得故作诧异的說道:“二位上官不知道嗎?平夷侯和闽安侯水火不容,现在已经分道扬镳了。” 话音一落,只见王江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颓废,而王翊则全然不为所动。 陈文断沒有沒有想到王翊竟然会是這個表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說下去。 “下面是北线,鞑子唯恐四明山与舟山互为犄角,议定今年九月以平南将军固山额真金砺帅本部八旗兵及宁波绿营出奉化,以浙江提督田雄帅提标营及绍兴绿营出余姚,会师大兰。” “鞑子计划在荡平贵部后,以大兰山为中心,游骑四出,扫荡四明山,不论老幼,一概处死,以防止王师再利用此地。” 在陈文那個时代的歷史上,清军九月出兵,就是按照陈文提及的方向进军的,在攻占大兰山之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暴行。 而就在這期间,冯京第身死,王江被俘。而王翊在击退清军无望之际,被迫前往舟山向平西伯王朝先求援,试图在清军云集四明山之际从海路偷袭杭州。可是等到他第二年初辗转到达舟山时,王朝先已经被定西侯张名振和荡胡侯阮进杀死。 七月,王翊回返四明山,看到的是“山中诸将,降杀且尽”,而此时,清兵已经开始集结,准备进攻舟山。无奈之下,他只得前往天台招兵。七月二十四“为团练兵执于北溪”,不降,到八月十二,被清军残忍杀害于定海。 “而在下也正是为此而来。” 陈文看着眼前面露忧色而陷入沉默的二人,暗自思量着這其中的利弊。 或许我可以做得更多,清军势在必得,但是如果王翊可以带领四明山的百姓暂避锋芒的话,或许会有更多人能够活下来。 如果四明山明军沒有被彻底消灭的话,对于抗清大局而言便能多保留一份力量,而对于自己来說,也是一份资历和善缘。 陈文沉吟片刻,决定再扔下一颗深水炸弹。 “另外,在下不知道二位上官是否知道,如今定西侯与平西伯不和,双方业已势同水火。” 话音方落,王翊和王江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鞑子总兵力几何?” “舟山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陈文說道:“二位上官,在下是先回答哪個問題呢?” 王江先是一愣,随即抬手示意陈文先回答王翊的問題。 陈文犹豫了片刻,說道:“据在下所知,提标营三千兵,全员出动;绍兴绿营两千人,宁波绿营三千人,应该是抽调部分参战;杭州驻防八旗四千兵,出兵数量未知,不過应该不会少于两千。這還仅仅是战兵,辅兵不得而知。” 陈文根本就不知道清军出兵多少,因为他看過的书上沒写這些。既然如此,他也只得按照比较合理的說法尽可能的往多了說。按道理,七、八千的战兵,辅兵只会更多,這样的兵力显然不是大兰山明军可以抗衡的。 而此时此刻,陈文的目的很是明确,那就是促使王翊暂避清军锋芒。因为歷史上四明山明军就是在今年几近全军覆沒的,以至于到了明年浙东明军对于进攻舟山的清军起不到一星半点的牵制作用。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走吧,活着才有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