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契书
栖霞村有一户算一户的,都去了。
祠堂本就不大,一家来一個,也差不多站满了。沒人知道這大冬日裡的村长突然召集大家是为了啥事,都三個一伙五個一堆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赵正坐在上首抽着旱烟,看着村裡人家都来齐了,才缓缓的张口:“都静一静,别扯闲天儿了,我有事說。”
众人听见村长开口,也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召集大伙来呢,是有一件好事。如今冬歇,你们大伙呢也都闲着。這玉珩和若淳两個,就想带着大伙挣点银子,有点进项,也能好好過個年。”
人群在沉寂了片刻后“轰”的一声炸开了。
一個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圆脸少年高声问道:“大伯,若淳两個不是還在学堂读书嗎,怎么带我們赚钱啊?”赵正是他本家的堂大伯,他爷爷和赵正的老爹是亲兄弟,所以說话也就沒那么顾忌了。村民也开始议论。
赵正身旁一位面色严肃的汉子磕了磕手裡的旱烟杆子呵斥了一声:“安静!”。這人是赵正的本家堂弟赵强,跟那圆脸少年的爹是亲兄弟,也是赵家的族长。
人群渐渐的沒了声音,村民们都齐齐的看向上首坐着的村长和赵强,他们也想知道這两個男娃怎么带大家赚钱。
赵强看向那個圆脸少年喝斥道:“亮子你急什么!這钱還能跑了不成。让玉珩跟你们說!”說着他把方玉珩和苏若淳叫到了跟前,听着两個少年朗声說着腌菜的事。他一边慢悠悠的往烟杆裡装着烟丝,一边用眼睛轻扫着底下的人。众人的表情动作全都进了他的眼底。
果不其然,听了方玉珩的话,众人都高兴的不行,脸上都堆满了兴奋与期待。唯独有那么两三個人眼底充斥着算计。
赵正也默默看着那几個人,心裡呸了一声,這两個娃儿一片赤诚,却還有人不满足,怕是惦记上了那白菜的腌制方法了。他心裡暗自盘算着,该怎么压下這几個蠢东西。
方玉珩說完了来龙去脉,那一直沒开口的苏若淳却突然接口道:“這白菜,只要你们种,我們就收。种多少我們就收多少,不牵扯什么。只是這腌菜的人,却要跟我們签一份契书。”說着他从身边的竹篮子裡取出来一沓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些什么。
苏若淳拿起其中一张,举在胸前朗声說道:“這契书上清清楚楚写明了,各位要是愿意来作坊上工,就必须按照约定对腌制的酱料配方进行保密。当然,你们中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参与到這酱料的制作過程中去。可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不信任各位,而是为了保证咱们這云州独一份的腌菜的制作方法不泄露出去,咱们才能把价钱提上去。物以稀为贵,若是這方法漏了,大家伙也就沒钱赚了。”
原本听着要签什么契书后叽叽喳喳的人群突然之间就静了下来。坐在上首的赵正压下嘴角的笑意,心裡想着:自己到底是老了,這么好的后生果然行事周全,自己這是瞎担心了。
赵正面色肃然的开了口:“掂量好了這契书的分量,若是签了契书,却還干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事,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這契书可是要送去县衙打了厘印的!”
刚才那個叫亮子的圆脸少年第一個走到苏若淳的身边,嘿嘿笑着接過契书說:“虽然我能保证我赵金亮不会做這蠢事,但這契书该签還得签,不能让若淳你们做好事還不放心嘞。我让我娘和我妹妹金凤都去。”
苏若淳笑着指点他在契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再将契书收进竹篮子裡。
有了第一個人打样,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签了契书。苏若淳状似无意的将那几個人的契书放在了最上面,不光是村长看出来了,他也看出来了。既然這样,這几户人家就负责做些清洗晾晒白菜的活就行了,万万不能让他们家的人碰到酱料。這酱料的配方如今只有何家,方家和喜梅知道,這三家人是可以放心的。按照清儿的意思,先辛苦三家人做好第一批的酱料,后头再慢慢找可以信赖的人家负责。他心裡原本有几個人选,但是還是决定听妹妹的先观察观察,毕竟這不是一两次就拉倒的买卖。众人从祠堂散去各自回家。
那赵金亮喜滋滋的跑了回去,进了家就开始大声招呼自己娘和妹妹。
金凤娘原本带着金凤在裡屋收拾碎布头子,听见儿子的声音以为出了事,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赵金亮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笑呵呵的跟娘還有妹妹說了祠堂的事:“我都和若淳說好了,也签了契书,头批白菜到了,娘和金凤就去那個旧祠堂那边上工,我吃了晌午饭就去开地,咱家沤的肥多,起垄也能保两季的白菜嘞。回头我再多沤些肥保来年地裡的庄稼也就是了。”說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大口大口喝了下去,祠堂离他家远他又是跑着回来的,渴坏了。
赵金凤是個长得极俏丽的小姑娘,虽然爹不在了,但是娘和哥哥都把她保护的很好。二叔一家也很疼她,谁让她是這辈儿唯一的小女娃呢。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天真烂漫的性子。
听了哥哥的话,金凤高兴的直拍手:“我去我愿意去!這肯定是清儿捣鼓出来的。前些日子喜梅来找我玩,她告诉我,清儿茶饭可好了,她吃了好几次呢。偏我跟她不熟悉,只能听喜梅给我說。现在又能赚些钱贴补家裡,又能跟清儿她们一起做活,我肯定去!”
金凤娘也是有些意外,但她看着女儿那开心的样子也不忍拒绝:“既然契书都签了,那就去吧。横竖這是個好事。你们都大了,赚些钱也好,回头你们成亲用。金凤吃了晌午饭去苏家转转,问问清儿有什么要提前准备的或者需要注意的。我跟你哥哥去开地起垄。反正是要跟着干,那就尽快把菜种下去。”
母子三人商量罢了,赶紧收拾起晌午饭来。吃罢了饭他们還得忙呢。
除了赵金亮家,其他人家也都是一样,谁不想赚点钱過個好年呢。這到了下晌,原本因为冬歇闲的很安静的村子,突然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挥着锄头开地起垄,女人们则是撒着土肥撒着种子,說說笑笑的倒像是在過年。
苏家也来了不少人,除了一两個不怀好意的想从若清這個看着“好忽悠”的人口中套出些话来的人以外。其他人還是很和谐的,一個個恭维夸赞着苏若清,又打问着上工有沒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
一個年轻的小媳妇儿眼睛滴溜乱转,四下打量着苏家堂屋裡的摆设,看沒发现什么,便突然插嘴說道:“要我說若清你们也太小心了些,都是乡裡乡亲的,還签契书這么外道。不知道的還以为是你家小心眼儿呢。”
這话一出,屋裡瞬间静了下来,苏若清原本笑着的小脸瞬间冷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要开口就听见清脆的声音从右侧传了過来:“嫂子這是什么话,若淳哥說的不够清楚嗎?這配方传了出去,谁都能做了,那還能卖上钱嗎?”,是赵金凤。
苏若清看着小姑娘因为生气瞪得圆圆的眼睛和鼓起来的脸颊,眼底浮现了一丝暖意。
一個头发花白却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太太冷冷的看着那個年轻媳妇說道:“铁牛媳妇,不会說话就不要张嘴。免得牙尖嘴利的让人厌烦。”這是黄顺黄胜哥俩的老娘,黄铁牛,是她的侄孙,那铁牛媳妇也得叫她一声三奶奶。
老太太身边坐着的是黄顺的女儿黄秋儿,這黄秋儿看着柔柔弱弱的,听自家奶奶說完,笑了一声,轻声细语的道:“奶奶,這铁牛嫂子可不是不会說话,人家心深着嘞。话裡话外的都是打着那方子的主意,還打量别人是傻子听不出来嘞?嫂子,這才下晌,你這就做上梦了?”
黄秋儿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阵阵窃笑声。
那铁牛媳妇看见众人都在笑话她,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提高声音喊了起来:“本来就是,又想让我們当苦力帮着干活,又要防着我們這些乡亲,不就是小心眼儿?”
那黄老太太一拍桌子呵斥道:“不愿意干就滚!我們黄家還从来沒出過你這样的媳妇!丢人现眼的东西!”黄秋儿连忙用手轻轻摩挲着奶奶的后背,一边轻声劝解着老太太别动气一边转身狠狠瞪着那铁牛媳妇,恨声道:“如今這不就有了!心裡藏着算计,還要捎带上我們,我們可沒這么下作!”
铁牛媳妇让老太太這一喝吓了一跳,又被這堂妹抢白了几句,嘴裡咕哝着想要說些什么,却被一旁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拉住了。
黄彩云挽着嫂子的手看着黄老太太:“三奶奶,秋儿妹妹,我嫂子說错什么了?他苏家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們替他们做活,還能得個好名声?若真是想让咱们赚钱,那就应该把方子给了我們让我們自己腌了拿去卖。谁知道這裡他们扣了多少呢。”那义愤填膺的样子让苏若清差点就给她鼓掌了。
“咱们栖霞村可真是能人辈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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