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像孩子会在自己喜歡的玩具上标记一样，陆清彦也喜歡這样。
一张白纸放在他面前，他握着笔，在上面画上自己的痕迹。
秦望因此還嘲笑過他，在玩光源氏养成游戏。陆清彦嘴上让秦望滚远点，但内心对此确实喜歡的。
她是一块璞玉，而他是挖掘者。
第二天清晨，苏卿予缓缓睁开眼睛，她下意识的用手去触碰身侧，陷下去的地方還留有些许温热，陆清彦明显是刚起床不久。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阳台有說话声，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随手拿起一條睡袍披在身上走了過去。
“我找人查了通话记录，那天晚上卿予给我打电话，被她接了，似乎還說了什么不该說的。”陆清彦赤-裸着上身，睡裤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他今年三十二岁，早已過了新陈代谢旺盛的时候，但他的身材在他自律的管理下，依旧维持着青年时期的水准。精壮却不显厚重，恰到好处的美感。
苏卿予一眼看過去，自己昨天晚上留在他后背的指甲痕现在還沒有褪去颜色。
不過，這已经不重要了。
“我暂时不想让她知道這件事情，你认为呢？”
陆清彦的话语从外面顺着缝隙传进苏卿予的耳朵，她听不真切谁在和他說话，裹紧身上的睡袍，将自己浑身上下的冰冷归结于她赤足站在瓷砖上。
最后，苏卿予低垂下眼眸，悄悄离开。
陆清彦单手掐灭了烟，结束了這场争执，他抬手抓了抓凌乱的短发，“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陆清彦转過身回到屋子。他看了一眼安静躺在床上继续睡觉的苏卿予，轻手轻脚地去隔壁客房洗漱。
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刚才装睡的苏卿予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是另一個女人的存在嗎？
她换了身裙子洗漱完后下了楼，徐天扬早就将早饭买来送到了别墅。陆清彦穿戴整齐，衬衫西裤，手腕上一块江诗丹顿。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抬头看了過来。
“小徐买了早餐，来吃吧。”陆清彦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咸豆腐脑和油條，放下手中的报纸，說了徐天扬一句，“今天沒去之前那家店嗎？”
徐天扬讪讪地笑着，“去的太早，都沒开门，只有這些了，下次我保证提早准备好甜豆腐脑。”
总之不過是一顿早餐，陆清彦沒有再责问他。
苏卿予看向徐天扬，对方冲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他是故意的。
徐天扬和季礼不一样，季礼会完美执行陆清彦的每一條命令，說送甜点就送甜点，哪怕知道苏卿予不喜歡。但徐天扬這個刚刚毕业沒多久的男孩却会在一些地方小小的变通一下。
“周霖和我說了，你想接几個通告。”陆清彦今天推迟了晨会，将一部分時間留给了苏卿予，“想接什么的话和周霖說，他会安排的。”
苏卿予浅浅的笑着，但那笑容根本沒有触及眼底。
当初两人交往之后，陆清彦先是让周霖专门带她，紧接着给了她一份A类合同。各项优待及高比例分成，让苏卿予当时差点回绝。
“我觉得我可以自己去找一個经纪公司，然后……”苏卿予還记得，当初刚出校园的她拿着那份合同直面周霖时，或多或少有几分局促。
她想自己走一條路，而不依附他人。
合同是周霖带来的，但其实就是陆清彦的意思。這家经纪公司不大不小，是陆氏集团旗下的一個子公司，年前做了股权变动，上级公司变成了远航。对于陆清彦来說，這不過是左手倒右手，沒什么变化。
“找其他的经纪公司？然后从十八线小艺人一步一步往上爬嗎？”周霖当时认为苏卿予是陆清彦包的小情人，言语间有点倨傲，“苏小姐，這個圈子裡，最不缺的就是美女，演技好的美女更是不缺，可为什么每年拿影后的就只有那么一個？你要知道，资源是最重要的。你签了其他经济公司，也许他们会为你找几個剧本，从配角发展。但是当你三十岁，還在演电视剧裡的女三女四的时候，你想過自己的出路嗎？”
周霖自己刀子嘴豆腐心，看着水灵灵的小姑娘脸上的稚嫩，语气慢慢放缓，“三十岁之前你如果红不了，那三十岁之后，你很大概率无法走到人前了。女演员的生命周期本就短暂，到时候你甚至很可能在剧裡给年龄比你大的男演员当岳母。”
现实被周霖赤-裸裸地摆在苏卿予的面前，尚且不知道两人恋爱关系的周霖還在心裡觉得，苏卿予是在欲擒故纵，或是故作矜持。
在這個圈子，倘若傍一個金主就能得到一個主角资源，哪怕对方是個肥头大耳油腻不已的老头，都有的是人愿意自荐枕席。
“這份合同的优待正常，也并不是因为陆总要求的，而是公司觉得你能够得上份合同的标准。毕竟沒有谁能在出校园前就演楚析的女主角的。”周霖捏了捏鼻梁，见小姑娘已经有几分松动，带着任务前来的他自然不想失败而归，他随意编了几句慌，“况且，你自己不努力，我們砸再多的资源也沒用啊。”
苏卿予最后被周霖說服了，签下了那份A类合同。后续的工作也入周霖所說，公司沒有专门砸钱去捧她，而是将各类适合她的剧本交到她手上。比起其他人需要为了一個试镜名额来回奔波时，苏卿予只要感兴趣，她就能拿到那张直通卡，直接试镜。
這对于天生就应该当個演员的苏卿予来說，是最好的培养方法。“综艺嗎？也可以。”苏卿予公私分明，更何况凭借她现在的咖位，已经不再需要周霖为她寻找项目，而是剧本和综艺自己找上门来。
陆清彦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不是不接综艺嗎？”
苏卿予笑了笑，“凡事总要有個第一次。”
如果和陆清彦分手……
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這六年以来，苏卿予从未想過這件事情。哪怕陆清彦在她生日当天因公离开，留下她独自一人为自己唱生日歌的时候，她都不曾放弃過。
但，倘若他出轨了呢？
陆清彦吃完早餐后坐车去了公司，苏卿予则接到了楚析的电话，告知了她一個好消息。
“我沒想到会這么顺利，我以为還得很久才能见到肖老师呢。”苏卿予戴着墨镜，并排和楚析走在机场的专用通道。
“不，我也觉得挺突然的。昨天晚上才得到肖老师回国的消息。”楚析自己也是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打扮，在经過洗手间的时候，从裡面推着清洁车出来的保洁阿姨沒看见外面的情况，径直就向苏卿予的方向撞来。
“小心！”楚析抓着苏卿予的手腕，一把将她带向自己的方向。
“不好意思，小姐，我刚才疏忽大意了。”保洁连忙道歉。
苏卿予摆摆手，接受了对方的道歉，然后侧身让保洁通過。
不過……
“楚哥，刚才谢谢你，不過现在能放开我了嗎？”苏卿予沒戴口罩，嘴角勾起笑容，几句俏皮话将刚才的暧昧一瞬间化解，“我可不是乱跑的孩子，你用不担心我会丢。”
楚析感受着对方肌肤下的热度，不想放手，却在对方的注视中，不得不松开。那一刻，楚析有些庆幸，他戴了墨镜和口罩，不然对方绝对能在自己脸上看到不合时宜的表情。
“哈哈，如果你丢了，我就去机场服务台播放寻人广播。”楚析一句话，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两人等候在VIP通道出口，苏卿予跟楚析提出自己最近想接個综艺的想法。
楚析觉得這個提议不错，“确实不错，你這几年太過专注于演戏了，你的演技流派又让你每演一個角色都是在付出自己全部身心，刚好，介個综艺，分散一下注意力，给自己放個假。”
“有什么好的推薦嗎？”楚析现在除却演戏，早就开始做制片人的工作了，他的行业前瞻性，让苏卿予时常会同他交流一二。
“央视最近有個案子，你可以考虑接一下。”楚析话沒有說太多，只是将一個小道消息透给她，“竞争者很多，如果是在金百合奖之前，你可能得操作一下，但拿了影后，只要你接，应该就是你的。”
苏卿予点点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改天我做东，請你吃饭。”
楚析的眼睛带着几分柔情，但被墨镜隔绝，一分也沒有传到苏卿予那裡。
等候了一会，来自罗马的飞机降落了。出口处，穿着西装革履头发花白的男性从裡面走了出来。
“肖老师！”楚析冲那人招招手。
男人走上前来，還沒等苏卿予开口自我介绍，对方就绅士伸出手来，“一直听楚析提到你，卿予，我是肖华。”
不同于传闻中的傲气，直面肖华后，苏卿予发现对方其实挺好相处的。他說话风趣幽默，长居意大利，让他在說甜言蜜语的时候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三人走到停车场，肖华让苏卿予和自己坐在后面，他的時間太紧了，得充分利用每一段時間。
“约你在今天见面实在是不好意思，为母亲扫完墓后我就要坐晚班飞机去加拿大。不然我真想和你在在咖啡厅好好聊聊。”肖华久居国外，普通话有些退化了，他不紧不慢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后，神情开始严肃，“卿予，我的工作范畴主要在海外，所以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選擇再拿到影后之后，去新的地方重新发展呢？”
楚析坐在前面开车，肖华直接升起了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的隔板，进行這场秘密会谈。
京市机场在城南，肖华母亲的坟墓在城北，楚析开了一路，足足有两個半小时才到目的地。从驾驶座下来后，楚析看到肖华同苏卿予握手，然后将自己名片递给了她。
“我知道了，如果你做好准备的话，发邮件给我，我想如果我們能够共事，将会合作的非常愉快。”說完后，肖华下了车，拿起刚刚在机场花店买的一束康乃馨，进了墓园。
“怎么样？”楚析走到苏卿予身边问道。
苏卿予脸上的表情說不上开心，却又不是被拒绝之后的失望，“不好不坏。”
肖华扫墓结束后，楚析又将他送回机场，路上路過苏卿予住的地方时，踩了脚刹车将她放下。
“肖老师，今天谢谢你对我的指点。”苏卿予冲肖华微微颔首，然后跟两人道了别。
车上。
肖华瞥了一眼楚析，“這就是你心中的小姑娘？”楚析点点头。
“有时候你得向前看，她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是你的清清。”
楚析沉默。
肖华嗤笑一声，刚才那副意大利老牌绅士的作风被毒舌取代，“我劝你一句，如果你沒看清自己的心，那最后失败的是你。”
回到家中，已经到了下午五点。以往這個时候，苏卿予会为陆清彦准备晚餐。但她现在沒有心情。打开冰箱拿了瓶无糖低脂的酸奶，苏卿予随手拿了根黄瓜，解决了自己的晚饭。
当她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的时候，手机响了。
周霖在微信上发了她几個综艺的策划书，然后把电话打過来了。
“卿宝，你看看，這几個综艺都挺好的。第一個是野外探险，有几個常驻嘉宾，每一期都会請一個特约嘉宾。节目最近挺火爆，就是对体力的要求比较高，如果你不行的话，就不用勉强。第二個是生活类节目，几個明星凑成一個家庭，大家分工在郊外建设自己的世外桃源。比上一個轻松不少，更像是去休闲度假的，所以我比较推薦這個。第三個……等等，我怎么把這個发给你了，你别看第三個了，那個好是好，就是跟公司给你的定位不符。”周霖在电话裡說道。
時間已经過了两分钟，微信沒办法撤回。苏卿予直接点开那個被周霖PASS掉的综艺，从头开始往下看。
“等等，卿宝，你不会在看第三個本子吧？”周霖一猜就猜到了。
“嗯，我都看看，明天跟你說，你手上如果還有综艺邀约的话，一起发给我。”
见苏卿予沒有对第三個本子表现出特别的爱好，周霖觉得苏卿予应该不会瞎选，就将手上较好的项目全部打包发给了苏卿予。
靠坐在沙发上，苏卿予开始看第三個本子。
《童年》，出品方是星海娱乐，他们是央视综艺频道多年的合作伙伴，也就是說，在一众卫视台、網综裡，《童年》這個项目，是起点最高的。而今天下午，楚析透露的那個消息，正是這個节目，
苏卿予不知道周霖为什么拒绝让她接這個本子，但是当她看到后，大概明白了他在担心些什么。
人设定位問題。
节目将会邀請各行各业20至30岁之间的五位佼佼者，前往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一路拍摄，通過追寻他们的童年故事，联系当下，展示当代年轻人的风采。其中给文娱行业分了一個名额，他们本来计划找另一個小花旦，可苏卿予拿了金百合奖影后，为了收视率，制作组将邀约发给了周霖。
如果要播她的童年故事的话……
苏卿予自嘲地笑了笑，确实不符。
得益于学校的保密措施，苏卿予在进入学校后，只有教务处的老师知道她办理了助学贷款。在签约经纪公司后，周霖给她的定位也是人间富贵花，并将她的過往藏得很好。该签保密协议的签保密协议，不签的就用金钱攻势让他们签。
苏卿予天生长相美艳迷人，如牡丹般含苞待放。
這样的姑娘，就该是从小泡在蜜罐子裡，被金钱与爱滋润大的。
虽然立家境贫寒努力追寻电影梦的人设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不适合苏卿予的时尚资源。周霖凭借对苏卿予的包装，让她的时尚资源在整個娱乐圈女明星那裡都是独一份的。哪怕苏卿予的街拍经常是大牌和快销品牌混着穿，她也是各大奢侈品牌的宠儿。
将整個策划看完后，苏卿予跳過周霖，直接给策划最后一页的制作人打了电话。
“我是苏卿予，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我想和您聊聊《童年》這個策划。”
不属于自己的，无论怎么伪装，永远是假的。
苏卿予低垂下眼眸，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倘若是陆清彦，一定会让她选前两個节目。他的强硬体现在方方面面，甚至包括她的职业规划。以前，她還会接受他的建议。
可现在，她却不想听他的话了。
她不想再当那個乖巧的女友了。
作者有话要說：在飞机上写完這一章的，本来只有三千字，可是坐在飞机上太无聊了……一口气多写了两千（）
另，卿宝在文中也会一步一步成长，除了大批量的火葬场外，她的事业也是一個主线，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歡，希望听听大家的意见
感谢在2020-07-2710:45:41~2020-07-2819: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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