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蔣星璨的夢
草,他這是死了?還是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平行世界?
蔣星璨仰靠在燈光迤邐的沙發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依然只覺得腦子一片茫然。
好像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畫面碎片,比如鮮血、摺疊刀、女人的背影,但都模模糊糊的,像隔着一層紗。他端起酒仰頭一飲而盡,喝完,好嘛,一點都不記得了。
他皺眉在周圍看了一圈,夜店,是唐宮二樓VIP卡座,這地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點開手機,日期是1月1日。
跨年派對啊,怪不得吵鬧成這樣。
以蔣星璨的卡座爲中心,圍滿了衣着火辣的美女,都死命的搖曳着,極致勾引。
他單手撐着下巴漫不經心的看了一圈,沒一個滿意的。
這個的肩有點厚了,沒有她的那麼精緻好看;
這女的腰細歸細,但看起來硬邦邦的,沒有她的柔軟好握;
嘶,這個也不行,屁股不夠翹,不像她,挺翹圓潤,還有一對勾人的腰窩
等等,她是誰?
蔣星璨再次煩躁的眨了眨頭髮。
這時,角落裏擠了個男人過來,一臉諂媚的笑,低聲彙報,
“星少,她死了。”
蔣星璨疑惑的問,“誰?”
杜今何笑着回答,“司綺啊,我老婆。”
蔣星璨想了好一會,終於臉上出現一絲恍然大悟,
“哦,是她啊。怎麼死的?”
“洗澡的時候意外摔倒。”杜今何回答的雲淡風輕,像是死了一隻小貓小狗。
蔣星璨點了點頭,臉上並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動。
他的頭實在太痛了,於是便隨口說了一句,
“哦,死就死吧,她反正啊.....本來就不該活着。”
從夜店出來已經一點多了,蔣星璨將額頭抵在後座冰涼的車窗上,莫名覺得心堵得慌,空落落的,好像丟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鬼使神差的,他打電話給了杜今何,
“她在哪裏?你老婆。”
對方回答,“市殯儀館。”
蔣星璨扔了手機,吩咐司機,“去市殯儀館。”
司機驚訝的向他確認,“星少,現在?”
“草!你聽不懂人話!?”
蔣星璨一肚子的無名火撒在無辜的司機身上。
揉了一把臉,好煩,想殺人。
到了殯儀館已經兩點了,蔣星璨站在大門口,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非常不妥。
他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旁,將脖子上過分閃亮的鑽石十字架項鍊、扯下來扔了進去,尾指上金色的寶石戒指,也煩躁的扯下來,丟進垃圾桶。
最後是身上寶藍色的迪奧外套,脫下來往上面一放,再次擡手揉了一把臉,只穿着內搭的白色T恤走了進去。
這個點,殯儀館裏十分冷清,黑白灰白,帶着死亡的壓抑,和外面正沉浸在跨年狂歡中的彩色世界格格不入。
沒有工作人員,他慢悠悠的沿着中間的走廊往前,一間一間的看過去。
盡頭倒數第二間靈堂,看到了司綺的黑白照片。
很小的一間靈堂,裏面一個訪客都沒有,只有一個少年跪在正中間靈前,低着頭疊紙元寶。
這少年看起來就二十出頭,頂着一頭褪了色的半卷頭髮,左手好像不太利索,所以疊得很費勁。
但他並沒有放棄,就一點一點慢慢的疊,身邊的簍子裏已經堆了滿滿一簍工工整整的紙元寶。
蔣星璨停在門口看着他疊好了三隻元寶,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敢邁進去。
但少年擡頭看到了他,立刻起身,朝他笑了笑,走到了迎客的桌後,
招呼他,“是姐姐的朋友嗎?快請進來。”
“哦,好。”
蔣星璨慌張的點了點頭,走了進去,胡亂的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錢包手機什麼也沒有。
他尷尬的對少年道,“抱歉,弔唁的禮金可以下次補嗎?”
少年笑着擺手,“不用了,你能來送姐姐,我們已經很感謝了。”
蔣星璨失魂落魄的跟着他走到靈前,上了一炷香。
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想離開這裏,他看了一圈,走到角落的座位坐下,盯着前方的黑白照片發呆。
蔣星璨第一次見司綺,是在她嫁給杜今何那天。
之前只是從白太太手裏拿到了她的照片,聽她說、這女人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撈女,虛榮庸俗,說她長得這麼漂亮、以後肯定會混到她們這個圈子來。
白太太憂心忡忡的暗示蔣星璨,最好是將她趕出S市,越遠越好。
他瞥了一眼照片上的笑臉,隨口應了下來,說自己會去處理。
正好那天杜今何求上門,問借他的錢能不能再寬限一個月,蔣星璨便把這個任務甩給了他。
他心裏想,一個女人而已,能翻得出多大的浪?
她不是撈女嗎,找個富二代娶了、藏家裏不就完了,倒也沒必要趕盡殺絕。
隨即便將這事忘記的乾乾淨淨了。
那天他剛好在酒店約了人談事情,經過包間門口時,無意間往那扇沒有關好的門裏看了一眼,又正好看見了坐在門對面的司綺。
蔣星璨一愣,停下腳步,鬼使神差的推開了包間門。
裏面竟然是杜今何一家。
杜今何一家人看到他,喜笑顏開的上前了問好,蔣星璨這才知道,這包間裏寒酸的一桌酒席,竟然是杜今何娶司綺的婚宴。
他想了想,隨手摸出一張銀行卡扔給了他,當做禮金,隨即裝作無意的看向司綺。
她穿着一件很好看的紅色旗袍,也不知道是什麼料子做的,穿在她身上非常貼服顯得非常有氣質。
安安靜靜的坐在這一屋子黑白配色的男女中,卻驚豔的像誤入塵囂的清荷。
蔣星璨在心裏腹誹,她的臉怎麼這麼小,感覺自己一隻手就能蓋住,耳垂上的珍珠耳釘圓潤可愛,讓他想上去摸一摸。
和白太太描述的撈女形象完全不同,司綺就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察覺到他的視線,回了他一個靦腆矜持的微笑。
她的眼睛好美,笑起來裏面好像裝了一池子的春水,但眼神又帶着一絲清冷疏離。
只這一個微笑,就令蔣星璨嚥了咽口水,慌亂的轉身離開。
出了包間,心臟的位置莫名有點癢,他擡手撓了撓。
但這股癢意非但不見消,還越演越烈,到了晚上,蔣星璨心裏只剩下一個想法。
他想睡她。
蔣星璨從來沒有這麼想睡一個女人,她只是衝他笑了笑,便讓他從下午石更到現在。
他揉了自己一把,給杜今何打了電話,
“你就別碰她了,我來吧。”
這一夜,蔣星璨彷彿登上了極樂。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身體,這麼軟的腰,並且還和他這麼的貼合。
司綺醉的厲害,顰着眉生澀得要命,喫痛的時候又變成了嬌氣包,一邊哭,一邊拿腳踢他。
蔣星璨明明是清醒的,卻也跟着她醉了一樣,怎麼要都要不夠。
他彷彿變成了一個剛開葷的毛頭小子,毫無節制的索取。
直到摟着她,和她一起昏睡了過去。
杜今何是識相的,蔣星璨的女人,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碰。
於是司綺頂着杜今何老婆的名頭,倒成了蔣星璨的禁臠。
伺候,嚐了她的滋味,蔣星璨對別的女人再也提不起興趣。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於是只能全都歸咎於,她那張和白雪七分相似的臉上。
對,都是因爲像雪兒,自己才這麼失控的。
但他對白雪,並沒有這種野獸一樣失控的慾望啊
草,想不通,便就不想了,
左右只是個女人。
這幾個月來,蔣星璨一共睡了司綺四次,每一次他都記得很清楚,畢竟那滋味實在刻骨銷魂。最後一次是在10月1號。
那晚他喝了酒,有點失控,並不記得自己做了多少次。
只記得最後摟着她睡着了,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當晨曦從玻璃窗灑進來,撒在女人靜逸的睡顏上,醒來的蔣星璨安靜的看着她,只覺得心裏十分圓滿。
女人難受的皺了皺眉,伸手摸到了抵着她後腰的,無意識的抱怨了一聲,
“老公,不要了,腰好酸~”
她以爲是杜今何。
蔣星璨的心卻泛起了莫名的酸意,也終於良心發現,覺得自己這樣做不是個東西。
他胡亂的穿上了衣服,逃離了那套狹小逼仄的房子。
後來他回了一趟港城,蔣家的地盤在港城,外祖辦大壽,他去那邊待了兩個月。兩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清醒了些,回來S市之後便沒有再去找她。
所以怎麼就...死了呢?
蔣星璨坐在靈堂裏,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已經快凌晨四點了。
靈前的少年還在疊元寶,寡言的不像話。
他咳了一聲,主動開了口,
“你姐...怎麼死的?”
少年面無表情的回答,“說是在浴室摔倒,花瓶碎片正好插進了肚子,一屍兩命。”
“一屍兩命?”
蔣星璨腦中轟鳴了一聲,怔愣的站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少年冷笑了一聲,“法醫說我姐懷孕了,快三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
胎兒....已經成型....一屍兩命
那是他的孩子。
蔣星璨迷茫的看着靈臺上司綺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笑顏如花,他卻莫名的想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
怎麼會這樣?
不對,非常不對。
蔣星璨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強烈的窒息感令他喘不上氣,腦中一道突如其來的刺痛,他就這麼暈了過去。
蔣星璨發了三天的燒,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這三天,他一直在做一個混亂的夢。
夢中司綺和他光明正大的相處着,對他巧笑嫣然的逢迎,和他換着花樣的纏綿,看着他的臉,一聲一聲的,叫他‘老公’。
老公,你好棒
老公,癢
老公,腰好酸
老公,我要你的全部
老公,別殺我,我好疼
蔣星璨瞬間驚醒了過來,滿身的冷汗。
底層人民的世事最無常,只是短短的三天,司綺家卻發生了很多事。
S市的習俗,逝者要在靈堂停靈七天,才能火化安葬。
蔣星璨從醫院跑了出來,連夜開車去了市殯儀館。
她的靈堂裏依舊冷冷清清,卻連守靈的人都沒有了。
一個大嬸看到他在門口徘徊,過來叫住了他,
“帥哥,你認識這家人?”
蔣星璨點了點頭。
大嬸鬆了一口氣,“那要不你來籤個字,把尾款結了,再把逝者火化了?這一家人出事的出事意外的意外,靈堂空在這兒沒人看着也不是個辦法啊。”
“這家人出什麼事了?”他問。
對方嘆了一口氣,
“嘖...聽說這家的兒子拿着刀衝到自己姐夫家裏,說要宰了姐夫給自己姐姐報仇,結果人家早就叫了警察,當場被拷了回去...也就是今天上午,孩子他媽出門,又出了車禍,聽說當場就死了。一家人就剩個半老男人,事這麼多,怎麼顧得過來哦.....”
蔣星璨臉色煞白,將銀行卡遞給了她,
“我能去看看她嗎?”他沉聲問。
大嬸遞給了他一把巨大的鑰匙,擺了擺手,
“隨便啊,停屍間第三個格子就是。”
美麗的女人依然美麗,但卻沒有了溫度。
司綺躺在冒着寒氣的冷凍艙裏,死不瞑目。
蔣星璨小心翼翼的拉開了拉鍊,露出了她青灰色的臉。
那雙像是春池一般的狐狸眼此時暗淡無光,但卻依然倔強的睜着,像是在訴說着自己無盡的恨意。
小腹上,是血肉模糊的傷口。
被法醫解剖檢查過後,出於好心,隨手縫合了一下,但卻看起來更加的猙獰。
蔣星璨伸手,放在了她肚子的傷口上,突然倒抽了一口氣,自己的小腹傳來了鑽心的痛。
眼前劃過一片血霧,隨便閃成一團,
她臥室的牀、清濁包間外的走廊、宴會廳旁邊的露臺、他陸家嘴的房子、電梯、許熹家
所有的記憶和畫面突然涌進了蔣星璨的腦海裏,同時接踵而來的,是鋪天蓋地般的痛愛。
腦中的畫面定格在、他躺在花園的鵝卵石地上的一幕,小腹上被幾乎捅穿的傷口裏源源不斷的滲出鮮血。
司綺站在他的旁邊,拂着肚子釋懷的笑了,
她說,“蔣星璨,現在,我原諒你了。”
當時的他不懂事什麼意思,而此刻,蔣星璨終於痛哭出聲。
心臟像被一刀一刀的割着,卻仍嫌不夠疼。
她是什麼傻姑娘啊?
明明有無數的機會可以直接殺了他,最後卻選擇在許家的地盤,在有醫療室和醫生值班待命的地方,來了結自己心中的恨意。
明明這麼多的委屈,這麼多的痛苦,卻依然給他留了一絲生機。
世上最好的姑娘
是他親手毀了她。
蔣星璨俯身,在司綺青黑色冰冷的脣上,印下了虔誠的一個吻。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那便,讓他來結束吧。
杜今何的婚房,蔣星璨輕車熟路。
再好的防盜門和防盜鎖,一槍也就崩開了。
他踹開了杜今何的房間,拍開了牆上的燈開關。
牀上,一男一女赤身果體的緊緊相擁而眠,男的自然是杜今何。
杜今何驚醒過來,驚慌失措的看着站在臥室門口的蔣星璨,以及他手上的槍。
“星、星少!這是怎麼了!?”
蔣星璨身上還穿着醫院的病服,他沉着臉走到牀邊,一句廢話也沒有說。
裝配了消音器的USP手槍,裏面12發點45ACP子彈,是蔣家從M國的專供。
他將其中六發,全都餵給了慌不擇路的杜今何。
接着,沒有搭理嚇傻了的女人,蔣星璨提着槍穿過客廳,走到了司綺的房間。
看了一眼那張鋪着雪青色牀單的牀,他走過去,變態的在枕頭上聞了聞。
窗外響起了警車的鳴笛聲,蔣星璨拉開浴室門走了進去。
走到了她一屍兩命的地方。
“對不起。”
蔣星璨看着被沖洗的乾淨的地面,輕聲道歉。
舉槍,對着自己的肚子,將剩下的六發子彈悉數承擔。
他終於倒在了司綺曾經的位置,笑着閉上了眼睛。
看,報仇多簡單,幹嘛那麼善良呢?
好想你,寶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