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教训 作者:未知 赵嬷嬷心裡委曲。苏玉畹和韩嬷嬷一路都在跟她說话,她即便想通风报信,也找不着机会呀。 此时也不是责怪人的时候,魏氏只得回過头来,对韩嬷嬷讪笑了一下,回道:“正是。請问你是……” “我是徽州府衙通判大人陈大人家的韩嬷嬷,我家老太太派我跟着我家公子来贵府吊丧。”韩嬷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望向魏氏的眼神却寒冷犀利,”听說贵府老太太身子欠安,我本想過来问個安,沒想到,倒是见识了二太太的好风采。” 她嘴角的笑容慢慢不见,目光裡的寒芒越发锐利:“我倒想问问二太太,如今休宁有茶园的,哪個不忙得昏天黑地?贵府大老爷去世,大房母弱弟幼,大姑娘不得不担起一家生计,准备去打点茶园。如今一听贵府老太太患病,二话不說就放着茶园不管来此請安问疾,就這样孝顺的女孩儿,二太太怎的不光沒一句好话,反而苛责至此?這不孝的名声传出去,你们苏家人的脸上难道就有光了?二太太自家也是有女儿的吧?” 魏氏被韩嬷嬷這番话說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日裡牙尖嘴利的,此时却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說不出来。 殷氏被這话所触动,想起自家丈夫在时的好处,眼泪又流了下来。 三太太秦氏则冷冷地望着魏氏,目光不善,脸色极不好看。 秦氏成亲多年,只生了两個女儿,三房的少爷是庶出,亲娘還是跟秦氏关系不大好的一個姨娘。故而秦氏如今也沒什么指望,只盼着两個女儿都觅得好夫婿。唯有如此,她晚年才有依靠,日子才会好過些。而她的大女儿苏玉芸今年也十三岁了,正是要议亲的时候。這时候苏家姑娘传出不孝的名声,影响最大的不是早已订亲的苏玉畹,反而是她秦氏的女儿。 韩嬷嬷见状,身为官宦人家下人的优越感越发强烈,声音又提高了许多:“虽說我家姑奶奶不在了,姑奶奶所出的表老爷也不在了,可姑奶奶和表老爷的血脉還在。我家二公子既能来此吊唁,說明在我家老太爷眼裡,這门亲就還沒断。谁要想欺负我陈家血脉,就得准备着承担我陈家的怒火,不信试试看!” 魏氏被她說得越发害怕,担心苏长亭得知此事责怪自己,不由得壮着胆子回嘴道:“谁欺负她了?刚才不過是开句玩笑。你這嬷嬷也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数落一通,算是怎么回事?” 說着,她转過脸对苏玉畹道:“畹姐儿,你說是不是?” 苏玉畹淡淡地看她一眼:“不是。” 魏氏:“……”被這一声噎得差点背過气去。 秦氏十一岁的小女儿苏玉玫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其姐苏玉芸忙伸手捂住妹妹的嘴。 韩嬷嬷看向苏玉畹的目光越发赞赏。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大家往窗外一看,却是苏长亭和苏长风送郎中出来了。 魏氏踌躇片刻,也不跟大家打招呼,飞快地起身出门,直奔老太太的屋子而去。 苏玉畹轻瞥了她一眼,坐在那裡一动不动。秦氏也沒有动。倒是殷氏,不安地站了起来,似乎要跟着一起去看望老太太。 “娘,您先坐着,等二叔和三叔回来问问情况再去给祖母請安。否则大家闹哄哄地一股脑儿围到病床边,沒的惹得祖母心烦。”苏玉畹轻声安抚殷氏。 殷氏闻言,又坐了回去。 此时苏长亭和苏长风已回转来了。秦氏起身出言询问道:“相公,母亲的身子怎么样了?” 苏长风看了秦氏一眼,轻咳一声,却沒回答她的话。 苏长亭正要开口替苏长风回话,就听得魏氏在台阶上急切地叫道:“相公,你上来,娘有话要跟你說。快点,马上。”他转头一看,看到魏氏满脸焦急,连连朝他招手。 苏长亭皱了皱眉,轻拍了一下苏长风的肩膀,便提起前襟,跨出门槛,快步上了台阶。 殷氏這下子坐不住了,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却被秦氏一把拉住:“大嫂,你就坐着吧。二嫂有私房话要跟二哥說呢,你去了不好。” 殷氏被這话說得尴尬不已,赶紧又坐了下来。 苏长风知道妻子這话不光是說给殷氏听,還是說给他听的,便也止住了脚步,走进偏厅,找了個椅子坐了下来,却闭口不提老太太病情的事。 “爹,祖母怎么样了?”苏玉玫见父亲刚才沒回答母亲的問題,心裡有些不满,撒娇似的跑到苏长风身边,开口问道。 秦氏忙出言道:“玫姐儿,回来,别闹你爹。他累了,想歇会儿。” 苏长风看了女儿一眼,点头附和道:“对,累了。” 苏玉玫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跑回来又坐到了苏玉芸身边。 魏氏和苏长亭的私房话沒說多久,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来,請大家過去,說老太太醒了。 苏玉畹扶着殷氏进了老太太的屋裡,便见她头上戴着個抹额,半躺在床上,脸色倒跟平时差不多,只是微眯着眼,似乎沒啥精神,见了众人进来,鼻子裡哼哼了两声。 殷氏打小被那秀才爹教得三从四德,贤惠得紧。此时见了老太太這样,忙上前问安。 老太太半睁了眼瞥她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沒事,就是受了点风寒。”說着拉了殷氏的手,安抚似地拍拍她,“老大是個沒福气的,年纪轻轻就走了。你们可得好生過日子,别让他在地下挂心,走得不安生。” 提及丈夫,殷氏的眼泪顿时就哗哗流下来了,拉着老太太的手泣不成声。 苏玉畹明知苏老太太是在韩嬷嬷面前演戏,可想到父亲生前的呵护与疼爱,以及他去世后的种种艰辛,泪珠也忍不住从眼眶中滚滚而落。一时之间,屋子裡的人個個抹眼擦泪,哭個不停。 韩嬷嬷一直静静地站在众人后面,如同隐形人一般沒有丝毫存在感。 装够了慈母,演够了婆媳情深的戏码,苏老太太這才仿佛发现屋子裡多出了個陌生人似的,看向韩嬷嬷:“這位是……” 殷氏抹了抹眼泪,介绍道:“這是陈家的韩嬷嬷。” 韩嬷嬷這才上前见礼。 陈卓朗和韩嬷嬷的到来,苏老太太早就知道了,心裡還对他们不来给自己請安气愤不已。此时见韩嬷嬷碍于二儿子对大房的欺压,不得不来给自己請安,心裡十分得意。 不過她面上却不敢摆谱,嘴裡客气道:“陈老太爷和老太太有心了。這几日家裡忙,我又只顾着自己伤心难過,招待不周,若有怠慢之处,還請原谅一二。” “大姑娘安排得极妥当,沒有不周之处。”韩嬷嬷的态度也极好,全然沒有面对魏氏时的咄咄逼人,脸上還露出关切之意,”刚听說老太太您身体欠安,如今怎么样了?沒有什么大碍吧?” “沒什么,只是受了点风寒,不打紧,喝碗姜汤就沒事了。”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不過是孩子们大惊小怪,丁点儿不适就請郎中问安的闹腾,让韩嬷嬷看笑话了。” 她這场病本来就是得了苏长亭的授意装的,为的就是阻止苏玉畹去茶园。刚才苏长亭得知韩嬷嬷的态度,不敢做得太過,生怕惹得陈家出手,便赶紧通知他母亲,让她把病情說得轻一些。故而這一会儿苏老太太才把病情說得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