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惊变【下】
這個动作虽然沒什么用,但基本每個人都会這样做。就像喝多了酒后抠嗓子眼对身体并不好,可所有人依然都是如此。
赵让刚拍了两下,沈流舒就捂住了嘴巴,似是想要把咳嗽憋回去。
赵让见他如此,莫名有些想笑……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咳嗽和喷嚏是绝对憋不住的。
不成想沈流舒竟然還真的将咳嗽憋了回去……他不仅憋回去了咳嗽,還憋回去了眼泪!
霎时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脸上的惨白和诡异都荡然无存。
要不是脸上的血色還未全然恢复,赵让真的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脑袋。到底是自己看错了,還是想多了!
“赵公子,西门公子……”
沈流舒很是艰难的开口說道,而他的嗓音极为嘶哑,這是充血過度所导致的。
“咋啦?你刚才那副鬼样子。钟家班怎么還沒开始表演!”
西门大壮早就耐不住了,這会儿看沈流舒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心中更烦,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把桌板的都拍得剧烈抖动,差点断裂开来。
“二位公子,能……能借一步說话嗎?”
沈流舒吞吞吐吐的說道。
西门大壮還要发作,赵让却对他摆了摆手。
他知道沈流舒一定是遇上了极其为难的事情,否则不会在這么短的時間内性情大变。
从他们四人抵达這处通宝钱庄的分号开始,沈流舒虽然毕恭毕敬,但說话做事十分利索,毫不拖拉。
赵让扶着沈流舒的胳膊,和他走到旁侧僻静的角落裡,问道:
“沈掌柜,出什么事了?”
沈流舒抿了抿嘴角,好似不知道如何开口。纠结了良久,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說道:
“二位公子還是亲自去看看吧,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沈流舒一直在赵让和西门大壮面前,自称'小的',這会儿突然說'我',更是从侧面佐证了他此时已经方寸大乱。
“好,走吧!”
赵让很是冷静的点点头,西门大壮紧随其后。至于元可欣和叶三娘则沒有离开桌子。
沈流舒领着二人从空地最右侧的一條狭长通道,走到一处别院中。
“二位公子,這是我自己的一处别院。”
赵让看到大门紧闭,院墙也完好无损,沒有什么翻越的痕迹。
沈流舒轻轻推开院门,从裡面冲出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呛得赵让都是眉头一皱。
但院子裡沒有灯火,漆黑一片,所以他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流舒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亮了一根火把,递给赵让,說道:
“赵公子,您看……”
赵让接過火把,看了眼脚下,就发现鲜红的血已经流淌到门槛处,要不是被门槛石卡住,想必早就溢到了屋外。
“真他娘的恶心!這是什么血啊!”
西门大壮看到自己双脚正踩在黏稠的血泊中,嘴裡不停的骂娘,同时将鞋底不断的在门槛石上剐蹭。
赵让沒有理会他,那种火把兀自走了进去。
只一眼,就看到院子裡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
這些尸体全都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并且還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
赵让弯腰凑近一看,发现他们的衣服在左胸前都有一個“钟”字的刺绣。
“沈掌柜,他们都是钟家班的人?”
沈流舒缓缓走上前来,說道:
“正是。钟家班抵达后,小的就将這处别院腾出来,供他们居住。”
“可刚才,刚才……”
眼看沈流舒又是一口气要倒不上来,赵让赶紧接過话头說道:
“刚才你来叫他们准备表演,然后這裡就成了這样,是嗎?”
沈流舒的嘴巴就像被浆糊粘住了似的,只能猛点头。
“好,我知道了。”
赵让轻轻拍了拍沈流舒的肩膀,权做安慰,然后继续举着火把往裡走去。
“高手杀人,鸡犬不留……”
赵让心中浮现出這八個字。
钟家班身为走江湖的杂耍班,除了奇人绝活外,還训有猴子,猪狗等动物,但此刻這些牲畜也和驯养它们的主人一样,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的躺在地上。
走入正堂,反而只有一具尸体。
“這是八大奇人之一的跤王!”
西门大壮惊讶的說道!
赵让喘了口粗气,似是想要将吸入胸腔中的血腥全部吐出。
“沒错,就是他。”
跤王曾经在大威北境南地连续赢了十八座城的摔跤好手,后来更是走遍了阳关、清平关、海陵关三关,与边军中的健儿比拼,仍旧不败,因此被冠以此等名号。
可是现在這位跤王却软绵绵的瘫在正堂的主座上,像一條被抽了脊骨的鲶鱼。
双眼紧闭,从眼睑下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一种黄白色的黏液。
“让哥,他是怎么死的?”
西门大壮从這位跤王身上并未看到任何伤痕,只是觉得他的死相颇为怪异,不符合常理。
赵让用脚尖挑起跤王垂在地下的一條腿,說道:
“看见了嗎?”
西门大壮认认真真的看了会儿,回答道:
“看见了!”
“但沒看懂……”
赵让解释道:
“跤王之所以常年不败,正是胜在他下盘功夫极为扎实稳健。落地生根一般,只要双脚踩在地面上,就沒人能把它拔出来!”
“但是你现在看他的腿,像什么?”
西门大壮脱口而出道:
“像面條!還像蚯蚓!反正就是那种沒骨头的东西。”
赵让点点头。
這次西门大壮說的沒错,并且和他想的一样。
但跤王不仅是腿变得如此,实际上他的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外,都已经变得如同失去了壳的蜗牛一般。
這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被摔碎了!
碎成了比掉在地上的花瓶還小的骨头渣!
除此之外,跤王一身坚实的肌肉,在反复的摔打之下松散开来。
要不是皮肤在最外层紧绷着,他整個人就会化成一滩肉泥!
“不可能啊让哥!”
“绝对不可能!”
西门大壮向来对赵让的话深信不疑,但這次却直截了当的质疑了两次。
赵让很是平静的反问道:
“什么不可能?”
西门大壮急不可耐的說道:
“如果跤王浑身的骨肉都被摔成了渣滓和泥,那他的皮肤为啥還会這么完整?”
赵让回答道:
“這就是杀手的高明之处。”
前朝公堂上的小厮曾经总结過一套打板子的方法。
只要犯人给足了银钱,那看似暴风骤雨般的板子连连砸下,最后却是连那隔着一层麻袋的豆腐都沒破!
但要是沒给這一份人事,小厮却是几声闷响就能打的人骨断筋折,后半辈子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度過。
跤王诡异的死相也是這個道理。
摔打他的人,力道拿捏得极好。
每一次都在皮肤的承受范围内,但却用暗劲将他全身的筋肉骨骼全都打碎,连眼珠子都不例外。
“這……让哥,真的有人能做到這样嗎?”
西门大壮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能让他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害怕,着实是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赵让摇摇头,說道:
“沒看到之前,我也不觉得有。但现在就在眼前了,還能怎样?”
西门大壮朝赵让身后躲了躲,小声說道:
“会不会是……”
說着還用手指了指地下。
赵让皱着眉头回道:
“你想說闹鬼?”
最后一個字刚出口,西门大壮就一下从正堂中跳了出来。
“让哥,大晚上的……别說這個字!人不爱听,但那玩意儿爱听啊!”
赵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兄弟是该出出门了,不然再和他奶奶待下去,非得变成那些走街串巷招摇撞骗的神棍不可!
“要是害怕你就出去喝酒,酒壮怂人胆!”
听到這话,西门大壮却是又不服气了!
挺起胸膛,抬高下巴,抹了把后脖颈上的冷汗,說道:
“谁怂了,我就是随便一說!”
赵让也不和他斗嘴,看了看左右都有房间,便先朝左边走去。
房间裡当然也有尸体。
這座院子中的所有人都被屠戮一空!
這间屋子裡被一扇六面屏风分割成前后两部分。所以两具尸体,一具在屏风前,一具在屏风后,分别是八大奇人中的神箭王和中幡王。
神箭王顾名思义,此人射术极为高超,已经达到了“以气驭箭”的地步,一箭追魂,箭无虚发,更是能与那位铁甲军叛将连弓子平分秋色。
但他此刻的额头上,却有一個骇人的血洞。
赵让一看便知是箭矢留下来的。
神箭王的宝雕弓還握在手上,不知他临死前有沒有射出一箭,可他的的确确是死在他人的箭矢之下,“神箭”二字,已然成为一個笑话!
赵让忽然想到袭击钟家班的杀手,不止一個人!应该是和钟家班的八大奇人一样,也是八人。
并且每一人所修习的武道,正好与之对应。
跤王被反复摔打而死,神箭王被一箭洞穿了脑门。
而中幡王,却被人将他最引以为傲的双臂寸寸捏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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