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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之道

作者:妙一
周氏院落,乐道堂。

  且說周氏因在隔壁院又碰见了顾剑舟,两個人互掐互怼好一阵儿,周氏气不恁,回房把脚往红木大躺椅一踢,不想唉哟叫唤,椅子踢疼了脚,正疼得脚发麻。

  一宫女道,“周娘娘,您是怎么了?”便要给她察看。

  岂知徐茜梅今日反了常态,笑吟吟居然主动支开小宫女,像是预先得知什么,亲自给她脱了鞋、弯腰来揉捏。

  周氏轻眯起眼,女人什么道行她清楚不過,正狐疑着、纳闷着,便听得有人在外打起门帘子,“晋王殿下到!”

  ……

  偌大宽敞的厅房,故而,就這样,周牧禹驾到,看见的便是這样一幅画面:他老娘,舒舒服服,趾高气扬,翘着個二郎腿,正颐指气使、百般刁难,在为难另一個女子——他妻子娘家的表妹。

  表妹在给老娘捏脚捶腿。

  周牧禹:“娘,她是客人!是你儿媳娘家裡来的亲戚!人家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咱们王府,你怎么能這样子去使唤别人,传出去,這還像话嗎?”

  周牧禹感觉很生气,看来那徐茜梅哭诉告状都是真的。這老娘也不像话,說来也真是怪,她对顾峥平日很贴心维护,怎么对她亲戚就一点情面不留?

  徐茜梅笑得很得意,装模作样,委屈兮兮道;“表姐夫!”

  她這一声可真是叫得亲切无奈,“你就不要去责怪伯母了!想来是這個常理儿,哪有当和尚不敲钟,我怎能好意思白吃白住這裡呢!伯母既然要把我当丫鬟来使唤,也是应当!”

  周氏眼睛眯缝起来,锐利非常,看得徐茜梅又是头一缩,越发躲藏在周牧禹身背后。

  周牧禹回转身朝她示意,轻颔颔首:“你别害怕,這件事,我既知道了,自然会给你做主!”

  他想:這妻子顾峥也真是能忍耐,想必她這表妹肯定也对她告過状,然而,一则,她对婆婆恭敬孝顺,自然不会为這事儿与婆婆起争执;二来,她什么都委屈求全,凡事能忍则忍,如今,自己娘家人在這儿受了气,她面子在王府也不好過,却還是顾全大局,把事情按了下来。

  周牧禹越想,越觉母亲实在過分,而顾峥也实在窝囊憋屈。

  遂又对徐茜梅說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我母亲好生谈谈……”

  徐茜梅挑着秀眉,得意一哼,冲老妖婆眨眨眼,便继续装得可怜兮兮,躬身退下了。

  厅房裡,现如今唯有他母子二人。

  周氏从椅子上站起来,高抬着下巴,道:“真是好滑稽可笑!你一個男子汉大丈夫的,忙你该忙的事情就好,偏偏耳根子软,跑到咱们内宅来掺和,老娘我做事自然有分寸,你放心,我這是替天行道呢,在帮你那傻媳妇降妖除魔!”

  “……”降妖除魔?

  周牧禹眉头越发蹙起来,什么阴阳怪气的一大堆,他可听不懂。周牧禹表面冷峻沉稳,实则,内心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对于女人那些弯弯绕绕,他可是听得很烧脑。

  周牧禹续冷冷說道:“娘!你這样子,是個待客之道嗎?分明就是让娇娇脸上难堪!让她面上也不好過!”

  “我母亲,假若真疼她儿媳妇,不是应该同样好生款待她娘家的人么?”

  “這王府,耳目多,那起子小人也多,人多又嘴杂,哪一個不是看人下菜的?要是有底下人知道,峥儿她一個堂堂王妃,自家的亲戚来咱们王府住,竟過着如同下人的生活,你把人也当個丫鬟奴婢使唤……這以后,娇娇可如何在這王府裡立威!”

  “娘,你实在太過分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

  俗语說,牙齿和舌头再好,也总有打架的时候,尤其是婆媳两人的相处。

  顾峥和周氏的婆媳关系相处好,那是建立在彼此双方的利益沒有触礁,可是一旦触礁,后果又将是怎样?

  女人都是擅长于敏感纠结、十分情绪化的动物。而对于周氏這個老母亲說,表面性情直爽,大大咧咧,可内裡却也并不例外。她也有小气尖酸、敏感脆弱复杂的一面。

  深秋某一天,自己儿子亲手给媳妇搓洗亵衣亵裤,甭說他现在是堂堂一個皇子殿下,就是沒有如此高贵显赫身份,对于一個寻常男人来說,体贴妻子到這份上,也是相当令人刮目令人震撼了。堂堂七皇子殿下给媳妇竟亲手搓起了亵衣亵裤,沒過多久,自然传遍了整個晋王府,传遍了整個汴京城,传到皇宫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周氏,当然耳朵也装過這事。其实,就对于這事儿上来說,周氏也并沒真怎么放在心、当過回事——儿子,是她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向来大男子气、敏感自尊又自卑、性格麻木又温吞、冷心冷肺的儿子……他从不懂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真正去爱一個女人……是的,眼下,她這老娘差不多也把這孩子教出来了!

  ……

  周氏其实還真沒对儿子给媳妇亲自搓洗亵衣亵裤的事放在心,更沒耿耿于怀。

  夜深难眠,每逢孤灯相伴时,周氏只不過内心有些许酸涩孤独:她觉得,自己這媳妇是真的命好,也幸福的,能遇见儿子這样死心眼的人做丈夫,不像她……

  有一天,用了中午膳后,周氏与亲家公顾剑舟等一块儿打马吊。

  当时马吊牌桌子上,共有四人。除了她和顾剑舟,還有一個是王府的大总管夫人许氏;另一個,就是那小妖精徐茜梅。

  四個人暖堂裡打着打着,忽一珠宝铺的老板亲自将一盒子首饰送进王府裡来。路经几個人身侧。

  周氏问:“等等,你這送的是什么来?”

  她遂一时好奇心起,揭了首饰盒盖要看。

  马吊牌桌上,依旧砰砰砰发出搓洗马吊的声音。顷刻,周氏揭开了盖子,便看见,原来那裡面是一副金灿灿、亮闪闪、镂刻着双凤穿花金掩鬓头面。

  头面总共有十二来件,样样精美华贵气派,看样子,应花了不少银子。

  周氏一样一样便捡起来看着、观察着。

  旁边的李氏就笑她說着道:“周娘娘,多半,是王爷打了来的,专程孝顺您這個做母亲的……”

  周氏這几年,人很简朴节约,常年奔走忙碌于市井,也不在着装打扮上心。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儿,李氏一那么說,内心欢喜雀跃非常,将那些头面首饰一样样拿出来试戴,什么金蝉玉叶,什么宝石簪钗,一屋子人都在恭维拍马屁讨好,說很好看,說王爷真孝顺您,心裡有老娘,周氏也越发眉欢眼笑……

  然而,徐茜梅也真不愧是徐茜梅!

  就在周氏洋洋自得,一屋子忙着怕马屁巴结讨好时,徐茜梅嘴角一撇,故意道:“周娘娘,我可是听說,這东西,好像是表姐夫专程买来送给我表姐戴的……”

  一屋子的尴尬。谁都不吭声了。也不敢再吭声。

  李氏难为情,觉得說坏了嘴。旁边的宫女婆子们也都察觉到气氛微妙不对,甚至,就连顾老爷子顾剑舟,也脸色难看,非常窘,仿佛在替女儿捏某种冷汗。

  周氏脸不自觉垮了一瞬,当然,也只是那么一瞬。因为徐茜梅這小妖精小贱人,她有什么意图,什么恶毒心思,她這老太婆再清楚不過。

  她笑道,毫不在意地,“嗨,我說呢,這些头面首饰,本来就是给年轻人戴的,我一個老婆子,送来给我也是白白糟蹋了!我那媳妇戴就很好!她戴,比谁戴都合适!”

  徐茜梅再一次瘪嘴冷笑。

  周氏遂一边說,一边手又赶紧将头上的那些发簪、金蝉玉叶一样样给摘下来。

  在场,或许,除了顾剑舟以外,沒有人发现她在云淡风轻摘那些头面首饰时候,手在忍不住微微发抖,嘴角的笑也透着艰涩僵硬。

  酸楚,心伤,悲凉,落寞,孤独,失意……

  她原来不是一個别人印象中那么直率开朗,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计较的女人。更不是,别人印象中的,什么都很宽厚包容的完美婆婆。

  周氏最后和那几個人打完马吊牌之后,便把一個人独自关坐在房间。呆呆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她稀裡糊涂的前半生,她的老情人、那個负心汉狗皇帝赵宗泽,還是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可最后到头来,不過是为人做嫁衣裳……

  徐茜梅在之后也像是意识到、老妖婆总算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到底因她话受了刺激,所以,打蛇要打七寸,她总算找到了這周氏的七寸之地……

  呵,徐茜梅在想:我就說,你和我表姐能有多好?還不是装出来的?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婆媳关系?啊呸!把手捏着帕子在边上偷偷摸摸观察着笑。

  而就对于這件事上来說,顾峥后来也时常心惊,时常想:這個徐茜梅,果然,真的是一個挑拨离间的祸害精!怎么她以前就沒发现?!

  现在,不過是单单這件小事,那么,她可以想象,在過去以往、沒有和周牧禹和离前,那几年时光,她不知背着自己,挑了她家多少事?挑拨了她和周牧禹夫妻关系多少事儿!

  她觉得也很万幸:幸而這徐茜梅自从搬来王府,便派了眼睛在背后看她,盯她,要不然的话……

  ※

  时下,母子两依旧在房厅“对峙”着。

  周氏终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周牧禹!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是不是?!”

  “你不知好歹,你开口你媳妇如何如何委屈,闭口你媳妇如何如何日子不好過,可你有沒有想過,我這当娘的日子又如何好過了?你有替我认认真真去想過嗎?”

  “我惩治那小贱人,不過是为了她好!怎么,她都還沒来质问你,偏你這当丈夫的急急慌慌要来替她出头了,啊?!”

  “周牧禹,我把你個狼心狗肺!你给我滚!滚!老娘我不想再看见你!”

  “你做什么都只想到你那媳妇,你给她买這样又送那样的,你什么时候,有心孝顺過我這当老娘的一天?!想過我一天?!”

  “呜呜呜……”

  周氏骂着骂着,便袖子擦眼角,放声哭了起来。

  周牧禹這才惊觉意识,他如今是床下底劈木柴,撞到他老娘周氏的板了!

  厅房门外,冬夜寒冷,风正吹刮着雪沫子。此时站了好些個婆子丫头在廊下,他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而首当其冲的,那徐茜梅更是竖立起耳朵蹲在墙外听壁角,笑得好不畅快得意。

  顾峥,也就是在這個时候从对面院子让人手提灯笼照路前往。

  “表妹!”

  她冷着脸,把目光先是犀利复杂在正听壁角、听得好不得意畅快的徐茜梅瞄一眼。“望你自重……”

  遂一路径直上了丹陛台阶,身后几個丫鬟急匆匆跟着,同随往婆婆周氏的房厅去。

  ※※※

  气氛已然降到最冰最冷的厅房,两個人就那么“对峙”着。

  婆婆周氏的那脸,仍旧盯向儿子怒目相视,活脱脱一只乌眼儿鸡。

  一名小丫鬟轻轻打起撒花门帘子,顾峥遂故意笑得轻松,从门帘假装是路過才进去。“哟!娘!”

  她边笑着上前去挽周氏的胳膊,边打趣着问。“你和我相公到底在屋裡争什么零嘴吃?”

  周氏和周牧禹一愣,相互对视一眼,都沒反应過来。

  顾峥笑得亲切俏皮地冲周牧禹眨眨眼,又拿出袖中的一方丝绢儿去擦周氏眼角:“娘,既然,你们又沒争什么零嘴吃,那你们在吵什么?我還說,你们藏有什么好吃的,干嘛要背着我?”

  周氏噗地一声,再也忍不住笑了。“哎!想是這人也老了,上了些岁数,心眼子也多,我能和他争什么嘴吃?啊呸!”

  一边轻拍着顾峥的手,慢慢悠悠地道。“還是你好啊!哎!”她发自内心說。“养了個混账王八蛋儿子,偏生得是沒心沒肺,一根筋,脑子又蠢,還不如我這儿媳妇好呢!”

  顾峥也笑了笑,道:“所以啊娘,你千万可别去听他的话,他脑子笨,又蠢,你既說媳妇比儿子好,那就不如多听我的话一些,少怄一些气,好不好?”

  這天晚上之后,周氏常常忍不住自责反思:到底,自己是真的太小心眼了!若是真的为此,连儿媳妇的醋都要吃,为着姓徐的那小妖精小贱人闹一场,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的,最后還和儿子媳妇统统生了分……那就真的是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哎,這也得亏了顾峥聪明识大体,也怪不得,她会偏心眼地去疼她多一些。

  顾峥接着又让一個小丫鬟把手中的首饰盒双手递给周氏,“娘!”

  她說:“前些天,相公他老說想给你打一副头面,我害怕他办這些事不擅长,所以,等他交代過后,我就检查了又检查……来,你试试看,戴着好看嗎?我来帮你打扮?”

  周氏大惊。“這、這真是他送给我的?”

  便去看周牧禹。

  周牧禹也觉得愣怔惊讶,但是,一接触到顾峥立马投射過来的警告示意眼神,顿时明了。

  赶紧笑道:“可不是?”

  他也上前挽着老娘的手,两夫妻一左一右:“儿子对這些女人戴的物件儿一窍不通,我想送给你,可又怕你不喜歡,便让下人再拿去送给娇娇過過目,她只要說行,我才敢给你!”

  周氏眼圈儿立马忍不住就又红了:“是、是這样嗎?你,你真的……”

  原来心裡還有她這個老娘啊!

  周牧禹觉得此刻真是尴尬难为情极了。想想,也真是不孝。

  再抬眼去看妻子,只见蒙蒙烛光中,他的那娇娇妻一脸明媚柔和,看得他心都沒化掉了,更是对她感激之情注满心口。

  他想:他到底是前世修過福德的……這辈子能够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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