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璞玉
蕭滄玉率先上了船,將幾個靈石遞到水母長長的觸鬚上,水母無聲的點點頭,讓至船頭叫兩個人上來。
蘇雨寧被它這樣神奇的模樣給驚呆了,不由多看了兩眼,甚至想着倘若能抓幾個回來養在錦瑟閣也不錯。
蕭滄玉以爲他是好奇,提醒道。“水母觸手有毒,而且並不讓人摸,看看可以,但決不能動手。”
蘇雨寧愣愣點點頭,將抓回去養的心杜絕了。
“過了這片河,就是魔界的中心了,到時候費心費力之事極多,暫且先睡一覺吧。”蕭滄玉站在船頭,遙遙望着遠處。
“師父,我睡不着。”蘇雨寧走到她身邊坐下,“師父與我講講魔界的事情吧…”
幽冥河通體暗黑,猶如黑漆一般,卻有銀河星空夾雜其中閃爍發亮,因此這片黑倒更像是淌漾在夜空中。
蕭滄玉也坐了下來,淡淡開口將那些從未被人知曉的事情緩緩講述。“四百年前世界出現了第一批的修仙者,那時候的魔尊驍勇善戰又嗜血瘋狂,因此時常攪亂的這個世界民不聊生。”
“但同時,那時候的修仙者也是人才濟濟,在這一批修仙者裏出現了三個驚豔絕倫的天才,在之後的四百年歲月裏從未再出現過這樣的輝煌,因此那也被稱之爲璞玉時代。”
“三人之中,一人是劍修,他的劍意如同春風一般連綿柔韌,因此也被叫做春風劍法,爲人灑脫不羈,是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從容與俠義。”
“另一人是術修,雖然時常傳出術修不如劍修的說法,但她的術法無比深邃強大,直到現在都不曾有人成功破解。人們覺得術修無用,是因爲佈陣慢、範圍窄,且一旦沒有將敵人引進術法裏就白費功夫,遠不如劍修快意瀟灑,但這位女術修以一己之力憑藉術法曾困了上千個劍修在陣法裏,直到餓到奄奄一息纔將他們全放出來,這段佳話成爲美談,每次在劍術之爭上都會被拉出來當成典例。”
“還有一個人,她已經沒有後來人繼承了,她是體修,不靠劍,不靠法術,只依靠自己強壯的身體去戰鬥。這種人往往魯莽熱血,又極易受傷,因此並沒有幾個修仙者願意走這條道,而只是將體術作爲最基礎的要素去訓練。沒有人能想到,能與初代魔尊一較高下的這位體修是位女性,她捨棄削鐵如泥的利劍,放棄堅不可摧的術法,而以肉身去對抗敵人。”
“三人之前並不認識,在一次除妖大會上不打不相識,從此結爲好友,並且組成了無往而不利的除妖隊伍,經歷過種種生死之後,成爲了最默契的朋友。三人一路披荊斬棘,站到了初代魔尊對面,據傳那一戰打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最後三人犧牲自己將初代魔尊徹底封印,還人世太平。”
蘇雨寧聽得津津樂道的,央求道。“師父,他們是怎麼打敗初代魔尊的,具體經過可以再說說嗎?”
蕭滄玉抿了抿脣,“那場大戰的親歷者皆已經死去,三位璞玉傳言是最接近成仙的存在,與魔尊同歸於盡之後的同一批人再沒人能成功修成,最終隨着時間流逝而全部湮滅在時光裏,爲師修仙前的前兩年,最後一個親歷者也圓寂了,因此只能聽那些聽過的人再複述當年的故事。”
“真實性已不可驗證,但爲師還是想將這些事情說給你聽,傳聞魔尊身帶鱗甲,能打可防,手下從無敗績,因此也有着只求一敗的瘋狂與固執,孤寂着等到三人站在面前,春風劍法率先而動,但劍刺不穿鱗片…”
蕭滄玉猛然想起了什麼,眼神空愣了一會兒,嘴脣微微張着,又迅速定下心來繼續說着。“劍修拿他無可奈何,體修從天而降,拿拳頭去給予重重一擊,雖能將魔尊打懵,卻始終造不成實際傷害,體修只能不要命的撲到魔尊身上,拿手去蠻力撕扯魔尊身上鱗片,兩人離得極近,魔尊手上又有利爪,雖有劍修掩護,體修還是被傷到深可見骨,纔將他身上的三十個鱗片撕落。”
“三十個鱗片,主攻心口,眼睛和喉嚨,劍修身法卓絕,劍法精準飄渺,因此尋了個絕佳的機會將魔尊一劍封喉,但魔尊恢復力極強,即便是受了這樣的致命傷也活了下來,片刻恢復如初。”
“二人能做到這般田地已經耗費了大量靈力,因此且戰且退,初代魔尊棋逢對手,心中快意不捨,對二人也是步步緊逼,直至落入早已畫好等待良久的殺伐法陣。”
“法陣光芒瞬間籠罩天地,此陣固若金湯又殺意無限,初代魔尊不知陣法道理,一味莽撞亂跑,很快就引發了環環相扣的陷阱,雖大部分殺招被鱗甲護住,但威力實在過於巨大,就連鱗甲也開始產生裂縫,其中有一環不知是調來了螞蟻,還是湖魚”蕭滄玉低低笑了一聲,“應該是湖魚,鑽入撕開的脆弱處瘋狂撕咬,雖然並不致死,並且可以很快恢復,但魔尊還是疼得雙眼猩紅、理智全無,更是受到了無盡的折磨。以我們看來這是智慧,但以魔尊看來就是狡詐了,他渴望面對面,拳拳到肉,真槍實劍的單打獨鬥,卻從不想自己會連敵人都摸不到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因此他勃然大怒,將渾身妖力迸發出來,試圖依靠強悍的靈力沖垮術法,這樣的置之死地倒真的讓他幾乎後生,陣法結界開始動搖,顯得岌岌可危。三人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不顧生死闖入法陣之中,法陣有了術修的內部加持,瞬間光芒大盛,結界更加堅硬牢固。
但同樣的,若是能將術修擊殺在法陣內,法陣也會不攻自破。這對魔尊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因此他不顧一切的衝向術修,換取一線生機。但他卻忘了,術法是敵人的枷鎖,也會是隊友的加持。劍修的春風劍意縷縷不絕,最終將鱗甲徹底擊穿,擁有肉身的魔尊又被體修蠻力撕碎,至此,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靈力的枯竭,身體上的重創和精神力的衰弱,都讓大家明白,若不徹底打敗魔尊,這場戰鬥最後會失敗,而魔尊此刻已經在重新生長,修復幾身了。”
“三人心中生出無限的悲愴,最終以身作法,將自身靈丹化爲鎖鏈,徹底封印了魔尊的重生。至此,璞玉時代徹底結束,三位修仙者與初代魔尊的廝殺也成爲了上一代人的傳說。”
蕭滄玉緩緩將這個故事說完,蘇雨寧卻沉默了下來,這樣捨生取義的故事無疑是震撼人心的,它悲涼,它熱血,但同時它最後剩下什麼也不存的唏噓與可惜。
那水母船伕卻忍不住問道:那這三位大俠裏,究竟哪兩個人是一對?
嬌脆的聲音傳出來,蘇雨寧與蕭滄玉都很震驚,誰也想不到這個水母小妖竟然會說話,還有男女之分,怪不得尋常不讓人摸。
蕭滄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誰說男女之間只能有情,不能有義?”
水母小妖不再說話,但依稀可見她心中的困惑和不解,似乎不太明白這樣生死相托、意氣風發的璞玉們怎麼會沒有情愫暗涌。
但那些大俠的大愛遠比小愛要長遠,要深邃,他們的心已經許給了蒼生,便顧不得什麼兒女私情了,蘇雨寧明白蕭滄玉這是這類人,不由脣邊現出幾分悲涼。
幾個人慢慢悠悠渡過幽冥河,天空出現了盡頭,那水母小妖仍然是一片迷茫,她伸出觸手向兩人告別,又撐着船槳幽幽離開。
兩個人下船之後,周圍的妖魔漸漸聚集了過來,那感覺像極了被屠夫包圍的兔子。但蕭滄玉卻熟視無睹他們眼裏的寒意,隨意問道。“今日魔界可出現過像我一樣的修仙者?”
其中一人嗤笑道。“眼下修仙界不好混吧,來投靠我魔界的多了去了,也不知姑娘說的是哪位?”
蕭滄玉也不氣惱,將師兄的畫像展現在衆人面前,“這是我的師兄,不知是否有人見過?”
衆人見之,反倒是面面相覷都不再說話,很快就有個年邁的老者苦口婆心相勸:倘若是尋他,那姑娘快些打道回府吧,你如此不計生死的去找他,但最後結果一定會讓你失望的。
蕭滄玉還要追問,那老者卻閉口不提,緘默不語。蕭滄玉心頭浮現出了不好的念頭,卻仍然不死心,陰沉着臉帶蘇雨寧撥開人羣直奔向魔界集市。
那裏有個販賣情報的百曉生,蕭滄玉要找的就是他。
不遠處,盲眼少年戲謔說道:你這樣疼愛她,卻叫她如此失望。
中年男子卻反脣相譏道,“論讓她傷心失望,你也不逞多讓,倘若叫她知道真相,你覺得她會不會更加絕望。”
盲眼少年陰鬱不已,牙關緊了緊,“你想告訴她?”
中年男子苦笑了起來,“怎麼會,如你所說,即便是我入了魔界,她依然是我的小師妹,讓她傷心一次已經足夠了。”
盲眼少年這才舒了一口氣,卻又露出幾分悲涼和嫉妒。“你知不知道,我害怕真相大白的那天到來,卻偶爾又會在想,倘若她來尋的人是我,該有多好。”
中年男子憐憫的望着他,但這憐憫中卻並沒有多少的好感,同是天涯淪落人,誰又能救得了誰,誰又不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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