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攻打
师父终于笑了,笑得很开心,那是他所能见過的,师父最开心的笑容。
第二天师父說要去见一位故人,苏雨宁虽然想跟過去,但师父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說是两個女子许久不见,男子在旁,故人会不适应。
但好也好在,那天夜裡萧沧玉就赶回来了,這件事情并未让苏雨宁多想,只道是与寻常沒什么区别。
却不料,那天過去后的第二天,就迎来了萧沧玉此生最黑暗的时刻。
万庸离站在议事堂裡,门下弟子去通传萧沧玉的时候,苏雨宁虽然感觉不真实,却還是发自肺腑为师父的失而复得而真心高兴着。
或许是河妖的死去,或许是师父保下了村民,那场与魔尊的交易不算数了,也或许是师叔冷静下来幡然悔悟了,总之,师叔愿意回来总归是一件好事。
萧沧玉却一反常态,听闻万庸离寻她,竟然怔了许久,手上清茗一饮而尽,漠声对苏雨宁吩咐,“你去西山守着华良,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护好他们。”
“师父是觉得,万师叔会对华师叔不利嗎?”
萧沧玉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以防万一,保险起见。”
苏雨宁应了一声,便赶去了西山。
萧沧玉白皙的手指寂然转动着空空的茶杯,嘴边自嘲一笑,“沒想到亲自送我上路的,会有你…”
起身,走出房间,衣袂无风飘动,她挺直了脊背,断然走向议事堂,
万庸离仍然是那副清正模样,但眼底却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处也多了些青痕。
“师妹。”
“师兄。”萧沧玉喊了他一声。
“阔别许久,”万庸离忆起那些时過境迁的岁月,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我還以为再见面的时候,你待我会比现在更热情一些。”
萧沧玉低头轻笑。“倘若這回你不是来杀我的话,那我想必会大摆筵席来招待师兄,只可惜…”
话音未落,赤霄剑已经逼近萧沧玉的眼前,這一招毫不犹豫,虽然沒有砍到什么东西,但又有什么苦苦维系的被他一剑砍断。
“师妹,有些事情,你看得如此清晰,有些事情,你却为什么怎么都看不透?!”赤霄剑轻微颤抖着,映入萧沧玉眼裡,却不自觉的想替万庸离开脱,或许他還是有些于心不忍,无论這份不忍是对自己還是对天下人,总归不是那么铁石心肠。
但下一秒,他冷冷将自己影子裡的几個魔兵释放出来,古井无波的眼神裡满是对昔日同门的不在乎。
她终是寒了心,那些美好的妄想,终是被他這样毫不犹豫的出卖给摧毁的荡然无存。萧沧玉瞬身至万庸离面前,银蛇剑冰冷的贴着他的脖颈。
“师兄,你打不過我。”
万庸离却凉薄低笑,“是啊,师妹造诣出神入化,但同样的,你也舍不得杀我,那就足够了。”
“师兄怎么知道我舍不得杀你?”萧沧玉的眼神冰冷,牙齿又将杀這個字咬得极重,听上去倒真的让人误会两個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但万庸离却很自信,自信到擦着银蛇剑的剑刃向萧沧玉走過去,人身皮薄,很快就被擦出了一道血痕,“师妹要真的能狠下心动手,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也算是…给我画上一個结局。”
萧沧玉咬咬牙,手上银蛇剑微微颤抖,万庸离了解她,看似无情无义,实则重情重义,要她亲手杀了如父如兄、陪伴无数岁月的自己,比要她自戕更下不了手,魔尊吃透了她這一点,才会选平平无奇的自己作为计划的重要一环。
不得不說,魔尊的计划缜密到让人不寒而栗,萧沧玉到底沒有真的杀了他,她手上银蛇剑重重一掷,刺穿了身后那几個魔界的虾兵蟹将,银蛇剑绕了一圈又飞回到了萧沧玉手中。
“师妹,你杀得了這些,却全然不知,整個聚兰派处处都是魔兵。你舍不得杀我…那其他师门子弟就都会死于你的心软之下。”
万庸离慢條斯理的說着,半点也不见弱势的恐惧与慌乱。
“师妹,你总說要保护天下人,可你却总是看不见身边的人,华师弟都快穷途末路了,你却看也不看他,师妹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石头嗎?還是冰块?”
萧沧玉的心神被狠狠撼动,她急声道:华师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万庸离拿着怜悯的眼神望着她,過于直白過于单纯,让萧沧玉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可怜人。
“华良的修炼从很早开始就陷入瓶颈,找遍了无数的方法,炼了无数的丹都沒有办法,现在已经垂垂老矣,只怕不久就会陨落逝去了。可师妹你看,你对這些事情一无所知,甚至還不如我這個漂泊在外的师兄。”
“!怎么会?”萧沧玉满脸不可置信。
万庸离喉咙裡发出低低的几声笑,似乎在嘲笑這個单纯小师妹的愚不可及。“师弟的药似乎越来越苦了…”
万庸离幽深的起了個头,“只怕师妹以为是他這個师兄在捉弄你沒有放在心上吧,可师妹不知道的是,师弟他的味觉早就退化的五味尽失…”
萧沧玉惨白了一张脸,双唇忍不住颤抖着,“华师兄他…”
万庸离唏嘘应证了她的猜想:是啊,活不久了。
似乎是觉得這样的打击对萧沧玉還不够狠,万庸离又冷笑着把刚過去不久的旧事又重新提了提,“师妹最近是不是遇见了未修仙时的故人?”
萧沧玉眉头一皱,心下恐惧却横生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万庸离露出森森的笑意,“你与她的安排,是师兄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师妹你好好看透人心。”
“你…”萧沧玉声息更急,一字一句问着,“是你跟芍药說,吃了孩子,可以铸成仙骨的?”
“正是。”
萧沧玉宛如五雷轰顶般不能相信,那些摧毁人心智的魔音却继续传来,势必要让萧沧玉的那颗高高在上的心狠狠掉进泥浆裡。
“我本以为师妹你会再多留個心眼,再多留一日,可你竟然毫无怀疑的就将孩子交给了芍药,师妹你有时候真的是…正直的令人发笑,而那些我明裡暗裡想要引诱你去追查的事情,却始终沒有成功的被你知道。”
萧沧玉颤抖着声音继续追问下去,“你想让我…知道什么事情…?”
万庸离阴恻恻的眼眸裡渗出一丝丝的快意,這样兵不血刃的真相,這样颠覆认知的事情,他說出口的时候,竟然会觉得如此的痛快,他要把师妹那颗一尘不染滚烫鲜活的心糟蹋踩碎。
“你觉得芍药的那家青楼是谁开的?”
兴奋让万庸离的眼睛裡染了一层血红的薄雾。
“我告诉你!是聚兰派掌门人,墨以文這個自以为是、道貌岸然的修仙人开的!哈哈哈哈,什么为天下人而生,什么为天下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狗屁!”
万庸离狂笑着,那样的快活让他瘦削的两颊都泛起诡异的红光。“师妹啊师妹,你身边什么都是假的!华良是假的,墨以文是假的,连我這個师兄都是假的!真情是假的,人心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都是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师妹你還不明白嗎?這個世界根本不值得被拯救,世人最应该的是被屠戮,是被亡种,只有這样,天下人才知道要安分守己,要正直勤劳,明白虚伪算计只会得来天神的惩罚!”
“师妹,快走!”一道青衫落在萧沧玉面前,拂尘不由分說攻向万庸离。
“华师兄,你…”這個年迈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竟让她有种哽咽的感觉。
“师妹,你說過的,要循着你自己的道勇往直前,如今山外妖魔猖獗,你不应留在這裡,去吧…”
“但师兄你…”
华良转過脸来,那個慈祥的老脸展颜轻笑,故作轻松道:你舍不得杀师兄,难道师兄就舍得杀我嗎?快走吧,世人需要你。
萧沧玉握剑的手紧了紧,“好,师兄,你多加小心。”
說罢,萧沧玉飞门而出,万庸离還想去追,却被拂尘挡在身前,华良沉下脸来:师兄,明明你和我有過约定,要好好护着师妹,你還记不记得?你曾经同我說,师妹不是池中物,早晚有一天她会成为拯救世人的光芒,而我們這些师兄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走下去。
万庸离面色不虞,“我已经不记得你說的這些了。”
“三十年前…”
“什么?”
“三十二年前七月五日午时,你在西山对师妹嘱托,你說希望师妹可以时时刻刻将世人记挂在心怀,你說师妹会继承你的道,成为受人敬仰、始终如一的大英雄,你知不知道师妹听后,那天练了一天的剑,她沒有让你失望,那你呢?!”
那你呢…這句话重重捶打在万庸离的心口上,他沒想到师妹对他随口一說会如此的认真,他沒想到师弟竟然对這件事印象深刻到恍如昨天。曾经布道的他,向自己的师弟师妹展示着他自己天真到不堪一击的理想,可兜兜转转,原来到最后只有自己沒有做到…
万庸离只觉得身体涌上无尽的疲惫,“师弟你知道嗎?這裡才是萧沧玉唯一的生门,师妹出去之后,只会九死一生。”
华良深深的望了万庸离一眼,声音顿了顿,“她不是你這样的懦夫,她需要的是阳光,哪怕是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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