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寒山脚下有投壶的摊子,沈乘月路過时扫了一眼,孙嬷嬷便笑道:“姑娘小时候最喜歡玩這個了,只是后来忽然就不碰了。”
沈乘月眨了眨眼,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因为沈瑕总是比我厉害,所以我就不玩了。”
孙嬷嬷试图开解她:“做游戏只要开心便是,何苦在意输赢?”
沈乘月不解:“做游戏当然是为了赢,不然是为了什么?”
孙嬷嬷一时哑口无言。
沈乘月心裡有了目标,便一路催促车夫快些回府,街边酒旗漫卷、人群熙攘,她看也不看一眼。
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她的计划是学些琴棋书画,一举把沈瑕比下去,便连声催促孙嬷嬷去請来夫子。
孙嬷嬷心知她這是被萧遇的事刺激了,也不好劝,只能依着她的性子来。
待回了沈府,孙嬷嬷先去禀了老夫人,后者听了,颔首应许:“萧家小子弄得她心情不好,不管她想做什么,你们都莫要拘着她。”
于是,沈乘月一日学抚琴,一日学书法,一日学绘画,一日学下棋。
学了整整四天,腻了。
遂招来贴身丫鬟,问曰:“你觉得女子如何才能留住一個男子的心?”
无甚经验的丫鬟挠了挠头:“兴许,靠美貌吧?”
沈乘月欣喜点头:“有道理。”
此生她最得意的,就是這张美人面,张扬明媚,皓齿明眸,一颦一笑间,不知引了多少男儿倾心。
可惜偏偏软不了她心上人的那副心肠。
也许萧遇就是喜歡沈瑕那弱不胜衣的模样吧。
想到這裡,沈乘月神色黯淡下来,揽镜自照,忽而又有了個主意:“给我請京城最好的妆娘来。用银子砸,不拘多少,只让她务必今日来府。”
“是。”
妆娘不多时便到了沈府,她是一個很爽利的女子,听了沈乘月的要求,似有不解,但仍依言而为,给她化了個清冷柔弱的妆容。
沈乘月对着铜镜看了又看,觉得這模样放在自己脸上虽有些古怪,却也是十分美貌。又见妆娘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妆娘笑道:“我還带了成衣,姑娘要不要挑几件?”
“你知道我的尺码?”
“在苏五小姐府上见過姑娘一次,估量了一下。”
“怪不得你是京裡最有名的妆娘。”
沈乘月点了点头,指了几件月白、浅紫、天水碧的,总之都是极雅致清淡的颜色,式样简单、装饰不多:“我试试這几件。”
她平日不太常穿這样的风格,此时对镜一照,几乎有些认不出自己。
她怔怔地盯着镜子裡的自己,妆娘与她搭话:“敢问姑娘這打扮是为了什么场合?”
“见我的未婚夫婿。”
“姑娘如此美貌,萧公子可有福了。”
“他若不這样认为呢?”
“那就是他眼神不好了。”
沈乘月笑了起来:“你倒是嘴甜。”
“恕我多嘴,”妆娘揣度着她的心思,“姑娘大概不常作這样的打扮?”
“嗯。”
“可是因为萧公子喜歡?”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他会喜歡,”沈乘月看着铜镜,“你有什么提议?”
妆娘双手拂過她的发丝,上了一层薄薄的玫瑰油,让如绸的墨发看起来更加柔顺:“其实,妆容能起到的作用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若真想留住男子的心,還要配上语言和行动。”
“比如?”
“妆容上的柔弱,再配上行动上的示弱。”
沈乘月眉毛一挑:“示弱?”
妆容的作用的确有限,她這略显强势的一挑眉,便把妆容裡三分柔弱彻底压了下去。
“是他对不起我!凭什么要我去示弱?”
妆娘连忙道歉:“沈小姐,对不住,是我失言。”
她是京城裡最有名的妆娘,除了给女子们上妆,還会顺便提一些情感建议,开解开解她们。若开解到她们心坎裡,常常会得到一笔打赏,還会被推薦给她们的小姐妹,得到更多赚钱机会。
不過以往都是混熟了才敢开口,這次是看准了沈乘月化上這般不适合自己的柔弱妆容,必有其目的,才斗胆猜测。沒想到就好心办了坏事。
其实這主意对萧遇未尝就沒有用,她是料错了沈乘月——這姑娘竟是半点委屈都不肯受。
“罢了,”沈乘月叹息一声,“把這妆洗了吧,我怎能去模仿她?嫌不够丢人嗎?”
孙嬷嬷有些担心她:“姑娘……”
“孙嬷嬷,”沈乘月忽然问,“萧哥哥說沈瑕品性高洁,你說這品性体现在哪裡?”
孙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萧公子這样說,兴许是因为二小姐有善名在外吧?”
“具体做了什么呢?”
“老奴听說是施粥、送药给乞丐,還有抄书赠给贫家学子。”
沈乘月若有所思:“沈府附近可有乞丐嗎?”
孙嬷嬷摇头:“附近住得都是达官显贵,乞丐也怕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哪裡会到這裡讨要银钱?”
“這样啊。”
孙嬷嬷知情识趣道:“不若老奴請几個乞丐到附近来,待萧公子下次上门时,姑娘也给他们施個粥送個药?”
沈乘月失笑:“這般去做假,那我就是承认自己真的不如沈瑕了。”
“是老奴失言。”
“罢了,你退下吧。”
沈乘月揽镜看着卸了妆容的自己,忽然怒从心起:“凭什么要我去模仿她?他萧遇能琵琶别抱,难道我就找不到更好的嗎?我也要让他来嫉妒我!”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又让妆娘重新上妆。
“姑娘换上明媚些的妆容定然更加适合,”妆娘试图补救,“您本就美貌,经我装点,包管是国色天香之姿,倾国倾城之貌。”
“好。”
妆娘的确手巧,不過在她眉目间勾勒几笔,便让她愈显明媚动人。
沈乘月心下满意,有心让丫鬟去学這技巧,但转念一想,等自己睡一觉再醒来,丫鬟们就会把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這轮回怪圈裡,想学什么,她只能靠自己的脑子去记。
她从小到大,事无巨细都有人给她安排好,此时此刻,倒是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只能靠自己。虽只是描眉画眼的技巧,却也觉得新奇。
待送走了妆娘,她又吩咐大丫鬟:“把舅母给我制的那件红衣取出来。”
這件红色锦绣绫罗纱衣是舅母送她的及笄礼,色调鲜艳如火,上面缀满了红宝石,华美非常,只是衣物太重太繁琐,宽袍广袖迤逦于地面三尺有余,平日也沒什么穿着的场合。
“姑娘這是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参加今晚晖园夜宴。”
孙嬷嬷一怔,连忙劝阻:“姑娘,使不得啊!那夜宴有皇子到场。”
晖园夜宴,說是宴請百官家眷同乐,其实是三皇子到了年龄,皇室要给他相看皇子妃了。
按說沈乘月已经定亲了,要去玩玩也沒什么,不過沈老夫人谨慎,耳提面命過叫她不许去凑热闹。
“有什么使不得的?”沈乘月不耐烦,“晖园夜宴也邀請了萧家人,萧遇是要陪他妹子一道赴宴的。”
“老夫人嘱咐過……”
“我当然知道祖母說過什么,不许去禀告她!”
孙嬷嬷支支吾吾:“姑娘這般美貌,万一、万一……”
沈乘月知道她想說什么,骄傲地一昂首:“我就是要吸引三皇子的注意力,我要让萧遇看看,我能得皇子青眼,偏偏他有眼无珠!他不想要我,多的是男子喜歡我!”
萧遇忽然退婚,她心裡自然对他有怨,除了想挽回他,也想找個机会還以颜色。
但萧遇翩翩公子,才貌双全,家世又好,京裡不知多少人曾为之心动,沈乘月在自己那些追求者裡筛选了一遍,也难以找出足以令他心生妒意的人物。
想来想去,能压過他风头的,她一时也只能想到皇室中人了。
“姑娘,三皇子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孙嬷嬷愁得不行,“更严重的是,万一您真的讨了他的好,要如何收场?”
连她都清楚,沈乘月這個脑子和脾气,在皇家怕是混不下去的。
“我自有办法。”沈乘月无视了后半句,只微微一笑。
有了時間重置,想得三皇子青眼還不简单嗎?
她又不是真的想嫁他,只是要吸引他一时注意力罢了。
先去参加一次夜宴,观察他对哪一种才艺更感兴趣,然后借着時間循环,苦练一支琴曲或一支舞蹈,想在夜宴上脱颖而出,实在不难。
如果這支舞蹈能将萧遇一同折服,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人生的前十几年,家世和容貌让沈乘月无往而不利,她对自己的容颜有着无比的自信。何况,她這辈子从沒真正吃過苦、努過力,面对任何事,她都是下意识想走捷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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