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人
火车经過十個小时多点的哐哧哐哧,终于抵达了南京站。
张安平陪着表舅等人下车。
月台上,三辆轿车等在那裡,看到表舅等人下来后立刻恭敬的迎了過来,纷纷道:
“处座。”
张安平很识趣的和其他随从站在一起,并沒有因为外甥的身份和表舅并列,但迎接的都是帮特务,马上就注意到了混在随从中陌生的脸庞。
他们尽管好奇,却都沒有吭气。
张安平则趁机打量迎接的众人。
年轻的徐百川能看到日后的轮廓;
无比信任余则成的吴敬中现在也是一枚年轻的帅哥;
被自己学生联手逼死的李维恭,也沒有大腹便便状,居然還有点小鲜肉的赶脚;
对自己更狠的王天风,也是以帅哥的面貌出现——明明是军统的前身,怎么帅哥這么多!
张安平忍不住心裡诽谤。
表舅故意沒安排张安平,看张安平是否会和他同乘,结果张安平等表舅坐定后,果断的混到了郑耀先所在的轿车上。
表舅這时候才做安排:“告诉郑耀先,先把安平送家去。”
安平?
熟背“英雄谱”的一众“金刚”立刻意识到安平是谁了。
财务科副科长的儿子,自家处座的表外甥。
徐百川抢先一步過去,顺势坐进了郑耀先的车内。
“老六,处座让你先送张公子回家。”
第一次被人唤做张公子,张安平忍不住笑道:“长官,您可别乱喊,您要是不嫌弃,叫我安平即可,可不敢叫公子,我這小身板可承受不起!”
此时的徐百川已经是上尉,张安平可不想装大头——风筝电视剧中的徐百川挺窝囊,被逼着留守不說,還戴了顶草绿色的帽子。
最后更是被“老六”给坑进了公安局。
可人家是毕竟从抗战中走過来的八大金刚之一,這种人对张安平来說,只有交好,沒有交恶。
张安平早就规划好了自己在特务处的人设:朋友遍地走、死党一箩筐。
只有這样子,未来才不会被人反刺,到时候即便有人說他是共党,其他人也不信对吧?
张安平的态度让徐百川甚至舒爽。
对這公子、那公子折节下交,真以为他们愿意?无非是风气如此!
可打心裡他们才看不起這种公子爷——别看嘴裡說的挺甜,关键时候要是能捅1刀,他们绝对不介意捅3刀。
“安平老弟既然這么說,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你也别喊我长官,喊我百川大哥就行。”徐百川文绉绉的来了這么一句。
张安平和徐百川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来,郑耀先偶尔也会插话,气氛看上去很是心投意合,但具体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了。
……
呼风唤雨并在一個时代留下了深深印记的军统,现在還只是调查统计局下属的一個特务(军警)处,相比日后的权势滔天,现在的特务处被一处和三处压的抬不起头呢。
财务科副科长张贯夫虽然是处长的亲信,但现在连特务处都是幼苗,他自然不可能住进南京最有名的颐和路。
他举家搬来后托表大舅哥的福,在慧园裡物色了一套房子租住。
這天,一辆汽车停在了他家门前,一名青年从车上拎着长着轮子的行李箱下来了。
青年和车内几人道别后便来到了张贯夫的家门前。
青年自然是刚从上海回来的张安平。
他凝望着大门,在踌躇一阵后终于上前,拍响了房门。
“谁啊!”妇人的声音传来,沒多久门便被打开了,一個穿着旗袍的时髦中年妇人出现在了张安平的视界中。
看到门口一身中山装站立的青年后,妇人愣住了。
张安平看着自己的母亲,轻声道:“妈,我回来了。”
“安平!”
妇人大叫一声,激动的上前,伸手抚摸张安平的脸庞,触摸带来的温度让她意识到這不是做梦,四年未见的儿子终于又一次站在了自己面前。
妇人激动的喜极而泣。
屋内,王春莲拉着张安平的手,一個劲的說着话。
“安平啊,你当年怎么就這么傻呢?伱想留学给妈說一声啊!你倒好,只留一封信就悄悄走了!你知道這四年你妈我是怎么過的嗎?”
王春莲埋怨着张安平,张安平只得在一旁赔笑。
等母亲情绪稳定后,才拿出了从美国买来的化妆品好一顿忽悠,终于让母亲慢慢多了笑容,最后他說着美国的种种趣事,让王春莲爽朗的笑了起来。
张安平暗道终于過了老娘這一关了。
当年他其实是想提前告诉父母的。
但思来想去终究沒說。
虽然彼时表舅已经发迹,但那时候才执掌特务处,手头拮据,家裡就是小职员,也沒多少积蓄,他怕自己提出来以后父母会砸锅卖铁的满足自己,所以才和表舅商量后,来了招先斩后奏。
其实终究是表舅帮了忙,张安平穿越年余攒了点小钱钱,加上表舅帮忙才够了路费和初期生活费。
說了好一阵子后,张安平掏出一张5000美刀的存单:“妈,這些钱您收着。”
王春莲接過后看清上面的金额,顿时惊道:“花旗银行的存单?5000?還是美元?安平,你哪来的這么多钱!”
“這是我在美国挣的——外国人嘛,人傻钱多,都抢着给我送钱。”张安平故作得意,但做母亲的可不這么想,见惯了国内洋人的肆无忌惮,她本能的认为外国人的钱不好挣,立刻要求张安平說清楚钱的来路。
见母亲如此,张安平只能将卖专利的事抖出来:“這箱子上的轮子您看见了嗎?”
“看见了,這两年大马路那边這种箱子卖的特别好,出差带這個确实方便不少。”
“這就是我发明的,卖给美国佬赚了很多钱呢。”张安平一脸得意,像极了找父母炫耀的小孩。
王春莲喜滋滋道:“我家安平打小就聪明!”
傍晚,一直踏实工作的张贯夫难得的悄然早退,提前一小时回了家。
急匆匆来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裡老婆和儿子的聊天声,张贯夫将满脸的急切隐去,深呼吸一番后才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然后缓慢的敲门。
“是你爸爸回来了!就知道他听到你回来会早早下班——”
“妈,我去开门。”
张安平抢先去开门,开门后看到门外站着的中年汉子后,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道:“爸。”
张贯夫干咳一声,淡然道:“回来了。”
“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
张贯夫若无其事的說了一句,然后匆匆就往屋裡走,他怕他再慢几步,就忍不住想抱四年未见的儿子。
自家父亲为了维持一家之主威严而故意表现的淡然,让张安平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忍不住跨步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强忍激动的父亲:
“爸,我想你了。”
“你……”张贯夫有些懵,传统文化的熏陶让他决說不出类似的话,但感受着儿子情真意切的拥抱,他终究是卸下伪装,拍着张安平环抱自己的手,又重复了一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院子裡的王春莲看着父子两人,不由露出笑意。
一家人团团圆圆,真好。
夜。
王春莲做了丰盛的一桌子菜,一個劲的给儿子碗裡夹着菜,哪怕是摞了高高一碗都止不住。
张安平举杯:“爸,妈,我敬你们一杯。”
夫妻二人举杯,高高兴兴的和儿子碰了杯酒,幸福的一饮而尽。
這是四年来一家人第一次在一张桌上吃饭,东一句西一句的說着话,直到深夜。
张贯夫朝王春莲使眼色,但一直和儿子說個沒完的王春莲却浑然沒注意到丈夫的眼色,直到张贯夫用脚在桌下踢了踢她后,她才想起之前丈夫悄悄的交代,笑吟吟的问:
“安平,你回来有什么打算?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這两天妈给你张罗张罗?”
张贯夫竖起耳朵聆听。
“打算?我和表舅說了,表舅說他要再搞一個培训班,让我去裡面执教。”
王春莲不太懂,還以为儿子是要当老师,当即就乐的合不拢嘴,但张贯夫却知道培训班是什么情况,不由皱起了眉头。
說到底,特务处见不得光,名声也不好,他很不乐意。
虽然他自己就在裡面工作。
“娶妻呢你就别操心了,妈给你物色!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害羞。”王春莲笑的很开心。
“妈,娶妻這事您别操心,现在都是自由恋爱,您让我自己找成不?我一定给你找一個你百分百满意的儿媳妇!”张安平才不会害羞呢——好歹是后世穿越者,咋能被包办婚姻?
“咳咳!”
张贯夫干咳两声后,若无其事的道:“安平,你怎么想到去特训班当老师?”
“爸,现在的局势您应该也了解,日本人步步紧逼、得陇望蜀,說不准什么时候就爆发战争了,儿子作为一名中国人,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您說对嗎?”
面对张安平的反问,张贯夫哑然,局势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但偏偏上面就跟個瞎子一样在装瞎、装鸵鸟,总认为中国很大,這裡能丢那裡能丢,丢来丢去能给他们争取到足够時間安内,然后攘外。
“但你怎么想来你表舅這裡?我是說你想当老师的话,沒必要一定要来這裡。”
“我這几年学的就是這個。”
“什么?”张贯夫惊了。
王春莲被丈夫的反应吓了一跳,埋怨道:“你大惊小怪個什么劲!”
“沒事,沒事。”张贯夫不愿意妻子知晓特务处的勾当,强忍着激荡遮掩,但心裡却翻腾不已。
在特务处他管的是财务,不涉及其他。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特务处的勾当——特务处见不得光,不仅是因为工作性质,更是因为手段!
他见過特务处把人不当人的刑讯,哪裡愿意儿子沾染這個。
强忍着焦虑,又闲聊了一阵后他让王春莲收拾一下,示意张安平跟自己来书房。
进了书房,张贯夫的脸就黑了下来,本想苛责,可终究是四年来第一次见到儿子,强忍怒气,道:“安平,你怎么想学這個的?這個是好人家能接触的嗎?你知不知道裡面的水有多浑?你知不知道特务处是干什么的?”
“爸,您别忘了我学的什么。”
一提這個张贯夫更生气:“你怎么能学這個?学什么不好你偏学這個?你哪怕是当兵我都沒這么生气!”
“爸,日本人亡我中国之心不死,中国和日本的战争迫在眉睫,大战一起,儿子我作为一個中国人,能袖手旁观嗎?您可能觉得特务這一行過于阴暗,可在战场上,情报這一行又是极其重要的!”
张安平缓声說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不管這一行如何,只要有益于未来爆发的战争,那就得有人去做!我作为一個中国人,如何做不得?”
张贯夫听着儿子的铿锵回答,想驳斥却不知如何反驳,几声叹息后道: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這是正常的,但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做一個惨无人道的刽子手,可好?”
张安平认真的点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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