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裴灿最后那句话說完沒几秒,虞心幼听见了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這声音给她带来了实感,让她开始发自内心相信,裴灿是真的要過来接她回家的。
一個仓促的决定,一份实际的关心。
她想起以前看過一本地理杂志,上面有写到位于土库曼斯坦境内,一個叫达瓦札村的地方。在达瓦扎村附近有一個大坑,坑内的大火熊熊燃烧了48年之久,仍未熄灭,从远处看,像通往十八层地狱的门。
从科学的角度来說,這個火不熄灭,是因为裡面蕴藏大量的天然气。
当时沒细想,如今来看,虞心幼感觉那個从外观而来的比喻并不恰当。
這個世界上,除了瓦达扎村附近的火坑,還有一种熊熊燃烧,不熄灭的火,名为少年人的赤诚。
熊熊燃烧的是赤诚,不熄灭是因为永远有人是少年。
瓦达扎村的火她沒亲眼见過,少年人的赤诚,此刻正在她身边燃烧着。
如此炽热,如此温暖。
又如此不该。
年长的那方要明事理,知情重,保持冷静,克己自持。
這是她从小听到大,已经浸入骨髓的法则,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都适用。
她从来都是年长的那方。
虞心幼逐渐清醒,她试着远离那火,淡声对裴灿說:“我沒有跟你赌,你要来就好好开车,安全第一,别在马上玩生死时速。”
裴灿连上车载蓝牙,将手机搁在中控台,踩刹车,换挡,再踩油门,车缓缓开出车库。
他沒有一手接电话,一手握方向盘,而是连上蓝牙,完成车子的起步才接的话,算是在虞心幼开口前就听了她說的“安全第一”。
裴灿本可以借此邀功求波夸奖,但夸奖对他来說太不够了,他现在需要更多。
比如,对方的一点点改变。
“你這算担心我嗎?”问完,裴灿闲聊似的接了句,“能让我抛开当下事,马上改变日程计划的人,這世界上沒几個。”
年长的八岁也不是摆设,虞心幼哪能听不出裴灿的话外之意。
只是,她沒像往常那般一口否决全部,她坦荡承认了一部分,不为别的,只为看起来她是真的坦荡。
“我当然担心你,毕竟我到现在都還担负照顾你的责任。”這是回前半句。
至于后半句,她四两拨千斤地抛回去:“沒几個?說情话难道不该强调就我一個么。”
“只是因为责任?”裴灿追问前半句。
接着,回答后半句:“這是实话不是情话,当然不止你一個,与你有关的人也算。”
“不然呢?”
反问一次不够,后半句,虞心幼也是反问的,并且,存了膈应他的心:“与我有关的人,难道汤誉止也能让你抛开当下事?”
“沒什么,你会担心我就行,反正你迟早会为着别的原因而担心我。”
說完,轮到下半句的时候,裴灿的语气很明显带上了轻蔑和嫌弃:“你都分手退婚了,他還算個屁的跟你有关的人。”
“嗯,我欣赏你的自信。”
虞心幼的语气不变,都是淡淡地:“怎么不算呢,分了也是前男友。”
這還不够,她再度加码:“裴灿,你现在是我前男友的弟弟了。”
裴灿果然破防了。
他咬牙切齿地說:“虞心幼,别刺激正在开车的人。”
“你自找的,裴灿。别对我心存妄想,我早就跟你說清楚了,你如果不清楚,我可以跟你再說一次。”
虞心幼還不忘强调,“如果你因为我說的话,带着情绪开车出了事故,我会告诉你家裡人,是你擅自拿了我的车钥匙出门。我对你是有的照顾的责任,也担心你,但你非要让這种担心变质,我也不是沒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裴灿久久不說话。
手机一直是正在通话中的状态,虞心幼知道他都听清楚了,至于表不表态,不要紧。
“沒话說我就挂了,你现在掉头回去,远比继续往前开近得多。”
虞心幼的手已经在按在了挂断的红键上,裴灿的声音却在那头响起:“我才——”
刚听到两個音节便戛然而止。
电话被挂断了。
虞心幼心想,就算裴灿有心要說什么,但才开口就被挂了电话,肯定也不会再有表达欲了。
也好。
虽不是她有意为之,但這個结果本就是她想要的。
虞心幼将手机锁屏,回归一分一秒都很漫长的闷热无风的午后。
夏蝉在头顶的树梢狂叫不止,平白勾起烦躁,虞心幼的手指在大腿上不太耐烦地敲击。
一声微信消息提示音在蝉鸣中一闪而過,很快被淹沒。
但虞心幼留意到了它的一闪而過。
她重新拿起手机,在点开新消息內容前,已有预感這條消息是谁发的。
对话框展露在眼前,名为裴灿的备注位于对话框上方正中央,印证了她的猜测。
裴灿发的是一條六秒的语音。
虞心幼轻轻点开,公放。
少年的音色如小提琴声一般清澈,穿透蝉鸣聒噪的夏季。
“我才不会掉头。掉头回去比往前开更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還沒有蠢到往反方向走。”
虞心幼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执拗,以及那一腔孤勇,她无可奈何。
默默自言自语了一句:“都這样了還不蠢。”
她沒有回复裴灿,過了几分钟,裴灿又发過来一條。
這次是文字。
非衣火山:[刚刚還有三秒才红灯,我完全可以超车踩点冲過去,省去现在等红灯的一分半。
虞心幼沒想好怎么回复,聊天框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她索性等他的后话。
一個深呼吸的時間,裴灿发来了三條。
非衣火山:[我沒在马路玩生死时速。
非衣火山:[你說了,安全第一。
非衣火山:[虞心幼,我想让你夸夸我。
明明沒有表情包作补充,虞心幼愣是几行文字中感受到了一种委屈,透着丝丝讨好的委屈。
她又感觉自己是個恶人。
已经数不清這是第几次。
虞心幼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要去管這几條消息,她把手机放回了包裡。
无奈這裡沒半点消遣,她坐立不安,站起来走了两個来回,开始仔细閱讀這條公交线路的站台名称。
来来来来,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她已经能够闭眼背出這條线路的所有站台名称。
可是那又如何。
她的踌躇沒有得到半点消减。
比起被烈火瞬间吞噬成灰烬,温火慢烤的滋味要难熬百倍。
很可惜,虞心幼這次也沒能熬過去。
她重新坐回座位,拿出包裡的手机,摁亮屏幕,跳出来的還是刚才沒有关闭后台的聊天界面。
裴灿沒有再给她发新消息。
虞心幼往上翻了翻,发现她和裴灿的聊天,永远终结在她這边。哪怕她回了個嗯以作收尾,裴灿也不会让她来收尾,就算回個表情包,他也要自己来收尾。
她从来沒有收過裴灿的尾。
虞心幼回到输入框,她慢慢打字,一行不算太多的字,她打了好几分钟,然后,點擊发送。
[宿安交通委提醒您,道路千万條,安全第一條,弟弟肯听劝,姐姐很欣慰。
裴灿可能正在开车,沒有回复。
看来他真的把她說的话放在了心上,并非刻意卖乖。
虞心幼借此给自己寻了個借口,既然他非刻意,她顺势夸一句,是理所当然。
至于为什么不敷衍两句随便夸夸,反而玩了個梗,就当她在卖弄自己的幽默好了。
真是蹩脚的借口。她兀自腹诽。
虞心幼不想刻意等待裴灿的回复,她打开很久沒玩的手游,随便开了一局,虽心不在焉,但玩得也還行,至少沒做猪队友。
团战打了三波才迎来胜利,虞心幼最后一波拿了三杀,游戏结束,她特地看了眼每個人這局的数据,她拿了mvp。
還是有点小骄傲的。
虞心幼沉迷欣赏自己的战绩,沒注意到前方来车。
迈巴赫减速,最后在虞心幼面前平稳停下。
虞心幼毫无察觉,直到手机上方跳出一條微信通知,她第一時間抛下战绩,切到了微信。
裴灿沒头沒尾回了她一句:[手机就那么好看嗎?
虞心幼回了個问号。
下一秒,她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喇叭声。
虞心幼這才注意到自己前面停了一辆车。
還是一辆眼熟的车,一年四季都停在她家车库裡。
裴灿降下副驾车窗,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坐姿随意透着一点慵懒。
“哟,宿安交通委终于看到我了?”裴灿拖长音耍浑卖娇。
虞心幼失笑,意外他为什么能早公交十分钟到,正要问,裴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飞快下车,走到她面前。
他突然凑近,她连他的眼睫毛有几根都能数清楚。
虞心幼不自在地向后退,還沒等她退,裴灿就用食指托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上抬。
他们离得太近,她捕捉到了他眉头由舒展到紧绷的全過程,如慢动作那样。
裴灿死死盯着她左脸的巴掌印,心疼和肃杀两种情绪在他眼中碰撞,整個人被阴郁低沉的气场包裹。
他活像外出捕猎,满载而归却在进门那秒目睹伴侣奄奄一息的野狼。
“谁打的?”
他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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