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他怎么沒有?”
虞心幼之前說的裴灿一個人的問題,這句她把自己搭了进去,也沦为了說教的对象,“早在你来我家住的第一天,汤誉止就酸過我偏袒你。去医院复查那次,他也提過我不做嫂子,难不成要做他弟妹,更近的一次的是昨天。他早介意我跟你关系亲近了,眼下现成的机会把你弄走,他会不来?”
“一开始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对你一如从前,现在想来,我也是迟钝并且有错的。对不起,裴灿,我做不到一边理直气壮跟前男友划清界限,一边又堂而皇之跟他弟弟谈恋爱,且不论旁人怎么看,单论我自己,我都過不了自己心裡那关。所以,哪怕你再喜歡我,我也要推开你。”
裴灿一瞬不瞬地瞪着她,沒有一秒移开视线。
听她說了這么多,于冷水浇灭的柴堆中,又燃起新的火种。
他明白,有些话不该多问,问一次是理所当然,问第二次就是自讨沒趣。
可是人就是這样,行动不受道理完全支配,這种不受支配的时刻,伴随冲动,伴随心一横的决绝。
“你說了這么多跟我沒可能的道理,唯独沒說那個最根本的。”裴灿顿了顿,朝她走近,点破,追问,“虞心幼,你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不喜歡我才推开我嗎?”
這句话說完,裴灿已经站在虞心幼面前。
抬头,少年劲瘦有力的身板像一道墙,拦住她的去路。
低头,她的影子被圈在少年的影子裡,视野范围之内,她找不到自己。
虞心幼本能后退,她用理智将其压制,她知道她此刻不能退。
裴灿的逼问還在继续:“旁的我一個字都不想听,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对我连一点点的喜歡都沒有?”
压迫感让虞心幼感觉周遭空气都变得稀薄,如骤然从平地来到高原,她越是呼吸,越感觉疲累。
无措、心慌愈演愈烈,虞心幼与之对抗,她用目前能维持的最平稳声线,回答裴灿:“這個問題我以前回答過了,沒必要再提。”
“你也說是以前。”
裴灿看起来收敛了一丝锋芒,慢條斯理地說:“唯物辩证法的观点說過,一切事物都处在永恒的运动、变化之中,基于此,衍生出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條河流”理论。你一直是個学霸,這种高中政治的考点不需要我来跟你详說吧。”
虞心幼避而不答:“不知道你想說什么。”
裴灿哪会给她逃避的机会,刚收敛的锋芒又冒出了头:“人是会变的,今天的想法睡一觉可能就变了,我不管你以前怎么說的,我要听你当下,這一秒的答案。”
“告诉我,虞心幼。說你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哪怕一秒都沒有心动過,說你還是不喜歡我,只要你說,我马上走,无條件接受你对我的连坐行为。”
虞心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裴灿咄咄逼人,她也不甘示弱,反问:“你是受虐狂嗎?上次在我卧室沒哭够是不是?”
裴灿丝毫沒被中伤到,甚至還主动往刀口上撞:“对,我是。你不是想让我走嗎?现成的机会,你马上就可以如愿了,你在犹豫什么?”
他上前一步,衣角扫到虞心幼的指尖,她如受惊小鹿,马上蜷缩了手指。
裴灿注意到她的动作,笑得玩味,目光幽深,仿佛要把她吸进无边黑洞裡。
声音像是在给她下蛊:“你就好比一個杀手,我是你要抹杀的目标,现在我這個目标主动给你递枪,站在這裡等你杀,你为什么不动手?”
“舍不得我了?”他接连反问。
短暂的沉默。
裴灿弯腰,凑近与她平视,嘴角漾出一抹称得上纯真的笑容,可他分明是嗜血的魔鬼:“不想让我死对不对?說你不想让我死,我就为你活。”
虞心幼目光失焦,她张口欲言,发现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身体似乎在下沉,回头望,哦,原来她正在坠入黑洞。黑洞的吸力扯住她往下拽,她的力量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然而這不是最绝望的,绝望的是她竟然沒有挣扎。
她在放任自己。
无声对峙中,理智渐渐消失殆尽。
就像脱离躯壳的灵魂,身体一半清醒一半沉沦,任凭清醒那半如何声嘶力竭呼喊组织,沉沦那半也无动于衷。
“我……”虞心幼试着发出一個音节,裴灿不催促,只静默等待。
她在他的墨瞳裡找到了自己。
說不上是靠近自己,還是靠近他,虞心幼再次开口:“我其实——”
刚开了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
如被揭开了屏蔽声音的玻璃罩,沉沦那半终于听见了清醒那半的声嘶力竭,灵魂归位。
虞心幼如梦初醒,她惊愕地退后两步。
裴灿垂眸,挺腰站直,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眼神黯淡得如同暴雨将至的阴天。
门铃第二次响起的时候,虞心幼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声音平淡得出奇:“我去开门。”
裴灿沒作声,只在原地站着。
這個点有人来是反常的,他们谁也沒叫外卖,出于安全考虑,虞心幼沒有直接开门,而是唤醒了玄关的可视电话,先看看来人是谁。
画面传输到可视电话的那一秒,虞心幼看清门口站的人是谁,怔愣了片刻,随后,转头,将目光投向裴灿。
這一眼裡面的情绪太多,裴灿来不及分辨,他只感觉有种比被虞心幼還拒绝的糟糕感觉涌上来。
他顿时神经紧绷,警觉地问:“是谁。”
虞心幼声音很轻,說:“是你妈妈。”
裴灿愣在了原地。
在第三声门铃响起前,虞心幼深呼一口气,脸上挂起面对长辈该有的笑容,打开了大门。
時間倒回周五晚上,十点左右。
汤誉止在书房处理公事时接到了方露的电话。
他一眼注意到来点显示是通讯录备注的小姨,而非陌生的海外来电,眼睛一亮,撇下公事马上接起,热情地问候:“小姨,你们回国了?”
方露同样声音带笑:“就你眼尖。嗯,回国了,在沼原,陪你姨父见了個老朋友,明早回宿安。”
年关一過,方露就离开了宿安,带舞蹈团进行欧洲巡演。裴勤究爱妻如命,多年如一日支持妻子的事业,這次更是撇下了集团的许多工作与方露同行。
原计划要六月底才能结束巡演回国,眼下整整提前了一個月,汤誉止难掩惊讶,询问:“你们怎么提前回国了?巡演不顺利嗎?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和姨父啊。”
“不至于劳动你呢。”
說归說,汤誉止的孝顺方露還是很受用的,她笑着說:“巡演顺利,不過因为一些原因取消了三场,所以就提前回国了。”解释完,她开始切入正题,“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說一声,我和你姨父回国的事情先别告诉裴灿,明天我們直接从机场去你那边,给他一個惊喜。上個月打电话還埋怨我們错過他高考,如今赶到高考前回来了,他指不定多高兴。”
汤誉止听完,脑筋一转,明知故问:“为什么要来我這边?”
方露无奈,问:“你忙傻了?他不是住你那裡嗎?”
汤誉止等的就是這句:“啊?沒有啊,他一直住虞心幼家,沒来過我這裡。”
“什么?!”方露愣了愣,接着追问:“他說第二次复查之后,你就把他接走了,你沒有去嗎?”
“我怎么沒去?冤死我算了,小姨,裴灿不肯来我沒办法啊,你是知道的,這小子从小主意就正,我哪管得了。”
汤誉止趁机添油加醋:“我也是這次才知道,裴灿跟心幼关系這么好,我管不了他,心幼說什么他倒是都听。也就是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有什么,毕竟心幼是我女朋友。”
這番话說完,方露那边沉默了许久。
汤誉止见电话迟迟沒果断,而方露又不說话,他试探地叫了声:“小姨?你還在听嗎?”
“在听。”方露的声音听起来冷淡不少,“誉止,明早你来接机吧,裴灿的事情我要再听你說說。”
汤誉止求之不得,连声答应。
询问完航班号,汤誉止感觉這通电话差不多可以挂断了,他正要跟方露說早点休息明天见,方露却突然发问:“誉止,除了裴灿的事情,你自己沒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嗎?”
汤誉止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秒,嘴上依然装傻:“沒有啊,我一切都好,谢谢小姨关心。”
“沒有?”方露挑出字眼重复,笑了笑,当即点破,“我以为你至少要跟我聊聊那個叫苏愉的女人。”
汤誉止脸色发白,几秒间褪去了血色。
方露声音沒什么变化,甚至听不出喜怒,偏偏令汤誉止不敢多言一句。
“我們和虞家多有往来,如果因此结亲不成反结仇,誉止,你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嗎?”
汤誉止紧握手机,试着为自己辩解:“小姨,我和苏愉只是逢场作戏,算不得数,而且,心幼那边我也处理好了,我們和虞家不至于這种小事就结仇的,你放心。”
方露反“哦”一声:“這种小事?”
她笑了两声,听得汤誉止后背发凉。
“订婚在即,你出轨养女人,你管這叫‘這种小事’?”
方露說得露骨,沒等汤誉止回答,警告随之而来:“這不是我們家的家教。今夜你好好想想,明天见了面该怎么对我們交待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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