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是你啊,素素。”
电话那头的姜素揶揄道:“你做什么坏事呢?”
虞心幼靠墙站着,墙壁的凉意紧贴后背,情绪反而被抚平了。
她轻驳姜素:“沒有。”
“那你心虚什么?而且隔了這么久才接,接起来才知道是我……”姜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我该不会打断你和汤誉止的好事了吧?sorry啦北鼻。”
虞心幼无奈又想笑:“你脑子裡的黄色废料什么时候能铲一铲啊。”
姜素执着追问:“所以是不是?”
虞心幼:“不是。”
姜素是虞心幼在沼原大学读本科时的室友,两人虽然专业不同,一個新闻系一個英语系,但同吃同住四年,毕业分隔两地也沒断了情分。
虞心幼大四那年被父母一催再催,不得不放弃本校保研名额,考了宿安外国语大学的研,从南方又回到北方。
姜素老家在边境城市,父母再三劝她回去考公,說名校学历吃香,被她一口驳回。她說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不是为了回到起点,她一定要留在大城市。几次与家裡争执不下。父母为了拿捏她,狠心断了经济支持,姜素骨头硬,仍不松口。
好在她的坚持都有了回报,如今在一家大型出版社站稳了脚跟,从事图书編輯工作,同时兼职做平面模特,主业副业加起来收入可观,年初交了小三居首付,已是沼原的有房一族了。
自外婆去世后,姜素是虞心幼为数不多可以說真心话的人,亲近程度远远超過她的父母。
而且,姜素身上有她一直向往的勇敢,不像她,突破不了掣肘,从来只能妥协。
姜素几秒沒說话,虞心幼怕她不信,又补充:“我和他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虞心幼家教森严,父母严苛,她成年后父母对她生活上的管理有所放松,但依旧存在。
比如男女关系上,哪怕汤誉止是经父母认可的交往对象,两家彼此知根知底,父母也不允许他们发生婚前性行为。
所以,就算订婚在即,她和汤誉止還是沒有同居,也不会在对方家中過夜。
這個要求早在她和汤誉止交往初期,父母就在两家的家宴上委婉提過,汤家表示理解尊重。
“知道是知道,你家裡管得严是一方面,不過都是成年人了,谁能保证不擦枪走火。”姜素平心而论,“要我說,你和汤誉止也太沒激情了,在一起不到两年跟老夫老妻似的,往后几十年怎么過啊。”
虞心幼沒什么所谓地說:“這不好嗎?爱情都会归于平淡的。”
姜素恨铁不成钢地纠正她:“首先,這不一定。其次,就算会,至少也该汹涌過,哪有从头平淡到尾的。”
情感话题聊起来就沒完,她不好晾裴灿一個人在楼下太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素素,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嗎?”
姜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倒沒拆穿她,顺着她问的說:“有,明天不是放五一了嘛,我想去宿安找你玩,不知道你有沒有别的安排。”
算下来,她和姜素也有大半年沒见面了。听她說想過来,虞心幼是欢喜的,沒多想就說:“我沒安排,你来吧,我請你吃饭。”
姜素当场拍板:“那我订机票了,明天见。”
虞心幼笑着說:“订完把航班号发我,我去接你。”
姜素给她吹了個飞吻:“好宝,爱你。”
挂断电话,虞心幼慢半拍地想起家裡還住着一個人。
不過她沒纠结多久,反正家裡房间多得是,又是上下楼,姜素肯定不会介意的。
本是为着接电话上来的,电话讲完了她就应该下楼,虞心幼在开门前却迟疑了。
空气静谧,反倒给思绪钻了空子,耳边忽的响起裴灿最后那句——
“自信点,沒有好像。”
话反反复复许多遍。
她也好像被那双墨瞳注视了许多遍。
虞心幼轻晃脑袋,低头闻见衣服上淡淡的油烟味,为自己的拖延找到了一個合适借口。
裴灿慢條斯理喝完了两碗鱼汤,接电话的人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虞心幼换了身真丝缎面料的家居服,长发绑成低马尾垂在脑后。她自楼上款款而下,身段和气质无可挑剔。
等虞心幼走到拐角,裴灿才发现她身后跟了個“小尾巴”。
一只蓝眼睛的白猫。
毛色雪白,毛发顺滑,尾巴像一個大大的鸡毛掸子。
虞心幼迈下最后一阶楼梯,白猫扑上去扒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喵喵叫,撒娇要抱抱。
一人一猫对视了几秒,虞心幼架不住心软,伸手把它抱起来,听着责怪,实则纵容:“你什么毛病,睡醒了就要抱,妈宝是吧。”
白猫蹭她的手,一脸享受,坐实了妈宝這個称呼。
虞心幼看着猫,嘴角牵出一抹弧度。
一切被裴灿尽数收入眼底,沒缘由的,他竟跟着她一起笑了笑。
虞心幼把猫抱到猫爬架附近,从装玩具的篮子裡掏出一個球,抛给它自己玩。
见它玩得开心,虞心幼才起身离开。
她去卫生间洗了手,再回到餐桌上,她的碗筷旁边多了一碗鱼汤,還冒着热气,明显是刚盛的。
她担心吃饭的间隙汤会凉,所以桌上這份也是用小砂锅装的,盖上盖子能保温。
虞心幼拿起汤勺,喝汤前对裴灿說了声谢谢。
裴灿差不多吃好了,沒再动筷,坐在对面与她闲聊:“你的猫很漂亮,它叫什么名字?”
“拉布。”以往别人听到這個名字总要问为什么,虞心幼习惯了解释,這次也一样,“名字来自于……”
不料被裴灿抢了先:“布鲁克的那只岛屿鲸?”
虞心幼惊讶片刻,眉眼微弯,脸上浮现偶遇同好的欣喜:“对,原来你看過海贼啊,都沒听你提過。”
裴灿只說:“這两年才看的。”
沒說是因为她非常喜歡才去看的。
“你为什么取這個名字?觉得好听?”他接着问。
虞心幼摇摇头,看了眼玩球玩得正欢的拉布,低声說:“它和拉布一样,都回不去自己的族群了。”
裴灿:“怎么說?”
“它妈妈是這附近的流浪猫,它出生沒多久就被人捡走了,可是沒几天又把它送回了猫妈妈身边,大概是不想养了。但是你知道嗎?幼猫身上一旦沾染人的气味,就算再把它送回猫妈妈身边,也被会抛弃。”
虞心幼收回视线,有一下沒一下用勺子搅碗裡的鱼汤:“它回不去自己的族群,之前捡它回家的人也沒再出现過,小猫孤零零的实在可怜,我就把它带回家了,给它取了這個名字。”
“布鲁克变成一具骷髅,也沒忘记他和拉布的约定。我希望它比拉布更幸福,就算回不去自己的族群,也有人承诺一直陪着它。以生命的重量承诺,像布鲁克那样。”
裴灿沒作声,只是庆幸自己因为她的喜好去看了這部动画,否则他会错過对她加深了解的机会。
汤誉止不曾也不会触及的,属于虞心幼的一個部分,此刻完整的、清晰的坐在他的对面。
虞心幼见他久不出声,后知后觉难为情起来:“那個,是不是太中二了……引起不适的话你就当我沒說過。”
“不会,我都被你說感动了。”裴灿莞尔,发自内心地,“要是所有养宠物的人都跟你一样,就不会有那么多流浪小动物了。”
“你太夸张了。”
虞心幼低头喝汤,之前下楼前的迟疑在闲聊中被悄然化解。
她想,裴灿那句话应该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她過度理解了。
吃完晚饭沒多久,裴灿父母就打了电话過来,关心他的伤情。得知他在虞心幼家裡住着,劝他去小姨家也就是汤誉止的父母家住,裴灿不肯,嫌他们家厨师做的菜不合胃口,小姨又絮叨得厉害,话太密,听得他头疼。
接着又劝他回自己家住,裴灿還是不肯,說回去也是和一群佣人待着,沒劲得很,非要如此他宁可回宿舍,好歹還有室友在。
宿舍都是上床下桌,裴灿腿受了伤,裴父裴母哪舍得他回去住宿舍,无人照顾不說,爬上爬下也折腾人。
实在沒辙,他们只好让裴灿把电话拿给虞心幼。
裴父裴母跟虞心幼說抱歉,多有打扰,裴灿实在被家裡娇惯坏了,活脱脱一少爷脾气,挑三拣四的。
虞心幼忙說沒有沒有,裴灿很听话,她照顾裴灿也就顺手的事儿。
两方都客气有礼,裴灿在旁边瞧得直乐,险些笑出声,招来虞心幼一记眼刀才老实了。
一通电话說了半小时有余,虞心幼把手机還给裴灿,顺便跟他提了五一有朋友過来住的事情,裴灿表示不在意,让他们该玩玩,别担心他自己在家。
虞心幼說好,叮嘱他早点休息。
次日。
姜素飞宿安的航班是午饭后到达。
虞心幼和裴灿在家吃了個早午饭,她多做了晚上的份,裴灿自己热热就能吃。
饭吃到一半,裴灿找机会提起:“我室友說下午给我送作业和换洗衣服,你介意嗎?”
虞心幼心想這小孩儿也太有分寸感了,忍不住笑道:“当然不介意,他要留下吃晚饭嗎?我再做两道菜吧。”
裴灿摇头:“不用,他送完就走。”
虞心幼估计裴灿是怕给她添麻烦,想让他放松点儿。
可转念一想,快高考了,她也不好撺掇他跟朋友多玩玩儿,還是备考要紧,于是只应了声好。
時間差不多,虞心幼开车前往机场接人。
节假日人流量大,虞心幼多等了半小时才看见姜素拖着行李箱出来。
许久未见,两人有說不完的话,逛逛街吃吃饭,一晃天就黑了。
回家路上,虞心幼才想起跟姜素提裴灿的事情,說完,本着姜素万一会介意的可能性,她补了句:“你要住酒店也行,我陪你一起。”
“你陪我住酒店,那弟弟怎么办?”姜素为了打趣她,弟弟两個字学足了台湾腔,都是三声。
虞心幼早有打算:“我白天抽空回去给他做饭就行,沒关系。”
她一本正经的,姜素倒不好多开玩笑了:“行了,我逗你的,我介意什么,你都不介意。”
虞心幼失笑:“沒什么介意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14岁,就一小孩儿,现在也差不多。”
姜素吐槽:“說得好像人家不会长大一样。”
虞心幼不以为然:“再长大年龄差也不会变的,小孩儿就是小孩儿。”
姜素說不過她,就此打住。
到了小区,姜素等虞心幼停好车,两人有說有笑地开门进屋。
门一打开,虞心幼正要打开鞋柜给姜素找她以前穿過的拖鞋,余光裡出现了一抹瘦高的身影。
她抬眼看去。
靠近上楼楼梯,正对大门玄关的地方,裴灿拄着拐杖站在那裡。
他的头发刚刚洗過,用毛巾擦了個半干,蓬蓬松松,全身上下仅着一條收口运动裤。
裤腿上洇开大大小小的印,贴着皮肤,应该是腿脚不便,洗头时溅到裤子上的水。
少年腰腹劲窄,肌肉紧凑,又不像一些健身男過分发达,是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他站在客厅柔和的暖光下,身材线條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被姜素一声吊儿郎当的口哨打破,她极具调戏地:“小帅哥,身材不错嘛。”
裴灿沒接茬,只微微点头,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看向虞心幼,淡声解释:“我想洗個头,盥洗台有点矮,t恤都湿透了,正要回房间换。”
虞心幼這才回過神,慌乱移开了视线,口头上還要很淡定地:“哦,那你快去,别感冒了。”
裴灿“嗯”了一声,拄拐往房间走。
等房间门带上后,姜素凑到虞心幼耳边,故意调侃:“你家小孩儿八块腹肌啊?”
虞心幼避重就轻,不自在地挽了下耳发:“……這是個意外事件。”
姜素似有深意:“好姐妹,世界上第一硬的是钻石,你知道第二硬的是什么嗎?”
虞心幼沒太跟上她转移话题的速度:“什么?”
姜素挑了挑眉,啧啧称赞:“是高中生。”
虞心幼怔愣好一会儿才反应過来,耳廓有些泛红。
她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直言:“你改名叫姜黄素算了。”
姜素秒接她的梗,甚至自我升华了一把:“你格局還是沒打开,我以为你会让我改成姜色素。”
“……”
虞心幼把拖鞋找出来扔她面前,笑骂:“烦人,赶紧换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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