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孟清安心神不定,說句完整话已经很困难,她松开虞心幼的衣袖,改为紧握住她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
许是虞心幼手心的体温安抚了她的情绪,让她感觉自己实实在在抓住了女儿的一部分,孟清安說出了一句完整话:“心幼,我們是一家人,哪是說割舍就割舍的,我們就你這一個女儿,你是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虞心幼对她說的话予以肯定:“嗯,对,我這块肉還差点要了你的命。”
孟清安一怔。
虞心幼用力扯开孟清安的手,然后拿起茶几上用来削水果的小刀,刀刃对着自己,刀柄对着孟清安。
“来,今天换你来要我的命。”
說着,她伸手去够孟清安的手,逼她握住刀柄。
孟清安被虞心幼的眼神和动作吓得手直抖,虞心幼越够,她越往后缩,情绪濒临崩溃:“你干什么!虞心幼,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如果在你眼中,我一直以来听话乖巧的女儿人设一崩,我就疯了,那我今天告诉你,我很早以前就疯了。”
虞心幼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毁灭感,她今天要么在這裡被毁灭,要么在這裡获得新生。
“你对自己日复一日向我施加的情感绑架沒有一点自觉嗎?也对,只爱自己的人,怎么会有被情感绑架的机会,既然沒体会過,当然也不会有自觉。算了,来吧,你不是一直怨我欠你一條命嗎?我今天满足你。来,你拿着這刀,往我身上捅,把我捅死了,我就還你一條命,下辈子别再来追着我要。”
孟清安接连后退,对這把刀避如蛇蝎,人已经快吓傻了,一直重复着:“我不要,走开,我不要的命……”
“不要我的命,又把我欠你一條命整日挂嘴边来要挟我?”虞心幼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你還是拿走的好,我受够了你的要挟。”
孟清安一直被逼退到墙角,眼看他们母女之间只隔着一把刀的距离,刀尖抵在虞心幼的心口,只要她继续往前,刀必然会捅进她的血肉裡。
“不要靠近我,停下,虞心幼,你给我停下!”
孟清安吓得脱力尖叫,同一瞬间,虞存山一掌劈向虞心幼的手腕,她吃痛地松开了握刀的手。
刀掉在地上,给地板割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你是要逼死自己的母亲嗎?”
虞存山强行把跌坐在地上的孟清安扶起来,一只手托着她的肩,让她与自己站立着,直面女儿。
从虞存山的动作裡,虞心幼沒看出多少关心的成分,他之所以如此,只是无法忍受,和他同为父母的孟清安在她面前像失败者那样坐着,吓沒了魂。
同为父母,同为夫妻,常被人视为一体。既是一体,伴侣的失态便是他的失态,他感到丢脸,所以他不允。
虞心幼不知道孟清安此刻有沒有领会到這些,不過领会到又如何,她這些年不一直都纵容自己在清醒中沉沦么。
“我沒想逼死她。”虞心幼收回落在孟清安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虞存山。
面对虞存山施以的压迫感和威胁,虞心幼沒有半点动摇,她只是淡然迎上他的目光,并实话实說:“是你们想逼死我。”
虞存山再次质问:“你非要這么做?”
虞心幼不改初心:“如果你依旧想全盘掌控我的人生。”
“威胁我?”
“不,是表明我的态度。”
父女对峙了数秒,虞存山发出一声轻笑,孟清安从中听出了凉意,不安地瞄了他一眼。
他分明笑着,笑得让孟清安后背发凉。
如果說虞心幼此刻是马上要调入悬崖的人,命悬一线,虞存山抓住了她的手。
在笑之前,他是想救她的。
可是在這之后,孟清安像是亲眼目睹,虞存山主动松开了虞心幼的手,笑着对她說,一路走好。
救人還是杀人,仅在他的一念之间。
“好,我尊重你的意愿。”
虞存山松开孟清安,不顾她的踉跄,自行往办公桌走去。
他双手背在身后,只留给虞心幼一個后背:“如果你以此为筹码要挟我退让,那你只会全盘皆输。心幼,你爸爸我在职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从不受人威胁,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我只有你一個孩子,但你从来只是我的最佳選擇,而不是唯一選擇,你要跟虞家断绝关系?可以,像你說的,虞家的一切东西尽数归還,往后也不要奢望得到家族一丝一毫的庇佑和照顾。你要让自己活得像個孤儿,远离如今锦衣玉食的舒适生活,那你就好好尝尝這其中滋味。有朝一日你想后悔了,再想回头,我不保证家裡還有你的地位。你现在改口還来得及,一旦出了這道门,便再也沒有后悔的机会。”
孟清安知道虞存山是认真的,她顾不得自己吓软的腿脚,踉踉跄跄朝他走去,扯住他的胳膊,替虞心幼求情:“老公,你不要跟女儿较真。气头上說的话不作数的,我們是一家人啊!她可是我們唯一的女儿,你把她赶走了,我們就沒有女儿了!”
虞存山甩开孟清安的手,力道直接让她跌坐在地。
她狼狈可怜至极,他却连头都沒回一下。
虞心幼强忍住過去搀扶孟清安的冲动,逼自己只站在原地看着,可是满腔的愤怒只增不减。
虞存山冷笑着說:“我說了,她是最佳選擇,不是唯一選擇。而且不是我要赶她走,是她自己要走。”
劝不动丈夫,孟清安将目光投向女儿,企图让她松個口,认個错。
然而,正是這样的目光,将虞心幼满腔的愤怒彻底点燃。
“好,虞总爽快,之后我会让我的律师与贵公司联系,先走一步。”
虞心幼說完即走,孟清安在身后绝望地叫她名字,她强作沒听见,加快了脚步。
打开书房门的前一秒,虞存山在她身后开了口:“你今天跟我們划分得如此清楚,你和裴家那個也会断得這么干净嗎?”
虞心幼搭在门把上的手一僵,裴灿的脸在她脑海裡一闪而過,她稳准声线,问:“我和裴灿沒有過多的交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沒有過多的交情,他会站出来替你說话?我一直沒拆穿你,不代表我心裡沒数。虞心幼,你执意要跟汤誉止退婚的理由,裴灿占了几分?难道一分都沒有?”
“一分都沒有。”虞心幼說得坦然,“汤誉止性格恶劣,品行不端,這跟裴灿方方面面优秀并不冲突,我忍受不了汤誉止,不等于我看上了裴灿,你非要這么恶意揣度,我也沒办法。”
虞心幼說的這番话,虞存山似乎一分也不信,:“嘴上說說自然容易。你能跟裴灿认识,說到底,還是因为你姓虞,因为我与裴勤究交好,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人,哪怕跟裴灿同龄,你们這辈子都不可能产生交集。你可以因为厌恶汤誉止,断绝与他的一切来往,那么同理,你在断绝与虞家一切来往的同时,是否连因虞家而结识的人脉也应该一并断掉?否则,你眼下在我面前的理直气壮,岂不成了笑话一桩。”
虞心幼回過头,冷脸问他:“你到底想說什么?”
“汤裴亲如一家,你执意推掉汤家的婚事,等于把我們家与他们家结亲的路彻底堵死了,如果你之后再跟裴灿交往,无疑于我們家自打脸,我不允许這种事发生。”說完,虞存山话锋微转,“当然,你已经长大成人,今后也要脱离虞家,你如果执意跟裴灿交往乃至结婚我也拦不了你。不過,等那时候虞家不会再是你的靠山,我不会为你提供嫁妆,不過我会把你今天的豪言壮语尽数說给裴家人听听,让他们知道,你锦衣玉食的时候,骨头也是硬過的,只是今非昔比,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倒要看看,脱离了虞家,裴家人会怎么看你。”
很难想象這是一個父亲会对亲生女儿說的话,而虞心幼就是這么真切的听到了。
她心如死灰,撑住即将崩塌的躯壳,骄傲得不肯低一下头。
“那虞总可要失望了,因为不会有那么一天,与汤家、虞家有关系的人,我会全部撇清关系。”
說完這句话,虞心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這個曾经是家的地方。
走到停车场,她意识到自己来时开的车也是虞存山所赠,她沒有再开走,只带走了车上属于自己的個人物品,将车钥匙交给管家,徒步离开。
在她快走到别墅区出口的时候,孟清安追了上来,她跑得急,呼吸不匀。
虞心幼看出她有话要說,沒催促,站在一旁等她调匀呼吸。
過了会儿,孟清安挺腰站直,上前握住虞心幼的手:“心幼,跟我回去吧,你爸爸也是說的气话。”
“你嫁给他這么多年,你始终不明白他,他說的都是真话。”虞心幼抽出自己的手,别的沒再多說,只问她,“我不会再回虞家,你要离婚跟我一起走嗎?”
“离婚?”孟清安似乎被這個词吓到,不知所措地嘀咕,“离什么婚,我和你爸爸都结婚這么多年了,老夫老妻的……”
意料之中的反应,虞心幼不强求她,如此,她只能說:“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孟清安哭着问:“心幼,你连妈妈都不要了嗎?”
“有事你可以联系我,如果我能帮上忙就不会推辞。”虞心幼仰起头,吸了吸鼻子,最后对孟清安笑了笑,“其余的就算了吧,你只当我在你难产那年就死了。”
孟清安站在原地哭得泣不成声。
她眼睁睁看虞心幼走出自己的视线,她沒有追上去,因为她不知道,如果搬出母亲身份都不管用的时候,還能用什么理由留下她。
虞心幼在门口打了车,回自己的住处。
在车上,她打开了裴灿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一瓶香水。跟他升高中那年,送给她作感谢礼那瓶香水一個牌子。
香水瓶下面装了两张卡,一张是品牌自带的,一张是裴灿单独塞进去的。
自带的那张写明了這瓶私人订制香水的名字,以及前调中调后调。
這瓶香水叫rebirth,中文唤作重生。
前中后调提到的花香中,大部分的花语都有告别過去的意思。
這份生日礼物不可谓不应景。
虞心幼拿起裴灿单独塞进去的那张卡,上面写了几行字,皆是他亲笔所写。
-告别過去,迎接新生。生日快乐,虞心幼。
(這瓶香水不是借花献佛,它从最开始就属于你)
-我一直很喜歡你。
(其实上次那瓶也不是,怕你不要,我骗了你)
虞心幼的心脏似乎被人重重击了一拳,眼泪夺眶而出,她偏過头,看向窗外,所见之物都被罩上了一层水雾。
呼吸间,她闻到一阵清淡的花香,是她刚才拆礼物时不曾察觉的。
她转過头,重新打量放置于腿上的礼盒。
香味是从瓶子周围用作装饰的花朵上飘出来的。
虞心幼捏起一朵打量,浅蓝色的五色花瓣,中间的花蕊呈明黄色。
她认得這花。
是勿忘我。
在一瓶由大部分代表告别過去的花制成的香水旁边,铺满整盒的勿忘我,他大概是想借這些花告诉她——
希望你告别過去,但請不要与我告别。
希望你忘记旧人,但請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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